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第3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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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喝的是伏特加吗?」他问。
「白──白兰地,」塔维斯基舌头僵硬的说,「你,你醉了吗?我一辈子都没有醉过。」
这时候桌上桌下,横七竖八的至少有二十个以上的空瓶,塔维斯基顺手抓起一对塞到嘴里,觉得没有什么流出来,狠狠的摔掉,然后再顺手抓起另一瓶,直到换过四、五个空瓶之后,他才发现那些瓶子全是空的,于是他就拚命的敲桌子,狂喊着,「拿酒呀!」那唯一剩下来的侍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走了,因为没有人应声的缘故,塔维斯基就叫得更加厉害。
一顶红星帽从楼梯口冒出来,塔维斯基发疯似的发出叫声──「阿卡,阿卡,你从什么地方弄的伏特加,两瓶伏特加?」
列可逊应声爬上来,一点都不错的是爬上来,他本来就是要爬上来的,听了塔维斯基的叫声,就更毅然决然的爬上来了,不过因为他已经在楼下喝了很多的缘故──他是午夜时候进来喝的,所以身子早已支持不住,虽然是爬上来了,但他却在一踏到地板上就不停的摇晃,一只手握着一瓶伏特加,另一只手把另一瓶伏特加举到口里,继续大喝特喝起来。那两瓶伏特加使马多可夫和塔维斯基眼中红丝膨胀,马多可夫正打算走上去的时候,塔维斯基已开始行动了。
「狗熊,狗熊……」
塔维斯基叽咕着挣扎到楼梯口,想夺过一瓶,可是两条腿像是初次滑冰一样,只一个踉跄,就一头撞到列可逊怀里。列可逊举起瓶子打过来,血和酒一齐从塔维斯基头上淌下,两个人扭成一团。
「你这反动派,女人,女人!酒,酒,酒……」他们互相咒骂。
马多可夫蹒跚的捡起列可逊脱了手的伏特加酒瓶,急忙灌到自己肚子,刚才被史大林石膏吓走的酒意,又渐渐恢复,身上更加热烘烘的,他打算脱下一件衣服,就在要脱衣服的时候,酒瓶滑到地上,列可逊抢到手里向塔维斯基再度打去,可是他只举到一半,自己就栽到地板上。霎时间,叫声,喊声,殴打声,天地像是都要翻转过来。
马多可夫一面解衣服上的钮扣,一面向前走去,希望塔维斯基也好,列可逊也好,随便那一个死掉之前,赶快离开这里。他模模糊糊的走着,忘记他是在楼上,于是,到了楼梯口那里,他只往前迈了一步,一阵轰隆轰隆的巨响,就从楼梯上翻滚了下去,他想抓住一点什么,可是却抓不到,直到他的头比他的脚先碰到地上,他的手才算接触到墙壁。他继而想挣扎爬起来,可是两条腿已经不太灵活,以至他用了很大力气,仍不得不头下脚上的躺在那里,他就对这种局面开始破口大骂了。骂这个楼梯太长太高,使他足足滚了半天才滚到了底。骂反动派的恶毒阴谋,故意把地面弄得如此坚硬,使他几乎撞出脑浆来。当他骂到筋疲力竭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实在比所想像的更加不幸,因为人民酒吧里所有人员全部都逃走了,没有一个人前来扶他一把或拉他一把。听到他的声音,而人山人海拥挤到门外的那些中国观众,都咧着厌恶而愉快的嘴巴,远远的欣赏这位伟大的解放者所表现出来的英姿。马多可夫的脖子随着每一声咒骂而加重它的弯曲,所以他只好用他剩下的力气,杀猪一样的叫起来,最后,咽喉的空隙更加狭窄,就只有哼哼的份儿了。
马多可夫发出哼哼的声音不久,门外那些看得起劲的人群,像受到袭击的野鹿一样,喧嚷着四散逃开,该寅斯和高布科兹握着手枪冲进来,他们是被马多可夫那种无产阶级特有的含着磁性的哼哼声引来的,但当他们发现只不过是一件极为正常的普通事件,就不禁兴趣索然了。
「瘟猪──又一头瘟猪。」
这种场面,对那位满载而归,口袋中鼓鼓的同志来说,是太不值得留下来了。马多可夫虽然因为仰面朝天的缘故看不见他的同志,但他的耳朵仍然保持警觉,所以已听出是谁在善意的批评他是瘟猪了,于是,他吃力的喊叫他们的名字。
该寅斯无可奈何的停住脚,高布科兹大概想起来他只不过是一个士官,如果他不是在保安委员处有特殊关系的话,一个普通的红军士官是不值一个屁的,因之心肠忽然软了,就走过来搀扶他的顶头上司,他抓住马多可夫的手臂,该寅斯抓住马多可夫的头发,同声同力的发出一声吆喝,马多可夫就站了起来。
「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吗?官长同志。」高布科兹说。
「当然一个人,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是无畏无惧的。」
「你什么时候来的,喝成这个样子。」
「天上还有太阳的时候,我就来了。」
「亲爱的长官同志,全世界所有爱好和平的人民向你致敬,你已经快喝一天一夜了。」
该寅斯打断他们的谈话,对高布科兹说,「我们可以走了。」
「我也要走……」
马多可夫这句话只说了一半,胃里像吞下了一个水泥搅拌器一样在那里滚动着,突然间,他吐了出来,非常正确的吐到高布科兹脸上,一种腥臭而又带着浓烈酒糟怪味,掺着斑斑块块的浓液,从高布科兹前额上淌到眼睛里和面颊上。该寅斯看见这种奇景,忍不住发出震天的纵声大笑,高布科兹愤怒的拉起衣襟擦着。就在这时候,楼上惊天动地的响起来,塔维斯基和列可逊纠缠在一起,像一团巨大的煤块似的滚下了楼梯。高布科兹迅速的闪开了一个空隙,那两位庞大的身躯,就直截了当的跌到地上。
