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书评100年精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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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之潮——《卡拉马佐夫兄弟》,费·陀斯妥耶夫斯基着
几年前,当肖伯纳的剧作深深地吸引着广大戏迷时,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年轻的女士,整晚消磨在剧院后——也许观看了《人与超人》——表情明显地流露出她的感受,对身旁的人说:“噢,他们说的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关了灯,你一个人独处时所想的东西。”这位年轻女士一定相当直率,否则她也决不会发表这一番感慨,因为在那个遥远的年代为人坦白可没什么市场。
我们比起那个时代还是有了些进步。我们已经克服了缄默,推垮了矜持。
H·G·威尔斯的《安·维罗尼卡》表现出了令人不安的坦率。科娜·哈里斯夫人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家庭主妇,她学会了用令人震惊的自由方式谈论事物,这是处于哈里斯夫人这样位置(也是我们的位置)的人原先即使窃窃私语时也难以启齿的。我们的小说家和我们的英语都上了挪威人和俄国人的学校,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来模仿这些外国人的坦率。威尔斯试着这么做了,高尔斯华绥也做了尝试,贝内特在他的《王城镇》中进行了这种试验,而罗伯特·哈里克则大胆地将它移植到这里。不过你必须阅读他们尝试模仿的任何一位俄国作家的作品,只有这样才能认识到,通过谈话倾诉人的心灵内涵这套把戏不过是对艺术的见解,“像买裤子一样,是制成品”。英国和美国的现实主义作家都相继因其大胆泼辣却又愚蠢的草率作风赢得了成功,但是,就像他们已不再运用老式的严谨手法一样,他们也不再像俄国作家那样,仅仅阐述自身的简单真实,或者让他们的人物来讲述人物自身的简单真实。
他们通过坦白来制造错觉,正如他们原先的克制即是为了达到这一效果一样。
如果考虑到我们的现实主义作家,那么即使是对文学一窍不通的人也应该读一读由康丝坦丝·戈耐特翻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卡拉马佐夫兄弟》的英译本。这个译本除了一些只有俄语本身才能体现的风格之美无法译出外,完全真实地再现了原着。读者或许不必读完整部书。虽然此书只是作者本意要讲述的故事的一个片段,但是它已长达840页。不过仅仅阅读其中的一部分也会使人深受启迪,读者会为读后的巨大收获感到震惊。当然我们这里说的读者仍是一般对读书稍感兴趣的美国人,而不是那些俄国文学流派的追随者。而读者之所以沉湎于其中,完全是出于对书中人物和戏剧性情节的极大兴趣。
我们的读者很有可能对托尔斯泰或屠格涅夫或者这两者都有一些粗浅的了解,因此在他的头脑里也许早以形成了一种概念,那就是,俄国小说充斥着从疯人院逃走的疯子和还没来得及被送入疯人院的精神病患者。如果他己有了这种看法,那么卡拉马佐夫兄弟的历史会进一步鼓励这种无害的设想——俄国比一座大疯人院好不了多少,而里面的看守和病人一样受着痛苦的煎熬。不过虽然读者心存如此设想,但是他并不能否认这840页中出现的所有人物,无论男人、女人还是孩子都具有人性——真真实实、令人发指的人性。
他们之所以神经错乱,仅仅是因为他们极其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每一种情绪,而把每一种情绪都当作生命的全部来对待。作为一个西方人,他是在一种完全不同的,有着打折、回扣以及折衷的体制中游戏人生,因此从他的观点来看,慢性歇斯底理渗透于人一生的命运之中。难道我们不是小心翼翼、精打细算地平衡着我们的喜悦和忧伤,计算着我们能付出的爱,提前弥补着我们的罪过,在无法装腔作势、虚与委蛇之时为美德付出代价,同时培养自己那基于商人的聪明之上的常识吗·不过,让我们不要因为常识是商人的聪明而鄙视它。
换句话说,我们同意用这样一个计划安排生活,它既能使我们自己可以忍受生活,又可以使我们的生活在表面上为上帝和我们的同胞所接受,那就是永远不要,哪怕是对自己也不要承认生活的真相中最糟糕的那一部分。但是俄国人却不是这样。他们在谈话中倾吐了心灵的全部内涵。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这样,把他的俄国同胞的灵魂在这几百页纸中如潮水般渲泻出来。每一个人都向他人倾吐着自己的心声。老卡拉马佐夫、塞累缪斯、卡拉马佐夫三兄弟、隐者、修道士、愚蠢的寡妇、跛脚的女孩、患癫痫病的厨子、一个愤懑高傲的年轻女子、另一个有几个情人的女子、破落的上尉、警察头目、律师——每一个人全都和盘托出真相,让你惊恐地感到讲出这么多真相是多么的不正当。
你还可以瞥到这样一个事实——不读这本书你也许永远不会意识到——那就是,不断地以真实示人几乎和大量的谎言一样,会影响我们合理公正地看待问题。比如年轻的德米特里·卡拉马佐夫,他是一个相当可爱的恶棍,不管他多么卑贱下流,我们都可以想象那是因为他在花言巧语中泯灭了与生俱来的正直,甚至高尚的情感。与他相反的是他的弟弟伊万,无论是邪恶还是美德,他都从不讳言。俄国人认为(我们被告知)他是俄国自我毁灭型知识分子的典型代表。而另一个年轻人则是“正常”的俄国人。你也许会说这个“正常”的德米特里被塑造成环境的牺牲品,而那种环境对他的同龄和同阶层人来说也许是正常的。他是一个青年军官,为了钱不断地变换职位,命运为这些职位所驱使,不知未来如何。无论如何,他是人类大家族的一员,你不敢割断与他的血缘关系,而且他也不会因为不完美便失去震撼人心的力量。
