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上)-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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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说:“无论如何请师父赐教,告我正途。”
佛性道:“该说的方才的禅机里全有了,你悟性好,自然领悟。到什么时候都不要开杀戒,不杀戮降卒,不杀戮民众,也不要杀戮与你同荣辱、共进退的兄弟。这样,可大展鲲鹏之志。”
朱元璋问得越来越具体了。北有小明王,西有徐寿辉、陈友谅,东有张士诚,徒弟想以他们为屏障,向南进取,不知可行否?
“这个贫僧不懂,”佛性说,“况且你已定了,又何必再问。你最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朱元璋说:“什么事也瞒不过师父慧眼。得了金陵,兵强马壮,部下纷纷劝进,有劝我称王的,有劝我登极为帝的,不知可否。”
佛性道:“说什么别人劝进,你自己不是已经把持不住,心旌摇动,想称王了吗?”
朱元璋不敢说谎,说:“是。”
“我送你九个字。”佛性说,他做到了,则前途无量,反之,自取其亡。
“请师父教诲。”朱元璋谦恭地说。
佛性说出的九个字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朱元璋心里虽不快,还是表态说:“徒弟记在心里了,一定奉行不渝。”
佛性又打禅语道,非王不王,是王非王,王者不王是王,先称王者不一定是王,不称王者未必非王,非王而王非王也。
朱元璋说:“弟子懂了。”停了一下,他说:“我不但要重修皇觉寺,如师父肯留在金陵鸡鸣寺住持,也当出资重修,弟子好有机会朝夕求教。我知道功名利禄对大师来说如浮云,但屈就国师,不知可否?”
佛性却来了个顾左右而言他:贫僧诵经时间到了,请勿打扰功课。他面无表情地走回到阴影中,坐在蒲团上,木鱼声声中,诵经声起,再不理睬朱元璋。
朱元璋只得怏怏而出。
第三部分 夹着的尾巴露了第48节 再造一个三顾茅庐的佳话
回城路上,郭宁莲问朱元璋:“是个什么和尚,这么神秘,不让我见?”
朱元璋说:“一个高人,讲的是天机,以参禅方式告我。”
郭宁莲问:“什么意思呢?”
朱元璋告诉她,统而言之,三句话九个字: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我听着怎么有点像童谣呢?”郭宁莲道,不称王,筑那么高墙,存那么多粮做什么?朱元璋说:“积存力量,厚积薄发。我想,缓称王不是永远不称王,只是不到时候,所以他说,王者不王是王。”
郭宁莲大不以为然,这么大的事,就凭一个和尚胡诌几句你就信了?她知道李善长、陶安、杨宪这些人在写劝进表呢,连礼仪上的事也都着手了。
朱元璋说:“劝进是他们的事,劝而不进是我的事。”
郭宁莲说:“你不称王,恐寒了将士的心。大家跟着你出生入死,谁不求封妻荫子?”
朱元璋给她讲明利害:不称王,与小明王、刘福通是一家人,他们在北面挡住元朝大军;如果称王,这个盟友便可能成为仇敌,咱们刚刚占有金陵,比起张士诚、陈友谅、方国珍的势力,差远了,一旦他们都来攻打我们,是无法支撑的。将来,在他们的缝隙里做大了,那就无所畏惧了。先称王者不一定是王,不称王者不一定非王,这也是和尚教他的。
回到平章衙门,朱元璋刚换了衣服,李善长来了。
李善长告诉朱元璋,有消息说,杨宪被张士诚扣住了。
朱元璋道:“真是个小人!我提出与他睦邻守边,通使往来,他竟敢这样无礼!”
李善长说,他不但不理睬我们,还发舟师攻镇江,徐达倒是把他打败在龙潭了。
朱元璋说,既如此,可命徐达攻他的常州。
李善长提醒朱元璋,向浙西发展是要务。那里相对比较薄弱,容易得手。
朱元璋赞同,他随后决定命朱文忠从安徽向浙江出击,在攻取青阳、旌德各县后,元将阿鲁灰防守在万年街、昌化,必起兵救援,可乘势歼灭,如能顺利攻取,就可与胡大海、邓愈合兵攻打建德路。
李善长说:“朱文忠今年才十九岁,已经一连打了几个胜仗了,初出茅庐就这样能征惯战,前程不可限量。”
朱元璋说:“这都是马秀英调教有方,我那侄儿朱文正也不逊色。”
不一会儿,冯国用、陶安带了一大批文武官员捧着劝进表来见朱元璋了,他们跪了一地,苦口婆心,辞恳意切,朱元璋却出奇地冷漠,像听一桩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陶安说金陵向来有帝王之气,如今更应在主公身上。
朱元璋说他不想称王。
冯国用善于鼓动,他说称王有称王的好处。称王便可名正言顺地号令四方,也使人感到这是有别于腐朽元朝的,人们有个奔头。
朱元璋说:“我意已决,不要再提此事。过去郭子兴想称滁阳王,我劝他不要做这种事,今天想来,这话仍未过时。不称王,不显山不露水;称了王就招风,就是元朝和各路诸侯的打击目标。找个水深的地方藏拙,是最好的办法。”
陶安说:“这么考虑也对,不过,各有各的好处。”
朱元璋说:“有人送给我三句话,九个字,我说出来你们听听: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李善长最先醒悟过来,立即说:“高,这叫韬光养晦,不是不称王,而是缓称王。”
几个人不再劝进,都释然了。
这天晚上,朱元璋翻来覆去睡不安稳。他很兴奋,佛性大师的才智和学问是无与伦比的,在他的禅机里若隐若现,时时处处都在暗示,他朱元璋日后有帝王之尊,这与郭山甫的预言一样,听起来不像是恭维话。那九字真言,也就成了通向登极之路的铺路石。朱元璋想要留住佛性大师,即使不能长伴左右,只要他在鸡鸣寺,总好朝夕请教。
朱元璋天不亮就爬了起来,准备去迎接佛性长老进城来,哪怕跪三天三夜,一定恳请他不要再云游天下。
朱元璋带着卤簿仪仗,隆重地来到山门前迎接佛性长老。
但一个知客僧出来挡驾,说佛性大师已知今日施主来迎他入城,昨夜便走了。
“到哪里去了?”朱元璋好不失望。
知客僧道:“这却不好说了,佛门弟子四海云游,没有定准。他行前留下一封信给施主。”说罢双手奉上。
朱元璋看过信,交给李善长看。在这封信里,佛性大师向朱元璋推荐了浙西四贤,为首的刘基字伯温,佛性称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如能得到他辅佐,等于刘邦得了张良,刘备得了诸葛亮。他并且允诺,见到刘基时会代为说项,因为他们有师生之缘。在佛性大师未入空门前,曾在庐山脚下的白鹿书院讲学,刘基负笈从师,跟着佛性做过几年学问。
李善长看了信,也颇为惊喜,他没想到刘伯温是佛性的学生。李善长早知道,刘伯温是浙西四贤之首,当代大儒,既然佛性荐了刘伯温来辅佐朱元璋,当然是幸事呀。
李善长说这话时很平静,平静中带着明显的崇敬。朱元璋很少听到文人会这样推举别人,他首先想到的是文人相轻。
朱元璋认真审视着他的脸,问:“这刘伯温比起你来,如何?”
