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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散文随笔-第11部分

小说: 散文随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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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精神上有着共同的故乡。 
  岁月就是如此流逝,我们在一种异国他乡的音乐中建立我们的记忆,那些可以触摸的旋律,和声。就我个人而言,那是一个古典音乐的时代,一个交响音乐占统治地位的时期,在那些年中,生活是被提纯和压缩过的,一切都被吸纳进序曲的号角和终曲时的隐隐而来的隆隆鼓声之中。这是一个隐喻,某种东西从一开始就带有结局的徽记。 
  紧接着,一个声乐的、卡式录音带的八十年代到来了。日本的器材,邓丽君和帕瓦洛蒂,亚洲流行乐坛和欧洲歌剧的双峰,这两位天才的歌唱家,把人声的意义从声嘶力竭和装腔作势中解放出来,他们使许多嗓音黯然失色,也使更多次要的声音学会了如实地表达自己。 
  他们建立了一种声乐的标准,不是为歌唱家,而是为听众,这就是天赋,有些东西是学习所达不到的。选择倾听有时比选择倾诉对自己更仁慈。这使我们免受自己的骚扰,得以获取真正的享受。所以说,八十年代也是一个聆听的年代,与其后的九十年代适成映照,那种同样由日本器材带来的娱乐,使其后的日子充满了噪声。 
  仿佛是一种进步,同时也是一种讽刺,九十年代无可避免的成了一个器材的时代,激光唱片对录音带的取代,主要也是因为音质的改善,人们要求听到最纯净的声音——在一个最嘈杂的时代。这的确是意味深长。 
  在文字的描述中,虽然我们的感受会显得繁复,时间却是被压缩了的,而当我们聆听音乐时,时间却是绵延的。它向着一个方向或者无数方向伸展,回复。它触及我们内心最潜在的部分,犹如招魂一般唤醒我们。虽然这也是一个俗见,但是,是一个最深情的俗见。音乐就是如此伴随着我们的尘世生活,使我们得以发现我们的影子,另一半,希望和灵魂。 
  虽然我有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把我听过的曲目列一张单子,但是这种每个人都有的单子,并不总是怡人的。一如有的朋友,喜欢向你推荐曲目,有的则乐于向你推荐版本,有的人向你推荐乐章,更有人不厌其烦地向你反复播送某个乐句。这种个人的嗜好,虽是善意和积极的,却时常带有喜剧性的偏执的色彩,一如它的反面,空泛的谈论显得不着边际,却有着广阔深邃的寓意。这两者都以文字的方式围绕着音乐,赋格式的,对话般的,带着诚挚和恳切。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音乐是一种记忆,一种无处不在的记忆,同时,它也是无处可寻的,虽然它时常以某种版本作为标记。 
《隐去名字的酒吧》
孙甘露
  如果你在一个地方生活了几十年,那么多少会有一点惘然若失的感觉,你在那里度过的岁月,就是你失去的最基本的东西。它们像沙子一样在你的指缝间流走,悄无声息。在你叹息它的流逝的同时,你已经忘却了曾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消磨时间,艰难地打发它们的。拥有和丧失,时光硬币的两面,享有它也就是磨损它,直到有一天它不再流通,维系着这一切的也许是一部书,一家工厂,一个孩子,一种影像,或者,一个无从期待的人。这一次,我要看看是否会是一家酒吧。 
  隐去它的名字吧!一如我不是要炫耀那些逝去的岁月。而且,在我看来,一家酒吧在街边静静地虚掩着门,更符合它自身的形象。 
  它座落在一个僻静的大院子里,不远处矗立着著名的普希金铜像。 
  一个下午,我和我的朋友郑体武以及我的小说的俄文译者娜塔里娅路经它时,曾想进去小坐一会,但它在下午是不营业的。一个严肃的侍者瞪着一双鱼眼通知我们。在另一个夜晚,我曾在它的窗前不合时宜地想起过普希金的诗句:幸福迷人的星辰。 
  但是,它是喧闹的。虽然在晚餐时间,一个四重奏小组适度地演奏着,而随着夜色的降临,也是逐渐地将气氛引向喧闹。直到菲律宾乐队登台,宣布一个震耳欲聋的夜晚的开始。 
  我在那里消磨过一些夜晚,每次,尽我可能地呆得越晚越好,享受或者忍受那里的音乐。啤钙、牌戏、衣着入时的男女,空气中香水、发胶、烟草和德国甜品的气味混合着。客人们互相似看非看地散坐着,若有所思地交谈着,或者无所思虑地等待着当晚的最后一支歌。 
  据称,它的内部装潢所使用的材料,来自于前东德一家被拆弃的教堂。一个德国统一的衍生物。这个未经证实的传闻,也已成了它的内部装饰的一部分。它的内部仿佛是一个带楼座的剧场,用餐的人可以凭栏而坐,音乐从底层冒上来,混合着用餐者的闲谈,又从天花板上反弹回去。这中间会有一些故事的,但是我们还是暂且别去理会这些吧!再过五十年,杂志上也许会有这样的标题:上海人为什么迷恋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一如人们今天在问,上海人为什么迷恋三十年代? 
