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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散文随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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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甘露:对,诗歌的节奏、韵律,声音的部分,色彩的部分,还有语义带来的联想,要都翻译出来,太困难了。所以弗罗斯特说,诗歌是翻译中失去的东西。这也是老生常谈。
郑体武:这不是说诗歌是不可翻的。有时翻译却也很容易,随便对上就是诗,不用太多加工。勃洛克的诗《关于死》,是一首白诗,不讲究押韵,和散文诗差不多,但是分行。最后一段直接翻译出来就是一首很好的诗:“心啊,你做我的向导吧/面带微笑去追踪死亡/你自己也会疲倦,也会无法忍受/我所过的如此愉快的生活的/别人也会无法承受同我心中一样的爱与恨的/我愿,我愿永远注视着别人的眼睛/痛饮美酒,狂饮美人/让愤怒的愿望充实夜晚/当白昼的炎热扰乱希望和憧憬/我愿在这世界上听那呼啸的风。”我未做大的加工,非常喜欢这一段。
有些更朴素的诗句也很难翻,比如普希金的《致凯恩》,不算华丽,但非常难翻。中国现有不下二十个版本,我都不满意。这首诗原文句式没问题,但套到汉语句式就非常松散。容易造成“在。。中” 、“在。。中”的繁复。但如果大规模改动,就相当于改写。
孙甘露:诗歌的可译不可译是一个问题。有人认为通过翻译来接触诗歌是不可行的,但我觉得,这是一个现实,上帝创造世界,创造那么多语言,很多交流都是建立在误解之上的,这是一个宿命。我们不能期待有一天所有人可以读所有的语言,这是不现实的,我们所能做的,是通过译文建立的文化去了解世界,这是命定的,不可能跨越。
郑体武:我赞成翻译是可行的。这是事实,不用去论述。至于一些地方的表达,是技术性的问题。应该在翻译技术领域里讨论。很多不搞翻译,不懂外文的人瞎评论。翻译有很多种,严复的翻译,林纾的翻译,傅雷的翻译,那是一种翻译,还有别样的翻译。而且翻译的标准随着时代的变化在变化。20世纪初,刚介绍普希金《上尉的女儿》的时候,叫《上尉的女儿》就很困难,为什么?因为中国人不懂什么叫上尉,而且“上尉的女儿”又不太符合中国的表述方式,所以就叫《花心蝶梦录》、《俄国情史》。今天的人肯定更喜欢《上尉的女儿》,在形态上更接近原文。孙甘露:翻译跟其他文化交流一样,是一个历史性问题,时间地点都非常重要的,不是孤立的。
翻译,或者是一个国家文学的引入,就像你对女人表达一样,必须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进行。
郑体武:说得好,恰当的时间、地点,双方的状态都很重要。来者要把生命里最美丽的瞬间,最动人的潜质展示出来;接受的一方,要以饱满的激情来迎接这一瞬间。所以,俄国有不少好诗人进入中国的时机不对,生不逢时。比如,知道曼德尔施塔姆的人远远超过勃洛克,但我认为相比之下,前者的成就还是差一点。
孙甘露:文学事实上提供的是陌生化的经验。是你熟悉的生活,但是用新鲜的方式加以呈现,令你惊诧。写的永远都是吃喝拉撒,但好的文学作品还是会让你惊异。古往今来都一样。
郑体武:是的,所谓文学,就是陌生化。
孙甘露:田壮壮曾经说过,他的电影是拍给未来的人看的。这句话其实在文学上包含了真理。作家、艺术家是有传统的,我们对未来的展望,是基于对源头的继承。我们怎么会知道李白杜甫?因为现在是有可能被未来记取的。你基于历史的认同,所以可以对未来进行展望。个人可能会被遗忘,但文学是一定会存在。
寄望未来,不是对当下的失望,也不是对自我估计过高,它就是文学的命运。
(原载《生活》杂志2006年6期)
南方的记忆
孙甘露
  依我有限的见识,南方是最为温文尔雅的谈话者,与他早年创作的小说中的叙述者的语调完全吻合。实际上,我始终期待的是听他朗读那些叙事作品。以他低沉、舒缓的口吻,再现他的小说,那些凄迷、瑰丽、纠缠的故事,以及他的家乡的消息,总之,南方的意象。 
  当然,这是一个奢侈的想象。我认识他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随着那个特殊年代的逐渐逝去,他也离开了他曾经试图全力呈现的地方。那个过往的鱼米之乡,风华之地,如今也许只存在于他的内心,甚至是他的言辞难以企及的某处。 
  现在,他给了我一条新通道,或者说,一座水乡之桥,让我们看看彻底的中国意趣,那个渐行渐远的笔墨的故国,那种无法言说的思乡之痛。 
  言重了吗?我看没有。今日宛若古来,日常事物的微粒所汇聚的远大的理念,无不形诸于笔端。草木哀伤,云石不言。棋琴书画,拿起放下之间,闲情与万象俱在。 
  间或,南方因工作或私人原因来上海时,我们会见面喝一杯。那个建筑设计师,《今天》的编辑,带学生的老师,总像是飘忽的面影,这个日常的形象,比我认识的那个眷恋着南方的作家更迷离,却是塑造了他狷介汹涌的另一面。 
  2006…8…22上海 
  (本文是为南方现代水墨画展《景与物》所写的序言) 
“我希望落伍一点、慢一点、少一点”
——孙甘露访谈录
■孙甘露 ○木叶
【随笔、小说、诗歌,合为《上海流水》。长长短短,虚虚实实。从面谈到笔谈……当整理完访谈文字时,我的感觉一如孙甘露的诗行:“我知道有几条街可以一走再走/有几句话却不能一说再说”;“所有无意的袒露都在主要的位置”。此君的先锋姿态不是咄咄逼人的,而是有些欲说还休,话里有话,文字在其笔下往往是要拐个弯的,且特有其韵致,远的如《访问梦境》《请女人猜谜》,近的如《此地是他乡》《让能够娱乐我们的人来娱乐我们吧!》。“我们还处在时代的瓶内,是套中人。”他说到这里便打住了。】——木叶记
语言
○木叶:你曾说自己“从小所受的比较完备的教育是孤寂和冥想”,与文学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孙甘露:我一九六六年入小学念书,一九七六年毕业离开学校。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我父亲是个军人,在六十年代末随军去越南作战。我那个时候十来岁。“孤寂和冥想”大约就是这么来的。
○:近来,“流水”几乎成为了一种体例,你正是有影响的提倡者,大家好奇于“上海流水”具体有什么所指?
