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人文读本 夏中义-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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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能够得到继续。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不重视培养现代公民意识,恰
恰相反,更惯于把人熏陶成缺少独立人格和思想能力的驯服工具。通过历史的遮蔽、信息的
封锁和片面的知识灌输,一代人处于蒙昧之中,对历史事实模糊不清,对现代理念一无所知,
甚至颠倒文明的基本价值,破坏人类的道德底线,是非不明、美丑不辨、善恶不分。这是“文
革文化”的一大特征,也是历史遗留给我们的一笔难以迅速摆脱的灾难性遗产。它严重污染
着我们的精神,阻碍着我们与世界文明接轨,使现代化进程步履艰难,并且从根本上阻碍着
我们生存状态的改善。
正是基于这一状况,本卷设置的重点有二:一是穿越遮蔽,激活历史记忆,直面民族百
年历程的问题和矛盾;二是张扬现代国家理念,重铸现代社会伦理。作为青年学子,应该知
道这片土地的百年沧桑,认识前辈走过的坎坷路途,了解先驱者在风雨中留下的思想成果。
我们有幸走进了大学校园,便同时有了这份责任。否则,我们便无颜面对先驱,也无颜面对
后来者。因此,本卷从“让记忆唤醒历史”开始,编选了一组反思苦难的文章、它可以提醒
我们不忘历史的悲剧,并且正视生活的沉重。从这个沉重的起点开始,回顾 184o 年以来的
中国历史,从洋务派的经济改革开始,到维新派的政治体制改革,再到陈独秀、胡适、鲁迅
等人的文化革命和“立人”之举,古老中国的社会文化转型面对着一系列矛盾和问题:启蒙
与救亡,改良与革命,传统与现代,世界化与本土化……面对这些矛盾,中国知识分子进行
了怎样的思考?为我们留下了怎样的思想遗产?虽然本书篇幅有限,但通过“重新点燃启蒙
火炬”“革命反思录”“传统与变革”等章所选的文章,我们可以看到百年中国的种种矛盾
、 、
和误区,也可以看到时代矛盾中所产生的思想。它可以帮助我们认识中国问题。 因为那些
矛盾和问题并没有全部成为过去。
要成为一个现代国民,就不能不具有现代国家理念。自由、民主。平等与公正,都是现
代国家理念的关键词。早在一百年前,觉醒的知识分子就开始了对这些理念的言说。
“五四”
时期陈独秀等人对民主、自由和个人权利的张扬,1920 年代末胡适等人面对新生的国家政
权而进行的人权抗争,1940 年代储安平等人对民主的呼唤,都毫无疑问在中国文明发展的
历史上写下了重重的一笔。甚至在“文革”的血腥背景之下,身处险境的顾准仍然执著地思
考看民主之路。虽然这些理念一直难以扎根,在某个特定时期,甚至全都成为被批判和否定
的对象,但历史终于证明,生活于现代世界的人群,只要不想自绝于人类,就无法不接受这
些现代理念。所以,那些在历史的艰难行进中留下的文字,自然闪耀着特别的光辉。这些文
字与西方思想家的论述一起,构成了“自由思想档案”“民主ABC”“平等与公正”“个
。 、 、
人·社会·国家”诸章,我们从中可以比较清楚地认识什么是现代国家理念。个人与社会、
国家的关系主要是一种政治伦理关系,其关键是公民的权利与义务。现代人应该如何对待国
家?纳税人应该享有怎样的权利?从臣民社会到公民社会,这种社会转型的标志何在?如何
理解自由?民主的价值观是否适合中国国情?如何理解平等和社会公正?从上世纪初到本
世纪初,一百年了,一代又一代思想者,对此思考甚么 那些最具现代精神的思考应该成为
我们走向现代的精神资源。
本卷最后一章讲的是知识分子。这是一个相对独立的部分。在一百多年的现代化努力中,
知识分子责无旁贷地扮演了现代化精神先驱的角色。正因为这样,知识分子自身的命运也成
了中国现代化坎坷历程的一个缩影。“五四”时期,中国知识分子在时代的裂变中觉醒,主
动承担起了推进中国现代化的神圣使命。他们因此而创造了自身的辉煌。然而,在历史的风
云变幻中,他们却一步步陷落,直至成为改造的对象。这一切的成因主要在于外部,但知识
分子人格和精神持守却也值得认真反省。因为在历史的风云变幻中,常常伴随着知识分子的
迷思和误入歧途。因此,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知识分子,清楚知识分子的责任,了解知识分子
的姿态和风采,显然是必要的,因为文明的发展毕竟需要成熟的知识分子的群体承担。
“文革”博物馆
巴金
(1904…2005);中国现代作家。本文选自《全集》
第 16 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
前些时候我在《随想录》里记下了同朋友的谈话,我说“最好建立一个‘文革’博物馆”。
我并没有完备的计划,也不曾经过周密的考虑,但是我有一个坚定的信念:这是应当做的事
情,建立“文革”博物馆,每个中国人都有责任。
我只说了一句话,其他的我等着别人来说。我相信那许多在“文革”中受尽血与火磨炼
的人是不会沉默的。各人有各人的经验。但是没有人会把“牛棚”描绘成“天堂”,把惨无
人道的残杀当作“无产阶级的大革命”。大家的想法即使不一定相同,我们却有一个共同的
决心:绝不让我们国家再发生一次“文革”,因为第二次的灾难,就会使我们民族彻底毁灭。
我绝不是在这里危言耸听,二十年前的往事仍然清清楚楚地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无数难
熬难忘的日子,各种各样对同胞的伤天害理的侮辱和折磨,是非颠倒、黑白混淆、忠奸不分、
真伪难辨的大混乱,还有那些搞不完的冤案,算不清的恩仇!难道我们应该把它们完全忘记,
不让人再提它们,以便二十年后又发动一次“文革”拿它当作新生事物来大闹中华?!有人
说:“再发生?不可能吧。”我想问一句:“为什么不可能?”这几年我反复思考的就是这个
问题,我希望找到一个明确的回答:可能,还是不可能?这样我晚上才不怕做怪梦。但是谁
能向我保证二十年前发生过的事不可能再发生呢?我怎么能相信自己可以睡得安稳不会在
梦中挥动双手滚下床来呢?
