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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读通鉴论-清-王夫之-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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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无禹、衡之正,称诗、礼精严之旨以防其流,则以帝之柔而益以骄淫,安所得十六年之安,内无寇攘,而外收绝域之功乎?
    君子出所学以事主,与激于时事之非而彊谏之臣异。以谏为道者,攻时之弊,而不恤矫枉之偏。以学事主者,规之以中正之常经,则可正本以达其义类,而裁成刚柔一偏之病;主即不悟,犹可以保其大纲而不乱。故以孔子之圣,告茬弱之哀公,唯规之以人道政本之大端,而不屑取奔越之祸豫为之防。夫岂不达于时变哉?以道豫立而变自消也。且衡之言曰:“近忠正,远邪佞,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固已尽元帝之所短,而特不为矫枉之论,导之鸷击耳。夫可喻者,则微言而喻矣;不可喻者,则痛哭流涕以谈而固不喻也。是以君子之言,有体有要,而不诡于大常;补偏救弊之术,二子有所不尚,夫亦犹行君子之道乎!
    论者徒见萧望之、周堪之死不以罪,咎元帝而因以咎焉、衡。乃石显之奸恶不及于天下,而海内晏安,则儒者雍容涵养之功,亦岂可诬哉?汉之中亡也,成、哀之奢纵成之,非元帝优柔致之也。又奚可以张焉、孔光之罪罪二子也!
    〖五〗
    邪说之行于天下,必托于君子之道。释氏之言心性,亦君子之言也;老氏之言道德,亦君子之言也;天下以其为君子之雅言,遂谓其有当于治与道而信之。故六经之支说,皆以破道而有余,焦延寿、京房之于易是已。
    易乾、坤之策三百六十,当期之日,取其象之一端大略而言也。屯、蒙以下之策,老少杂而非三百六十者多矣。期之日三百六十有五而有余分,不尽如乾、坤之策也。圣人观天地人物之变而达其会通,以为是肖其大纲耳;亦犹二篇之策万一千五百二十以象万物,而物固不可以万计也。故曰:“神无方而易无体”“周流六虚,不可为典要。”二子者,乃欲限六十四卦之爻以各当一日,无以处余四卦,不得已而以震、兑、坎、离居分至之位。则不知二分二至在六十卦之外而为之纲维邪?抑二分二至一日而二卦以異于余卦邪?东震、西兑、南离、北坎者,位也;二分二至之日,时也。时经而位纬,二子取而错乱之也何居?故延寿者,筮史日者之流,以小术测阴阳之迹,似不足以知天化而敍治理。房是之学,乃敢以与人宗社哉?
    其为术也,立典要以为方体,于是而有八宫世应之说。抑自乾至剥而穷,又不得已而措晋、大有于其末。垂至于今,鬻技之卜师,相因以断吉凶之大故,而不能明言其所以然之理,徒以惑民而徼幸。然则延寿与房,虽欲辞为妖妄之魁也而不得。何也?非天理之自然,则皆妖也。房以是欲与石显、五鹿充宗竞贞邪于天人之际,吾未见妖之足胜邪也。邪者获罪于人,妖者获罪于天,妖尤烈矣。
    或曰:房之按日以候气,分卦以征事,所言者亦与当时之得失祸福合,何也?曰:石显之邪,而君德以昏,国是以乱,众耳众目具知之矣。事既已然,取而求其所以然者,而实固非也。势已成,形已见,谓天之象数亦然,亦恶从而辨之?故日月之有灾眚,岁时之有水旱,禽虫艸木之有妖,人民之有疴沴,山川之有崩沸,吾知其不祥;而有国者弗可不恐惧以修省耳。铢纍而分之,刻画而求之,幸而弋获之妖人,以是取显名、致厚利而惑天下;王制所谓“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其宜膺天刑久矣。房内挟此以与邪臣竞,自杀其躯而邪益张,宜矣哉!何也?托君子之道,诬圣人之教,矫造化之神,三者皆获罪于天而不可逭者也。
    〖六〗
    京房考课之法,迂谬而不可举行;即使偶试而效焉,其不可也固然。何也?法者,非一时、非一人、非一地者也。房曰:“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致灾异。”毁誉之不当者多也,然而天下之公论存焉。虽甚拂人之性,亦不能谓尧暴而跖仁也。舍此而一以功业程之,此中、韩之陋术,而益之以拘迫,不肖者涂饰治具以文其贪庸;不逮,则鞭策下吏、桎梏民庶以副其期会,灾不在天,异不在物,而民已穷、国已敝矣。
    先后异时也,文质相救而互以相成,一人之身,老少异状,况天下乎?刚柔异人也,不及者不可强,有余者不可裁,清任各有当,而欲执其中,则交困也。南北异地也,以北之役役南人,而南人之脃者死;以南之赋赋北土,而北土之瘠也尽;以南之文责北士,则学校日劳鞭扑;以北之武任南兵,则边疆不救危亡。其间损乃以益,杀乃以生,简乃以备,一视为吏者居心之仁暴、忧国之诚伪。而唯考课其一切之功能,此王莽所以乱天下者,房为之开先矣。塾师之教童子也有定课,而童子益愚;耕夫之驭牛也有定程,而牛以敝。梏四海九州彊智柔和于房一人之意见,截鹤胫以续凫,其不亡也何待焉?