李善长说:“十个李善长抵不住一个刘伯温。”他说得很真诚。
“怕不是真话吧?”朱元璋还是半信半疑,便直截了当地发问。
李善长说,为国选贤,就要去掉妒嫉之心。现胡大海、邓愈正在浙江,可令他们去寻访刘伯温,既然佛性大师有话,刘伯温必会来的。
朱元璋想了想不免摇头,胡大海做这种事,怕未必胜任,弄不好倒得罪了人家,过一段时间他倒想去一趟浙江,他该亲自去请,才算恭敬。
李善长认为那更好了,可再造一个三顾茅庐的佳话。
朱文忠虽然年轻,却很有心计,能听从来自不同方面的意见,一路征战下来,屡战屡胜,接连攻克了青阳、石埭、旌德各县,势如破竹地从安徽杀入浙江,去实现朱元璋先归取浙江的目标,建立一个巩固的后方。
龙凤四年二月,朱文忠在万年街击败了元将阿鲁灰,又破官方的苗、僚军于昌化,俘获了大批俘虏,其中很多是妇女。女人,在征战中是很具吸引力的,有时超过金银珠宝,常年转战沙场的久旷之夫们见了女人,顿生非分之想,于是在万年街连续出现抢女人、奸淫女俘的事。
十九岁的年轻将军朱文忠虽然杀了几个违反军纪者,效果并不明显,仍有铤而走险的人以身试法。
朱文忠思忖再三,使出一个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逸的绝招。
这天,受朱文忠指令,俘虏的女人全都集中到万年街校场上,用绳子拴了一大串。
朱文忠率一批将校骑马而来。
朱文忠身旁有一个文人模样的人,他叫胡惟庸,二十七八岁年纪,他指着被看管着的年轻女子,悄声对朱文忠说:“将军,我方才粗粗地看了一下,这群女子当中还真有几个有姿色的,你应当挑几个给你舅舅送去,也尽一片孝心。”
朱文忠很反感,一口拒绝,一来舅舅并不好色,二来也对不起这几年抚养他的舅母。
“也是。”胡惟庸眨了眨眼又劝小将军留几个在身边,侍奉起居,比那些大兵要周到细致些。
朱文忠斜了胡惟庸一眼,问:“将士们是不是对女人也都有兴趣呀?”
胡惟庸笑笑发表见解说,这是不言而喻的。金钱、美女,是人人所好啊。若能体贴下属,他们会生感激之情,战场上会更加不惜性命。
“是吗?”朱文忠冷笑一声,说,人人贪图美色、金钱,还有心思打仗吗?
胡惟庸的聪明在于他会察言观色。他从朱文忠眼里看到了隐隐的杀机。胡惟庸心里一动,试探着凑过去小声献计,如果不想让将士分享美色,便该一律杀掉,以绝不轨之心。
这句话说到朱文忠心里去了,他很欣赏地看了胡惟庸一眼,他平时只知这个充当文书的读书人学问不错,没想到治军也有成谋在胸,而且会使杀手锏。
朱文忠面对将士大声说:“听本帅号令,把掳来的年轻女子全部斩绝,辎重全部烧掉!”
众将士愕然,那些年轻女人一听,一齐大哭求饶。
只有胡惟庸暗自庆幸,他毫厘不爽地把对了小将军的脉。
第三部分 夹着的尾巴露了第49节 胡德济来见朱元璋
郭英急忙过来劝朱文忠,千万不能这样,理由是他舅舅向来是以宽大为怀,连降卒都不忍心杀,何况手无寸铁的女人!郭英是朱元璋派来跟朱文忠的,他是事实上的监军,又是另一种亲情关系上的监护人,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引导初出茅庐的小将走正路。
吴桢也劝,不过说得更委婉,他说他知道小将军的用心,惟恐将士骄奢淫逸之风滋长,失去斗志,但这样做未免太过。
小小年纪的朱文忠却不听劝告,依然不收回成命:“听好,马上执行。”
吴桢无奈,只好挥挥手,郭英也很觉心寒,不再多嘴。
一队骑兵冲入妇女群中,如砍瓜一样在马上左右挥刀,一声声惨叫,血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