尼采-论道德的谱系-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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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之间的关系。在原始部落中——我们是在讲古时候——每一代新人都承认他们对于上一代
人,特别是对于部落的最初奠基者负有一种法律的责任(这绝不仅仅是一种感情的纽带,尽
管我们也不能毫无根据地否认这种纽带自人类有史以来就存在)。早期社会认定,人种只有
通过他们的祖先的牺牲和成功才能获得延续,而这些需要用牺牲和成功来回报。因此人们承
认负有一种债务,而且债务还在继续扩大,因为作为强大精神而继续存在着的祖先们并没有
停止以他们力量向他们的后人提供新的优惠和预付新的款项。是无偿的吗?可是在那个残酷
的、“灵魂贫困”的时代,没有什么东西是无偿的。那么怎样才能偿还它们呢?用祭品(开
始是出于最低的理解力向他们提供食物)、用庆贺、用神龛、用礼拜、特别是用服从来偿
还。说到服从,这是因为所有由祖先建立起来的惯例也成了他们的后人的规章和命令。可是
人们能否还清这笔债务?这里存留着疑问,而且疑问还在步步增长,它时不时不问青红皂白
地迫使采取重大的补偿措施,以某种巨额代价支付“债权人”,比如最有名的是牺牲头生
儿,这可是血、是人血啊。根据这种逻辑,对于祖先及其强力的恐惧,对祖先负债的意识,
必然地随着部落本身力量的增长而增长;部落本身越是胜利、越是独立、越是受人尊敬、为
人惧怕,对于祖先的这种恐惧和负债意识就越是增长,从无反例!部落的每一步衰落,每一
场不幸的失误,每一个退化的征兆,每一个即将解体的征兆都总是会减少部落对其祖先精神
的恐惧,都会降低部落对其祖先的才智、预见和实力的评价。这种粗浅的逻辑最终将导致的
结论无非是:最强大的部落的祖先必终被不断增长着的恐惧想像成一个巨人,最后被推回到
一种阴森可怖、不可思议的神的阴影中去:祖先最后不可避免地变成一个神。也许这就是神
们的起源,也就是说源于恐惧!……如果有谁认为有必要补充说“也源于孝敬!”那么他的
主张就很难为人类漫长的早期发展所证实,更不会被人类发展的中期所证实,在这个时期出
现了高贵的种族,他们事实上已经向他们的造就者、他们的祖先(不管他们是英雄还是神)
连本带息地偿还了所有的品质,在此期间,那些品质已明显地为他们所拥有,那些高贵的品
质。后面我们还会看到众神的贵族化和“高尚化”(这和他们的“神圣化”当然不是一回
事),但是现在先让我们结束这个负债意识发展的全过程吧。
二十
历史教导我们,关于人欠着神灵的债的意识即使在“政体”的血亲组织形式没落了以后
也未曾消失。就像人类从部落贵族那里继承了“好与坏”的概念,同时也继承了他们对于等
级划分的心理嗜好一样,人类继承了部落神灵和种族神灵的遗产的同时,也继承了还不清债
务的负担和最终清还债务的愿望。(那些人口众多的奴隶的农奴,他们要么是被迫地,要么
是由于屈从和通过模仿而接受了他们的主人的祭神礼。他们就变成了一个通道,这些遗产就
通过他们向四面八方传播。)这种对于神灵的负债感持续发展了几个世纪,它总是随着人关
于神的概念和人对于神的感情的演进而发展,而且现已发展到了高峰。(关于种族战争、种
族凯旋、种族和解和融合的全部历史,一切发生在所有的人种最终纳入那个种族大融合之前
的事情,全部都反映在关于神的起源说的混乱之中,反映在关于他们的战争、胜利与和解的
传说之中。向着世界性帝国的前进也总是向着世界性神灵的前进,专制主义以其独立贵族的
征服为某种形式的一神论铺平了道路。)作为迄今为止“最高神明”的基督教上帝的问世因
此也就使得世上出现了负债感之最。假设我们终于进入了反向运动,那我们就可以毫不迟疑
地从对基督教上帝信仰的减弱推论出:现在人的负债意识也已经相应地减弱了。是的,我们
不应否认这样一种前景:无神论的全面最后胜利可能将人类从其对先人、对始因的全部负债
感中解放出来。无神论和一种形式的“第二次无辜”同属未来。
二十一
关于“负罪”和“义务”这些概念与宗教假说之间的关系我就先简略地谈到这里。我有
意不谈这些概念所经历的道德化过程,那将会使我们回到良心的问题上去,而且肯定会回到
良心谴责与神的概念的纠缠中去。从我上一节的结尾看,这样一个道德化的过程似乎从未出
现过,鉴此,现在似乎理应停止对这些概念的议论,因为这些概念的前提——对我们的“债
权人”,即上帝的信仰已经崩溃了。可怕的是,事实情况与此相距甚远。事实上,人们以其
对于负债和义务概念的道德化加工,以其将这些概念推回到良心谴责中去的努力,尝试着扭
转刚才描述过的发展方向,或者至少使发展中途停顿。现在正是要给一劳永逸地清偿债务这
一前景泼泼冷水;现在就是要打消人对于铁的不现实的注意力,把这注意力弹回去;
现在那些关于负债和义务的概念应当转向——那么对准谁呢?理所当然应当先对准“债
务人”,因为良心谴责目前在他身上扎根,正在侵蚀他、捉弄他,而且像癌一样在向广度和
深度蔓延,最后使得他得出结论认为:因为债务是无法清还的,所以赎罪也是徒劳无功的,
