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天子-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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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困难可言。鸣金声中右武卫和右武侯两军士卒迅速抽身,一面小心警戒着对面蜀中叛军的动向,一面往后方营寨徐徐退去。
由始至终,栅栏后的蜀中叛军都没有任何动作,居然就像当真是来看戏的一样。眨眼间隋军向后退开了三箭之地。笼罩街亭上空的浓重血雾,因为再得不到补充而迅速被山风吹散。暴露出来的情景,直是凄惨得教人不忍卒睹。但见赤红泥土中,有成千上万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成山。绝大部分属于被蜀中叛军临时拉上战场来送死的倒霉鬼,可是也有少数属于右武卫和右武侯的士卒。断肢残躯洒落遍地,不少身受重伤,却又一时还未死得去的士兵不住呻吟哀号。糜烂的死亡气息弥漫街亭大道,方圆数里之内远近皆闻。
来护儿屈突通二位将军身先士卒,此际早血染重甲。饶是武功高强装备精良,且又有贴身亲兵在旁护持。可是混战中毕竟刀枪无眼,他们也难免各自受了点小伤。喜幸所伤处均不在要害,也用不着卸甲包扎,先便自己点**止了流血。两人用铁槊充当拐杖拄地而立,口中喘息着同时回头对视一眼。屈突通蹙眉道:“老来,你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祖母的,老子打了一辈子仗,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
来护儿摇摇头,面上满是忧色。沉声道:“叛军的鬼蜮伎俩层出不穷,我俩切不可掉以轻心。切莫再重蹈了前日阳平关的覆辙。否则即使九泉之下,你我也无颜面再去见那些死难的兄弟们了。”
屈突通点点头,“啐~”地狠狠吐出口带血的唾沫,手搭凉棚举目眺望,道:“对面好象并没携带他们在阳平关下用的那些器械。要是当真只有这点人的话……老来,你说咱们究竟要不要反工回去?”
“这个么……”来护儿语气也颇迷惑。顿了顿,终于还是摇头道:“还是静观其变为上。阳平关失守时,大帅便使飞鸽传书将战况送回大兴,料想这时候皇上也该已经派出援兵了。咱们只要守住街亭,叛军自然无法再有寸进,关中亦可保无恙。如今形势……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了。”
来护儿口中的大帅,便是韩擒虎了。开皇八年,杨广率大军五十万南下灭陈,韩擒虎率先带兵攻入健康,活捉了南陈后主陈叔宝,立下不世奇勋,因功封为寿光县公,食邑千户,后又拜为凉州总管。威震天下,声名卓著。朝廷中众将素所钦服。这次杨秀起兵宣称要“清君侧”,来势汹汹,兵锋极锐。杨坚为求万无一失,于是起用这员老将为帅把守阳平关以防蜀兵,却不曾料日前一场大战,蜀兵竟以奇诡手段毁关开城。六万兵马一夜间几乎尽遭屠戮,韩擒虎也身受重伤。幸好随军同行的侄儿李靖从乱军中拼死把伯父抢回。来护儿和屈突通两位将军又整军退却,这才勉强保住了这万余残兵。眼下战况诡异隐晦,来护儿对当日情景尤有余悸,自然是提议稳重为上了。
“若但求无过,恐怕未必能够如愿。”屈突通面色凝重,道:“大兴能有多少兵力,你我难道还不知道么?阳平关六万士兵,几乎已经掏空了陛下家底。若从其他地方调军,也是远水难救近火。指望援兵是靠不住了,还不如以攻代守的好。”
大隋朝坐拥雄兵百万不假,但北面与突阕、高句丽的边境,南边陈朝旧地等都须驻重兵把守。大兴城本身的兵力却并不算太多。即使极尽搜刮,只怕也凑不出什么象样的军队了。眼下己方气势正盛,而看样子对方兵力不过七千余众(不算那群被拉来送死的)。若能一鼓作气将之击溃,对战局亦不无小补。
来护儿迟疑未决,意态踟躇,道:“不如……还是把李药师叫来商议一番再作打算?”