    盖房之为术,以小智立一成之象数,天地之化,且受其割裂,圣人之教,且恣其削补。道无不圆也,而房无不方,大乱之道也,侮五行而椓二仪者也。郑弘、周堪从而善之,元帝欲试行之,盖其补缀排设之淫辞有以熒之尔。取天地人物、古今王霸、学术治功,断其长,擢其短,令整齐瓜分如弈者之局、厨人之饤也,此愚所以闻邵子之言而疑也,而况房哉!
    〖七〗
    汉之亡。非元帝之咎也,帝弱而寡断,然而无所伤于天下,石显仅逞于异己,而恶不及于民,国之元气未斵焉。故曰:非元帝之咎也。王氏,元后之族也,王凤为大将军录尚书事,为篡弑之阶。然非元帝之宠后族而早任之,帝崩,成帝乃假凤以大权,而帝无遗命。故曰:非元帝之咎也。虽然,其所自来,抑岂非元帝隐伏之咎肇于不测哉?帝以成帝耽燕乐为不能胜大位,而欲立山阳王,识之早也。重易国储,闻史丹之谏而止,亦正也。然知成帝之不克负荷,而不择贤臣以辅正之,幸傅昭仪而迟回于山阳,遘重疾而忽忽不定,闻史丹之谏,知命之已促,而徒有善辅之言,无托孤之遗命,以听哲妇孺子之自求亲信,而王凤进矣。
    成帝之在东宫也,既为元帝之所憎而孤危甚,摇摇于废立之间者将十年。匡衡、史丹亦但以大义规元帝,而非必与成帝为腹心。所窃窃然忧、翕翕然私语而计者,徒王凤耳。元后宠衰,而忧祸之及,所与窃窃然忧、翕翕然私语而计者,亦凤兄弟耳。人情出危险之中而思故时之同患者,未有不深信而厚倚之。故成帝一立,而顾瞻在廷,无有如凤之亲己者,岂复忧他日之攘己乎?呜呼!于是而知叔孙舍之不赏私劳以杀竖牛,卓乎其不可及已。
    天位者,天所位也;人君者,人所归也。为主器之长子,膺祖宗之德泽,非窃非夺,天人所不能违;而翕訾以相保,呴沫以相怜,私忧过计,贪天功为己力,此其人亦何足任而戴之不忘乎?唐玄宗知张说之奸,怀其潜邸之恩而不能远,以召均、垍之逆;况杨复恭之以家奴而门生天子乎?呜呼!自非攘功擅权之小人,孰敢以大宝之攸归自任为己绩者?赵汝愚不欲行内禅之赏,可法也,而犹存其迹也;丙吉护宣帝于狱而终不自白,故能相天子以成中兴之业。然则汉文却周勃之私言,世庙罢新都之政柄,不得谓之刻覈而寡恩;成帝之碌碌,何足以语此哉!元帝不能顾命史丹,而使凤得以私劳惑庸主,亦其暱爱山阳而愤然不恤之咎与!故曰:隐伏之咎,肇于不测也。卷五 
    ◎成帝
    〖一〗
    读杜钦进谏之章,与其奏记王凤之书,及论王章之事,竟以王氏之篡,归祸始于钦之党奸,非平情之论也。成帝之无道也,足以亡国。王凤初起,犹修饰而有类于社稷之臣;其视张放、淳于长、史育之导欲以宣淫者,不若也。五侯之专,莽之篡,岂钦之所能前知哉?士志于有为,而际昏庸之主,思有所造于国家,不得自达于上,不获已而见大臣之可与言者,因之以效“纳约自牖”,而“遇主于巷”,所谓救失火而不暇问主人者也。故以陈蕃之刚正,而依窦武以行其志,能早知自别以远嫌者鲜矣。至于凤已成乎专偪,心知其误,而卒不能自拔,钦固有无可如何者,而其情亦可愍矣。