约翰·高尔斯华绥首先指出俄国作家的一种普遍倾向,一种要将所有的东西都倾泻而出,直到精疲力竭的写作习惯。最近,约瑟夫·康拉德,这位比我们当中任何人都更了解俄罗斯作家的人,在其《在西方的目光下》也用了同样的手法。然而,康拉德在其主人公性格中体现出的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不同,正是欧洲贵族和俄国农民的区别。这种区别——尽管陀思妥耶夫斯基死于1880年——是两个世纪的差别,是文明的欧洲和野蛮的俄国之间的差别。那些他作品中的农民应属于尼禄时代甚至还应更早的罗马时期,而建立在蚂蚁般辛苦的农民之上的温泉澡堂文学并无助于缩小这两个世纪的鸿沟。
(佚名,1912年7月30日)
一个男孩最好的朋友——《儿子和情人》
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着
似乎没有比“人类的纪实”更陈腐的书评词汇了,但是用它来描述这本非同寻常的书却再恰当不过了。它几乎称不上是个故事,而是一个男人生命的最初部分,从出生到25岁,他周围的环境,他的坚强和数不清的缺点,都展现在我们面前,甚至连最细微的感情和环境的效果也没有忽视。这本书的女主人公不是心爱的姑娘,而是母亲。小说以母亲的婚姻开始,以其悲剧性的死亡而达到高潮。儿子保罗·莫瑞尔和其母相互的爱是两人生命的源泉。
这些都被细致而真实的地描绘了出来,连两代人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都没有放过。
小说的背景是德比郡的煤矿。保罗的父亲是个矿工,他的母亲却出身于较富裕的家庭。两人这种“浪漫的”结合虽然是许多老套的言情小说的欢乐结局,却也是不少现代现实主义作品的开始。书中第一章描述了婚后一段时间的生活,那时,这对不般配的夫妻的杰作保罗尚未降生。瓦特·莫瑞尔本不会变得如此坏,如果他娶一个普通的女子从而生活不再充满纷扰的话,他应该比书里面写的要好的多。他逐渐的堕落既令人痛惜又不可避免——一个快乐可爱的青年变成了脾气暴戾的酒鬼父亲,他的出现扼杀了孩子的笑声,单是想一想这样的父亲就足以使全家笼罩上一层阴影。莫瑞尔太太却异常坚强,她能将几乎已被丈夫毁掉的生活重建起来,而他却只能在山岗间无助地游荡。劳伦斯先生对莫瑞尔一家日常生活及其所处的村庄的描写是出奇的真实,而更真实之处在于,他从不炫耀自己对生活细节的了解。所有这些从他笔下自然流淌而出,只有当我们稍事停留时才会发现,他的背景描写是如此饱满和完整,以至于那些主要人物——莫瑞尔夫妇、保罗、玛丽安,和克拉拉都跃然于纸上。
保罗是一个与其说令人同情不如说使人感兴趣的人物。他的软弱和对精神依靠的需要都使人很难不对他表示蔑视。他又不断地试图从另外两个女人那里找到力量,而事实上,只有他那杰出的,不屈不挠的母亲才能帮他。这一点他一直都有所觉察,但直到最后他才不得不承认这一事实。无论如何,想为他对玛丽安的态度开脱都是极端困难的,尽管是他精神的自卫导致了不忠。劳伦斯先生似乎对我们所说的传统道德不屑一顾,然而,坦白地说,他的书并不非常无礼。
虽然他非常直露地描绘了保罗、玛丽安和克拉拉三者之间的关系,但事实上,这种描写一点也不粗俗。他对玛丽安这一人物的描写,使读者必须更加仔细地阅读才会发觉,这是一个精神如此纯洁的女性,以至于她已和芸芸众生或普通人性毫不相干。我们为她的渴望和缺乏自信感到痛心,因为正是这些缺点使她在即将得到最为渴求的东西时却失去了勇气。然而保罗最后的和解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感觉到玛丽安正在把他的灵魂据为己有,而正如他母亲所说,这种感觉让他失去一切。两人之间心灵上的冲突盲目而无意识,这正是对人物内心深处的力量的最好揭示,而人物本身却经常对此一无所知。
克拉拉较玛丽安相比就逊色得多,这是因为她必须个性鲜明一些。她是一个非理性的女人,像保罗这样的人自然会对她感到厌倦。而比这两位女性都更杰出,意志力更强,充满慈爱,并一直能在其儿子心中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的,是这位英雄的母亲。虽然玛丽安曾几乎将她的儿子抢走,但她最终还是战胜了一切对手。在一本有如此众多刻画入微的人物的书中,母亲依然是最出色的人物。当我们最初遇到她时,她正领着孩子们去见“清醒的父亲”,并鼓励自己去经受生活的磨难,因为生活对她来说就象一场永无终结的等待,明知无望还要等下去。最后一刻,她还在同癌症进行英勇的斗争。她一直是一个真实而优秀的真正女性,一位模范母亲。劳伦斯先生非常小心地避开了她病痛的可怕的细节,我们只能看到她那“被病苦扭曲了的双眼”和她孩子们的悲痛和恐惧。保罗的所做所为是否正确并无确定的答案,唯一我们确信的是,他“爱她甚于自己的生命”,他对她日渐衰弱的无力的怨恨非常值得分析。他似乎很平静地接受了母亲的去世,但母亲之死对他的影响,那种一片空白、一切事物都变得毫不真实并失去意义的感觉,是非常有震撼力的。没有了母亲,他的生命已毫无意义、但是为了她,他必须活下去。
书中随处可见精练而生动的描写:“弯曲的大路在清爽的朝雾中延伸,阳光与阴影如此壮丽和安静。后面,房屋黑黑的轮廓在天空的映衬下从凹陷处显露出来,象野兽似地用黄色的眼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