■:是言其小,言其日常,俗话说“流水账”。刘苇指出从地域上来看上海临海,有江、有河,水域与城市有着休戚相关的联系,也可能有这个意思;我想还有变动不居的意思吧;说得文一点就是“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吧……
○:《上海流水》一书里面收有不少诗歌,“诗歌的孙甘露”是大家接触得较少的……
■:我诗歌发得少,1993年《在天花板上跳舞》那本随笔集里选过一部分。我写诗所受的影响比较复杂,甚至有具体派、自白派的影响。国内“今天”派诗人的作品也看过不少。我的诗歌是有点散文化,有着口语和日常生活的一些影响,而我的小说语言却一直有着强烈的诗歌的印记。多么奇怪。
○:你曾感慨王道乾先生将杜拉斯的《情人》译得很好,那么你当初对语言的自觉,受谁或是什么事情的触发?
■:很早。主要是中国古典文学,唐诗宋词,四大名著。另外,早期读雪莱的诗集和莫洛亚的《雪莱传》也有影响。真要说触发,有这么几点:一,天性和内在的需求,你让我做阿城我也做不了,尽管我很崇敬他。二,是学习的,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当然一个人到底吸收什么、怎么吸收这又和天性有关了。三,大的气候,那是一个各方面都对变革有着强烈需求的时代,写作上的实验可以说是应运而生。
○:“木心”这个久违的名字热了起来,但也有很多争议,同样对古典和语言敏感的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呢?
■:这是一个复杂而有趣的问题。我在《上海壹周》上发表过一篇文章《述而》,谈过一点看法。
先锋
○:现代主义中对你影响最大的作家是谁?我看余华能把影响自己的人说得很清晰,从川端康成到卡夫卡,再到狄更斯、马尔克斯、陀思妥耶夫斯基……
■:就小说来讲,有马尔克斯、博尔赫斯、胡安?鲁尔夫、卡尔维诺,和苏俄的屠格涅夫、高尔基……这份名单太长了。不过我觉得作家关于创作的讲法大多是不可靠的,要打引号的。皮兰德娄有过这么一个意思:作家是双重身份的、戏仿的、反射的,反正是一些很戏剧性的字眼。
○:你以小说家闻名,但看你的散文比看小说更有感觉,这是否有些讽刺意味?一些生于80年代的朋友觉得你的作品不易看进去,自己觉得呢?
■:这跟对小说的认识和诉求有关吧。可能有的80后作家写作品首要的是让人能进去,我也不是就为了让人不进去,但我并不担心读者进得去与否。像同样是年轻的一代人,小饭、张悦然对同一个作品的感觉也会相差很远的。
○:余华曾表示自己主要是通过网络等了解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这或许有一定代表性:著名作家的切肤之痛少了,弱了。你怎么看待作家和生活的关系?
■:以前都说作家要“深入生活”,仿佛我们在生活之外似的。文学作品不可能凭空而来,但这并不是纸面上的宽广,就比如说卡夫卡,他就是一个职员,有那么多壮阔的生活吗?但他思考的深入,非同一般。生活是没法选择的,普鲁斯特躺在家里,门窗都紧闭但是写出了《追忆似水年华》,当然,这是不可复制的。一个人一年见500个人或只见5个人,都可能成为作家。
○:先锋作家的“突围”,似乎大都不是太成功,有的干脆歇笔,究竟可能是什么原因呢?
■: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作家,九十年代以降都发生了转变,有你说的歇笔的,也有更能写的。谁知道呢?我们又不是算命先生或者气功师,可以隔着瓶子把东西取出来。我们还处在时代的瓶内,是套中人。
○:阿城说先锋派是“另开一桌”,并没有像王朔那样真正影响到日常生活的语言,作为先锋派的一员,你怎么看?
■:阿城和王朔都是了不起的作家,在某种意义上,王朔对公众的影响多一些,阿城对作家的影响多一些。至于我个人,从两者身上获益良多。
○:早期小说《信使之函》用的是“信使”而不是“邮递员”,而且是“之”是“函”,但写法上又很先锋,我觉得你作品里那种先锋一开始就和古典结合在一起了,后来更是有了《忆秦娥》《天净沙》等作品,这可能是什么原因呢?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一本很有影响的杂志《信使》,《信使之函》的“信使”就是从那儿来的。至于以词牌命名的小说,很显然,也是从典籍中来的。
○:那可以说你是一个“书本型”的作家吗?当然这个词可能很不准确。
■:我希望我是,但是我不是。
○:我发现你的小说《访问梦境》《忆秦娥》等不断出现梦,散文里也有梦,是有意为之吗?
■:一个是受英国浪漫主义诗人的影响,像雪莱、济慈、华兹华斯、柯勒律治,当然还有弗洛伊德、拉康、齐泽克等对梦的解析,梦是一个很好的载体……
疑问
○:作为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你的书里有着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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