并不是我不愿意忘记,是血淋淋的魔影牢牢地揪住我不让我忘记。我完全给解除了武装,
灾难怎样降临,悲剧怎样发生,我怎样扮演自己憎恨的角色,一步一步走向深渊,这一切就
像是昨天的事,我不曾灭亡,却几乎被折磨成一个废物,多少发光的才华在我眼前毁灭,多
少亲爱的生命在我身边死亡。
“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还是揩干眼泪向前看吧。”朋友们这样
地安慰我,鼓励我。我将信将疑,心里想:等着瞧吧。一直到宣传“清除精神污染”的时候。
那一阵子我刚刚住进医院。这是第二次住院,我患的是帕金森氏综合症,是神经科的病
人。一年前摔坏的左腿已经长好,只是短了三公分,早已脱离牵引架;我拄着手杖勉强可以
走路了。读书看报很吃力,我习惯早晨听电台的新闻广播,晚上到会议室看电视台的新闻联
播。从下午三点开始,熟人探病,常常带来古怪的小道消息。我入院不几天,空气就紧张起
来,收音机每天报告某省市领导干部对“清污”问题发表意见;在荧光屏上文艺家轮流向观
众表示清除污染的决心。我外表相当镇静,每晚回到病房却总要回忆一九六六年“文革”发
动时的一些情况,我不能不感觉到大风暴已经逼近,大灾难又要到来。我并无畏惧,对自己
几根老骨头也毫无留恋,但是我想不通:难道真的必须再搞一次“文革”把中华民族推向万
劫不复的深渊?仍然没有人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小道消息越来越多。我仿佛看见一把大扫
帚在面前扫着,扫着。我也一天、两天、三天地数着,等着。多么漫长的日子!多么痛苦的
等待!我注意到头上乌云越聚越密,四周鼓声愈来愈紧,只是我脑子清醒,我还能够把当时
发生的每一件事同上次“文革”进展的过程相比较。我没有听到一片“万岁”声,人们不表
态,也不缴械投降。一切继续在进行,雷声从远方传来,雨点开始落下,然而不到一个月,
有人出来讲话,扫帚扫不掉“灰尘”,密云也不知给吹散到了何方,吹鼓手们也只好销声匿
迹。我们这才免掉了一场灾难。
一九八四年五月在日本东京召开的四十七届国际笔会邀请我出席,我的发言稿就是在病
房里写成的。我安静地在医院中住满了第二个半年。探病的客人不断,小道消息未停,真真
假假,我只有靠自己的脑子分析。在病房里我没有受到干扰,应当感谢那些牢牢记住“文革”
的人,他们不再让别人用他们的血在中国的土地上培养“文革”的花朵。用人血培养的花看
起来很鲜艳,却有毒,倘使花再次开放;哪怕只开出一朵,我也会给拖出病房,得不到治疗
了。
经过半年的思考和分析,我完全明白:要产生第二次“文革”,并不是没有土壤,没有
气候,正相反,仿佛一切都已准备妥善,上面讲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要是拖长一点,譬
如说再翻一番,或者再翻两番,那么局面就难收拾了,因为靠“文革”获利的大有人在。
……
我用不着讲下去。朋友和读者寄来不少的信,报刊上发表了赞同的文章,他们讲得更深
刻,更全面,而且更坚决。他们有更深切的感受,也有更惨痛的遭遇。“千万不能再让这段
丑恶的历史重演,哪怕一星半点也不让!”他们出来说话了。
建立“文革”博物馆,这不是某一个人的事情,我们谁都有责任让子子孙孙,世世代代
牢记十年惨痛的教训。
“不让历史重演”,不应当只是一句空话。要使大家看得明明白白,记
得清清楚楚,最好是建立一座“文革”博物馆,用具体的、实在的东西,用惊心动魄的真实
情景,说明二十年前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大家看看它的全部过程,
想想个人在十年间的所作所为,脱下面具,掏出良心,弄清自己的本来面目,偿还过去的大
小欠债。没有私心才不怕受骗上当,敢说真话就不会轻信谎言。只有牢牢记住“文革”的人
才能制止历史的重演,阻止“文革”的再来。
建立“文革”博物馆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惟有不忘“过去”,才能作“未来”的主人。
编者旁白
20 世纪是一个悲剧性世纪。在这个刚刚过去的世纪里,人类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从世
界范围看,两次世界大战,法西斯主义,极权主义,古拉格群岛,奥斯威辛集中营……就中
国人而言,也经历了南京大屠杀,三年大饥荒,“文化大革命”……历史情景惨不忍睹,文
明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虽然这些灾难已经成为历史,而且人类应该抱有文明战胜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