李靖少有英名,当初未弱冠便从军随舅舅南下破陈。据闻韩擒虎之所以能率先攻破健康,这个天才外甥出谋划策,居功至伟。只是因为当年太过年少,韩擒虎不愿这个外甥变成另一个曹冲或甘罗,所以并未替他报功。但朝廷中知道他才华的人着实不少,更有不少人目之为诸葛孔明转生,给李靖起了个“再世卧龙”的外号。日前阳平关失守,李靖就预计到了己军必遭具装甲骑追击。于是他临时构思出了那合数千人力量于一身以对抗铁甲精骑的万夫奇阵,并将之传授给两位将军。今日果然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大威力。所以不知不觉间,来护儿和屈突通已对之颇为佩服。此时遇上疑难无法决断,来护儿立刻就想到要将李靖请过来拿个主意。
屈突通还未来得及点头说话,战场之上,形势赫然又生出了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随着隋军整队后撤,金鼓声暂时停歇,对面军队里的号角声也不再听闻。但此时只听得呜呜咽咽的丝竹声起,竟是有人吹起了洞箫。萧音穿云破雾,直透天际。刹那间街亭战场上的千万人同时感到两耳一痛。来护儿和屈突通相顾失色,骇然齐声脱口道:“好高深的内功!”话声未落,陡然间……
“口胡~吼~~喔喔喔~~~”怪异咆哮猛地从两军之间那块堆满死尸的修罗血杀场间响起。咆哮凄厉猛恶,当中更蕴涵了无穷无尽的怨恨和憎怒。听之绝不似人声,倒像满腔冤仇的厉鬼在放声嘶吼。隋军右武卫和右武侯合共万余人同时面色剧变,满怀恐惧地睁大眼睛直勾勾望向前方,几乎就要怀疑,自己究竟是否还身处人间?
血海尸山之中,一条佝偻身影摇摇晃晃地站起。看身上装束,“他”本来不过只是名普通的农民罢了。胸口心脏与小腹处同时中了一刀一枪,本应已然魂归幽冥才对,可是此时此刻,“它”却竟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驱使之下,再度奋力挣扎着站了起来。双眼红光闪烁,遍体肌肤尽变墨绿,更生长出无数细密鳞片覆盖周身。肌肉收缩使体格看起来比生前缩小了一圈,可是反而显得更加强壮敏捷。“它”就似是不甘永眠地底,要把自己生前所遭受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地尽数还诸于世人身上!
只是开始,这仅仅只是开始!顷刻间长嗥此起彼伏,死尸一条接一条地摇晃着从奈何桥上折返重回人世。千千万万的冤魂厉鬼活生生展露人前,昂首振臂,尽情对天咆哮发泄胸中怨愤。万鬼夜哭之中,但听那洞箫之音陡转,长长地耍了个花腔,紧接着“啪~”地爆破开来。场中千万只活死人闻声同时一僵,随之半点也不犹豫地转身回头,双眼红光大盛,死死盯着街亭大道彼端的右武卫和右武侯。骤然有活死人“呱~”地急声怪叫,手脚并用,当先奔跃跳出。
就似一石头砸破了马蜂窝。成千上万的活死人蜂拥而出紧随追上。森森鬼气扑面而至,中人欲呕的血腥气息也顺风席卷全场。双方尚有一段距离,那股极端妖异邪魔的气势先声已然夺人心魄。纵使仍在光天化日之下,身边亦尚存万余同僚战友,可是隋军中上至来护儿屈突通二将,下至品阶最低的大头兵,这刹那间同样遍体生寒,但觉己身孤立无援更身无寸缕。来自生命中对于死亡最原始也是最强烈的恐惧,霎时间这万余人赫然斗志全消,只想转身撒开双腿拼命逃跑!