该寅斯被这轰然的声音惊呆了,毫无疑问的,楼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幸事件,甚至正在进行什么可怕的阴谋。他再抽出手枪,一步一步的爬了上去,这个冒险是可敬的,只有世界上所向无敌,从没有打过败仗的人民军队,才有这种大无畏的勇气,所以连高布科兹都万分紧张。
一分钟后,该寅斯把头俯下来,声色俱厉的叫──「你们能走路的都走上来。」
「长官同志,」高布科兹说,「没有什么人能走路了。」
「那么,把马多可夫弄上来。」
马多可夫每抬动一步,身子就颤巍巍的要倒下去,他当然不会就倒下去的,因为高布科兹在他屁股后用力推着,而该寅斯在上面又伸下来手臂,用力的抓住他的头发。在推着和拉着前后努力之下,他终于安全的爬到了楼梯尽头。
「克利加,醒一醒,」该寅斯严肃的说,「现在把脑筋清楚一下,我要问你,」他指着那劈下来半个脑袋的史大林塑像,「这是怎么回事?告诉我。」
霎时间,马多可夫恢复正常,所有的醉意全消失了,一缕缕冷汗从脊椎上分泌出来,打了一个寒颤。
「说呀!」
无产阶级专政的经验告诉马多可夫,打碎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石膏像,会有什么罪名,腥气冲天的劳动改造营就是为这种人设立的,而他现在恰巧的正是「这种人」,他用那发青的嘴唇呻吟着。
「你不会不知道的,」该寅斯说,「这崭新的伤痕,显然是刚刚才打破的,你必须告诉我是谁干的,」他把腔调放得温和一些,「我指着伟大的史大林同志和伟大的红军起誓,我绝不告诉任何一个人。我所以问你,只是为了提高我们──你的政治警觉,我想高布科兹也会起誓的。」
高布科兹也指着伟大的史大林同志和伟大的红军起了誓。可是,马多可夫不是反动派,他也是共产党员,所以他了解共产党起誓的意义,史大林和红军,还不如毛坑里的虫蛆,于是,他膝盖都抖起来了。而就在这时候,列可逊和塔维斯基在楼下忽然吼叫起来,那尖锐的吼声使马多可夫脑筋闪出火光,他很镇静的舔了一下舌头。
「我亲眼看见,那是列可逊干的,而且还骂些不堪入耳的话。」
「什么时候?」
「二十分钟之前吧,我不敢完全确定……」
「你确实亲眼看见的吗?」
「当然,我同样指着伟大的史大林同志和伟大的红军起誓,我是亲眼看见的,阴谋家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人民的眼睛。」
该寅斯从口袋中摸出一幅还发着香味的女人们用的蒙头纱,小心翼翼的把那残存的半个石膏像和一些碎片包在一起,耸耸肩膀,似乎已经看到了他升级的通报。
「我们走吧!」他对高布科兹笑笑说。
等到马多可夫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跟下去,该寅斯和高布科兹已没有影子了。马多可夫踉踉跄跄绕过仍躺在地上扭成一团的列可逊和塔维斯基,沉重的迈出大门,太阳正照到眼睛上,帽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弄到什么地方了,一股晴天特有冷风吹过,像谁用剃刀剃他的头皮似的,一丝一丝的入骨的痛。而马路也高低不平起来,彷佛走到人民坟场,两腿也变得一长一短了。马多可夫明明看见脚下裂开了一个深谷,大叫着跳了过去,双手和面颊就重重的摔到地上,耳边听得见哗然的大笑,和汽车的紧急煞车声。
马多可夫想爬起来,四肢却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再也支持不住全身的重量,但他却知道他正好跌到大街上,而一群卑鄙阴险的中国人正围绕着他像看屎克螂似的看热闹,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些可爱的红军同志,有的看了他一眼,有的连一眼都不肯看他,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他们都昂然的走过去了,没有人来搀扶他,就像别的同志醉倒大街上,他也没有去搀扶他们一样,可是他仍然十分悲哀的用他那僵硬的舌头喊,「亲爱的同志,无产阶级的弟兄们,扶我起来呀!」他每次都是这么悲哀喊叫的,一直喊到他自己挣扎着爬起来为止。
这一次他实在是爬不起来,觉得脑袋已经崩裂了,脑浆正汹涌的往外流。当然,他的脑袋并没有崩裂,脑浆也并没有往外流。只是在他的前额上,肿起来一个巨大的包而已。不过,他的肌肉正由酒精在内部烧着,而严寒的地面也正冷冻着他的手和胸脯,使他不得不努力爬行,希望爬到附近一个电线杆那里。他爬得十分辛苦,几乎一分钟才能移动一寸,所以如果不是诺汉夫及时的赶到,他真要蠕动到世界末日那天了。
可是,虽然诺汉夫及时赶到,似乎仍无法使马多可夫这位忠实同志挺直脊梁,而他是在半拖半拉之下被架起来的,马多可夫听到有人谈论什么开拔的话,也听到有人在大声的问他,但他一句都不能够回答了。
「到了,到了。」大家齐声喊。
马多可夫被扔到床铺上,立刻响起雷样的鼾声。
诺汉夫无可奈何的坐在一旁,面对着恭恭敬敬站在他面前的三个中国共产党,紧皱着双眉,又挥舞着拳头,发出使那三个中国同志手足失措的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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