  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隐秘的对应关系?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怀旧之风也许正是对未来的召唤。 
  追忆是永远不会碰壁的。它化解了人们面对现实时产生的诸多忧虑,这种优雅的伤感是作为一种弥补而存在的。正所谓,“美依赖于它同目的的关系。”一个曾经存在的上海如果未曾被充分的读解和意识,那它就是不存在的。过去的上海当然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过去时代,它对今日的上海人来说是具有特定含义的,它具有一种紧密的上下文关系,它是由今日文化的境遇来界定的,它是历史环境的产物,而这中间,社会主义改造和文化革命从相似的角度对此起了一种催生作用。人们怀恋的是一种不可见的生活方式,它的动力来源于它的虚幻,它的无处不在和它的无处可寻。这是一个人气散尽的时代对归属感的逻辑式的欲求,但它并没有年代学的意义,虽然各种统计资料日益完备,但是它依然是一个幻觉,一个有关细枝末节的狂想,一个对已然丧失了的范畴的追忆。 
  也许,那个上海是不存在,是一个纯粹的幻像,在此,杰姆逊对尼采的转述具有惊人的针对性:“有些人宁愿要虚无而不愿不要什么,当没有正当的价值可以为之奋斗,而又有形而上的对价值的需要时,人们便选择虚无的价值。”那个逝去的上海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存在,一种弥漫作用,一个结构主义者所谓的共时系统。而在一个共时体内,变化是无意义的。于此相关的是,历时性指的不仅仅是时间的流逝,而是事件的幻觉,因为它关涉到愿望的满足。 
  我倾向于这种看法,这种潜意识似乎是以一种永远无法涌现的方式存在的。而另外一些东西也已是触手可及,我是指萨特所谓“内出血”式的经验,一种由理智所主宰的情感。它将会为上海的生活方式注入国际性的视野。 
  实际上,并不存在一个统一的过去上海的形象。它只是一系列已然逝去的上海影像的综合体,一如今日上海的形象。影像,当然指的不仅仅是事物的外观。它同时指涉事物的深度,这个深度由不同的侧面所构成,它由浮光掠影来形容十分恰切。影像,同时也是一种心理倾向,一种对旧时代的召唤的响应。而它的腐朽堕落的特征也是显而易见的。并且带有强烈的视觉的、感官的色彩。表面上,它是由有关旧上海的照片、电影所涉及的建筑的外观、街景、人物肖像及生活场赴所最先呈现的,但是,这与媒体在今日社会生活中的作用是密不可分的。所以,时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人们是在一个什么位置上思考这一切的。约而言之,它是一种意识形态。而我愿意以精神分析和叙事分析的立场来看待它。 
  上海是一个城市,而不是什么人的故乡。或者按我引用过的话:“它只是一个存放信件的地方。”人们到来和离去,或者在上海的街头茫然四顾,你不能想象人们在死后把自己安置在一个信箱里。这里面当然有近一个世纪来的世事变迁所造成的影响,但这是上海这个城市的命运,如果我们无法聚拢在先人的墓畔,那么我们只能四处飘零。 
  其实这是一种乐观的态度。我们一开始就谈到了影像,物质的外观,城市的风貌、生活场赴,当然是它的精神特质的一部分,如果它具有相当的连续性话。在影像的背后,是无数的人和他们的故事,回到我们前面的观点,故事一定具有某种形式的封闭,历时性的变化总可以从共时角度加以考察。从文化的形态看,上海从来就是一个保守主义的营垒,最多是一个偶尔被激进主义利用进行激进活动的保守主义场所。它从来不是对抗性的,它总是绕过某些东西,或者是两种不同事物之间的妥协。它的矜持、含蓄是无可避免的。但这也使它避免了激进主义式的思想僵化。 
  这也许是人们今日喜爱“在家里、在咖啡馆、在去咖啡馆的路上” 的一个潜在的背景。 
《最细微的那根线》
孙甘露
  人们的态度是摇摆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好的规划和坏的规划交替呈现,城市在痛苦和希冀中向前发展,旧建筑是人们的记忆,新建筑则摧毁着这记忆,为另一代人建立新的记忆。同时,也修改着人们关于这个城市的想象,重新界定人们的立场。新的城市景观、格局、乃至这变迁本身,使人们得以获得不同的思考方向。这个生长的、动态的城市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经验。 
  最初,当巨大的变化来临之前,人们为那长久以来缺乏变化的沉闷的生活而感到窒息,那些标明了城市形象的建筑,因为它们产生的特殊年代和背景而离普通人的经验日益遥远,人们因精神上的困顿和物质生活的匮乏,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对之视而不见。许多建筑的含义被时代抽空,建筑本身被移作它用。随着那个动荡的时代的逐渐远去,这些建筑又重新回来,它们被修缮、加固,乃至涂脂抹粉,跟随着时代一起,力图重返它问世的那个年代。 
  这也许就是问题的关键之一,这个新的年代的倾向,最初是由对过往时代的回溯来孕育着对未来的展望的。在这种无度的矫揉造作的回溯经历了极度的膨胀之后;它开始衰减。此时,未来的形象被人们憧憬着推到了前台,它甚至有着未来主义的面容,冲动、高亢以及携带着一点点虚无。 
  小资产阶级的所谓柔情蜜意,与建筑工地的垃圾一起被清洗,一个在情感方面更为坚硬的时代渐渐临近,一种务实的、保守的中产阶级形象在精神领域逐渐爬升。建筑在欧风、拟古、现代等等风格间来回穿梭逡巡,在多样化的意念丛林里,一些猛兽般的建筑悍然而立,并且立即成为大地上的现实。 
  那些曾经阴柔地存在着的,笼罩着老牌帝国主义余晖的建筑群落,更像是散落在各处的典雅、珍贵的文化的遗迹,点缀着通往新城市的崎岖道路。此时,人们已经不再在乎那艰难的旅程。未来就在眼前,答谢所付出的代价的酬劳已然呈现。人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那些保留下来的东西,更像是为了一个全球化的时代而保存的,前来凭吊的人群肤色杂陈,各种语言都在发出赞叹,仿佛这一切都是在为了筹建一个世界之都而做的准备。 
  没有一扇门只是为了向内开启而被设计师简单地画上草图,也没有一扇窗户只是为了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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