“咚咚咚~~”雄壮战鼓声再度响起,震破惊惶敲碎恐惧。来护儿屈突通二将猛地打个寒战恢复清醒,齐声急喝道:“邪不能胜正,众军士莫让妖人的邪蜮伎俩吓倒了。赳赳大隋,共赴国难。报国君恩,就在今日。随本将军——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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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单骑可敌万,孤身破千军
来护儿屈突通二将平日爱兵如子,极得军中敬爱。此际既手执铁槊身先士卒,右武卫和右武侯两军人马纵然恐惧,又哪肯让两位将军独自前往送死?当兵吃粮的本就刀头上打滚,手上人命也不止十条八条了。成千上万蜂拥扑到的活死人再可怕……草他祖母,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同归于尽了帐。
心态一转,气势登时大大不同。右武卫和右武侯两军人马人人喘着粗气捏紧了刀枪。人群中忽然也不知道是哪个将校发狠狂吼道:“赳赳大隋,共赴国难。兄弟们,跟来将军屈将军上啊!”手持陌刀红着双眼,紧随二将冲向活死人。一石激起千层浪,成千上万的大隋精兵同时红着双眼,如狼似虎,状若癫狂地厉声呼吼着舍身冲杀而前。
战意烧天,杀声震地。霎时间,洞箫战鼓两股声音各自指挥己方士兵,在街亭大道上空猛地激烈缠战起来。由上而下俯视,两股滚滚浊流同样丝毫不加避忌地向对方正面席卷狂撼。你来我往,此进彼退;人喧马嘶,怒骂哀鸣;弓弦震动,金铁交击;血肉横飞,肝脑涂地。吸收了过多鲜血的泥土已变成死黑色,断肢残臂漫天飞舞,头颅如西瓜着地乱滚。怒骂、诅咒、哀号、惨叫……无数声音混和着纠缠搅拌,听起来宛若枭鸣狼嗥,更分不清究竟属于活死人抑或右武卫右武侯士卒所有。千军万马舍生忘死,抛弃了人身,同时化为地狱恶鬼彼此搏杀。然后迅速相互纠缠着,齐齐走向阴曹地府枉死城。
活人斗死人,这根本就是一场从开始已经注定了结局的绝望之战。锐利马槊挑开活死人的肚肠,它会行若无事地扑过来按住你咬断你的喉咙;沉重陌刀劈开活死人的胸肋,它会行若无事地扑过来按住你咬断你的喉咙;雕翎狼牙长箭射穿活死人的脖子,它会行若无事地扑过来按住你咬断你的喉咙;用斧头把活死人拦腰分尸,它的上半身会行若无事地扑过来按住你咬断你的喉咙;把活死人当头一劈为二,它两边身体会同时行若无事地扑过来按住你咬断你的喉咙;轰烂活死人的胸膛,砸遍活死人的脑袋,剁去活死人的四肢手脚……统统都没有用。活死人还是会行若无事地扑过来按住你,咬断你的喉咙痛饮鲜血,撕开你的肌肉大肆咀嚼,撬开你的头盖骨如狂**!
这是狩猎,是觅食,是游戏,但无论如何也绝对不是战斗。为什么?因为它们根本不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东西,而是天堂不收,阴司难容,死不了,活不成,非生非死,亦生亦死,先死后生,生而复死的活死人。它们会走动也会杀人,却没有知觉、没有理性、没有恐惧,只听凭那萧音指挥调动。是最完美,最强大,也最可怕的战争工具。可是……为什么世界上竟会出现这种怪物?答案很简单,因为它们都中了唐门毒王,唐毒的毒!
崩溃了,彻彻底底地崩溃了。纵使心态如何疯狂斗志如何旺盛杀气如何炽烈,还是人的人永远斗不过这种不是人的人。哪怕战鼓声激昂热血如故,哪怕来护儿屈突通两位将军奋勇如故,哪怕活死人其实并非当真永远不死。可是右武卫和右武侯的士兵,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在死战中陨落。没有人后退,没有人逃避、没有人放弃,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唐毒的毒在无情地嘲弄着他们的努力。喊杀声已然衰落,刀枪的挥舞也不再具有威胁。热血男儿倒下,化作冰冷尸体,然后被活死人无情地撕碎吞噬。家中衰老的父母、贤惠的妻子、幼小的儿女,将永远等不到他们的儿子、他们的丈夫,以及他们的爹爹重归家园。
箭矢已尽、刀锋已钝、铁槊已折、体力耗尽,鲜血流干。然后来护儿屈突通两位将军便忽然间发现……
战场上的一切声音,全都消失了。
不是静,而是绝对的死寂。只因麾下所有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