从而形成了罪孽无法赎清的思想,即“永恒的惩罚”的概念。可是结果矛头又对准了“债权
人”,现在人们开始诅咒人的始因,诅咒人种的起源,诅咒人的祖先(诸如“亚当”、“原
罪”、“非自由意志”),或者诅咒自然,因其造就了人,因其搜集了恶(所谓“诅咒自
然”),甚至诅咒只剩下价值真空的存在(虚无主义式的远离存在,渴望虚无,或者渴望它
的“反面”,即另一种“存在”——佛教及其同类),直到我们突然站到了那种自相矛盾
的、恐怖的急救措施面前。基督教的这一绝招使备受折磨的人类找到了片刻的安慰:上帝为
了人的债务牺牲了自己。上帝用自己偿付了自己,只有上帝能够清偿人本身没有能力清偿的
债务——债权人自愿地为他的债务人牺牲自己,这是出于爱(能令人相信吗?),出于对他
的债务人的爱……
二十二
说到此读者已经猜到,所有这些说教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就是那种自找痛苦的意
志,就是那种倒退回去的残酷。那个内向化的、被吓得返回自身的动物人,那个被禁锢在一
个“国家”中以便驯养的囚徒,他在自然地发泄制造痛苦的欲望被阻止了之后,又发明了良
心谴责,用以给自己制造痛苦。正是这个进行良心谴责的人以其倒退的残酷抓住了宗教假
说,从而使他的自我折磨加剧到可怕的程度。对上帝负债的想法变成了他的刑具;他在上帝
身上抓到了最终与他的真实的、未脱尽的动物本能相对立的东西。他指出这种动物本能,为
的是把它们当作对上帝负债的证据,当作仇恨上帝、拒绝上帝、反叛“主”、反叛“父”、
反叛始祖和造物主的证据。他把自己置于“上帝”和“魔鬼”的对立之中。他对一切都掷以
否定:他否定自我、否定自然、否定他自身的自然性和真实性;他把从自身挖出来的东西当
作一种肯定、一种可能的、真实的、生动的东西,当作上帝,当作上帝的审判、上帝的刑
罚,当作彼岸世界,当作永恒、永久的折磨,当作地狱,当作永无止境的惩罚和无法估算的
债务。这种心灵残酷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意志错乱:人情愿认自己是负债的、是卑鄙的、是无
可救赎的;他情愿想像自己受罚,而且惩罚也不能抵销他负的债;他情愿用负债和惩罚的难
题来污染和毒化事物的根基,从而永远地割断他走出这座“偏执观念”的迷宫的退路;他情
愿建立一种理想,一种“神圣上帝”的理想,以此为依据证明他自己是毫无价值的。噢!这
些神经错乱的、悲哀的野兽人!他们的想法有多么怪诞!他们的野兽行径一旦稍稍受到阻
止,他们的反常,他们的荒唐,他们的野兽思想就会立刻爆发出来!所有这一切都非常之有
趣,可是人们用一种应当受到严厉禁止的、黑色的、忧郁的、神经衰弱的悲哀目光对这些深
渊注视得太久了。无疑地,这是疾病,是迄今为止摧残人的最可怕的疾病。有谁还能够听见
(可惜如今人们没有耳朵听这些!),在这苦难和荒唐之夜响起了爱的呼喊,这是心醉神迷
的呼喊,是在爱中寻求解脱的呼喊,它慑于一种不可克服的恐惧而离去!在人身上有这么多
的恐怖!地球很久以来就已经是一所疯人院了!……
二十三
上述这些应该足以说明“神圣的上帝”的来历了。只要看一看希腊众神就足以使我们信
服,神的观念并不一定要产生出这种病态的想像,这种我们目前还不能回避的现象;事实上
有许多比这种自戕自罚(近几千年来欧洲人已深明此道)更高尚的方法,可以用来编造关于
神的故事。希腊众神是一些高贵而又能自主的人的再现。在他们那里,人心中的动物感到自
己神圣化了,而不是在自我摧残,不是在对自己发怒!这些希腊人长久地利用他们的神来回
避良心谴责,以便能够保持心灵自由的快乐,这也就是说,他们对神的理解和基督教对它的
神的利用方式相反。这些杰出而勇敢的孩子头儿们,他们在这方面走得很远。一个不亚于荷
马史诗中的宙斯本人的权威曾不时地指出,他们行事过于草率,有一次他说(这是阿基斯多
斯的例子,是一个非常坏的例子):
“多么奇怪啊!那些凡人怎么会这样大声地抱怨我们这些神!”
“他们以为恶都是来源于我们,可是他们由于自己的无知,由于违抗命运,制造了他们
自己的不幸!”
但是读者立刻注意到,就连这位奥林匹斯的旁观者和执法官也绝不因此而怨恨他们,不
把他们想得很坏。“他们有多傻!”当他看到凡人的过失时这样想。“愚蠢”、“无知”、
还有点儿“精神反常”——这就是为那些全盛时期的希腊人所认可的导致许多坏事和灾难的
原因。愚蠢,而不是罪孽!……你们懂吗?不过,那些精神反常倒确实是问题。“是的,这
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们这些人身上?我们是一些血统高贵、生活幸福、教育良好、地位显
赫、气质高贵、品德高尚的人!”许多世纪以来,每逢一个高贵的希腊人用那些无法理解的
残暴和恶行玷污了自己时,其余的希腊人,就会这样发问、最后他们会摇着头说:“他肯定
是被一个神愚弄了。”这是典型的希腊式遁辞,当时众神就是这样在某种程度上为人的恶行
作辩护,众神成了罪恶的原因。在那个时候,人们不是惩罚自己,而是以更高贵的姿态惩罚
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