    故君子之爱身也,甚于爱天下;忘身以忧天下,则祸未发于天下而先伏于吾之所忧也。外戚也,宦寺也,女主也,夷狄也,一失其身,虽有扶危定倾之雅志,不得自救其陷溺;未有身自溺而能拯人之溺者也。孔子行乎季孙而鲁几治,非孔子固弗敢也。圣人之大用,中材所不敢效也。虽然,圣人岂有不测之术哉?齐人服,郈、费堕,季斯一受女乐,而即决于行,无所凝滞,而必不与之推移。则一旦释然忘前此之功业,而逌然以去,无他,纯乎道而无私焉耳。圣人不可学而可学者,此也。凤之专,王氏之盛,成帝之终不足与有为,威福下移,形势已成,钦胡为其荏苒而不去也?能去则去,虽因季斯而不损其圣。事已不可,而尚惜其位,则钦虽持义之正,而不免于党奸。虽然,若钦者,固未易言去也;谏凤不听而去之,且无名而为其所忌,故非圣人不能去,不能去而可不早慎择所从哉?君子度德以自处。女主也,外戚也,宦寺也,夷狄也,即可与有为,而必远之夙,人道之大戒也。贾捐之、杨兴、崔浩、娄师德、张说、许衡,一失其身,而后世之讥评,无为之原情以贷者,皆钦之类也。可勿戒乎!
    〖二〗
    亡西汉者,元后之罪通于天矣。论者徒见其吝玺不予、流涕汉庙、用汉伏腊而怜之,妇人小不忍之仁,恶足以盖其亡汉之大憝哉!今有杀人者,流涕袒免而抚其尸曰:吾弗忍也,而孰听之?
    汉惩吕氏之祸,不举国柄而授之外威久矣。霍氏之持权,武帝拔霍光于下僚,与降胡厩吏等,非缘后族也;其既也,则以废闇立明安社稷之功也。宣帝之于史氏,元帝之于许氏,以恩泽侯而已矣。成帝年已二十,元帝未有属王氏之遗命焉;王凤起自卫尉,一旦而持天下之柄,孰为之邪?五侯并日而封,杨兴、驷胜争之而不得;苟参以异父弟强成帝以封侯,帝不听,而犹宠以侍中;刘向谏而不听,王章争而见杀,垂涕不食,以激成帝之诛章;刘向抗疏不已,成帝欢息悲伤,卒受制而不能决。凤死而音代,音死而商代,商死而根代,根死而莽代,一以世及之法取汉之天下,而使相嗣以兴,非后之内主于宫中,亦岂能蔓引绵延之如此哉?
    且夫王氏之横,未尝不可扑也。成帝察其奢僭不轨,而音、商、立、根藉槀负斧鑕以待罪;王立结淳于长之奸露,成帝下有司按治,而立杀其子以灭口;计其为人,非能险鸷于吕之产、禄,武之三思、懿宗也。乃吕氏私其族而终以国事付平、勃,武氏私其姪而终以国事付狄、娄,元后则笼刘氏之宗社于其鞶帨,而以授之私亲。逮乎哀帝之立,姑退莽以胁哀帝,而蛊在廷之心,纵董贤之不逞,乘其败以进莽,使恣行其鸩主之毒,晏然处之而不一诘。摄则使之摄矣,假则使之假矣,岂徒莽之奸足以恣行无忌哉?老妖不死,日蚀月В蚤搴憾赝鲋靡印9试唬鹤锿ㄓ谔煲病
    妇人之道柔道也,反其德而为刚,虽恶易折。大畜之五曰:“豮豕之牙,吉。”牙可豮也,而吕、武以之,周勃、狄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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