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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部分

你在高原 张炜_派派小说-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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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有一对中年夫妇也让我感慨万端。男方是一个时常让我牵肠挂肚的人,他是我在东部平原上结识的一个最成功的科学家,即那个最大的葡萄酒城的酿酒师,一个在业内赫赫有名的人物。他的作品在国际最重要的博览会上不止一次获得大奖,已经是海内酿酒界的传奇。不幸的是他娶了一个东部平原上最为妖冶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已届中年却仍然俊美异常,又恰逢一个自由放纵的年代,事情也就格外看糟。她的崇拜者追逐者不可胜数,其中当然不乏手段高超精力充沛的中年人。结果一个据说还算相当“正派持重”的少妇,突然就变得不可收拾了。人性燃烧起来即温文不再,结果这个少妇成了那个酿酒师的克星,从此一连串倒霉事接踵而至,奇怪的是却没有多少人同情他,倒是有不少人暗中盼着他早死呢。在那个葡萄酒城,人人都知道那个美丽少妇有说不清的丑闻,而她的男人则因此变得更加有名。他们夫妇二人的名声在当地远远超过了一些走红的歌星。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杂志(13)

    我当然见过酿酒师的妻子。一言难尽。太美了,这不可否认。问题是一个如此的*怎么处置、她对我们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又意味着什么,还要好好想想呢。有人曾经说过:一个有些姿色的女人,如果不够道德,那么就一定会在某个范围内造成极大的毁坏;她仅凭一己之力,就会使一个地方变得荒唐无序、杂乱无章、怪事迭出。而酿酒师的妻子不是“有一定姿色”,而是具备了惊世骇俗之美。更可怕的是,她不是那种因为放纵而变得满脸轻薄相的人,而是一眼看上去神色冷凝,甚至有着不可侵犯的傲然。只有与之长时间交谈,只有从她放松时刻的嫣然一笑之间,才会发现一种难以抵御的放浪之气。总之在东部,这个女人是一种百无一见的异常现象,有些不足以用常理揣测的行为。所以我的这位酿酒师朋友所遭遇的悲伤,简直罄竹难书,至为深切又至为无望——无以疗救——大概患上了一种除非死亡才能抑制的人性恶疾。

    可怕的是我的这位朋友心无二用,对自己的妻子至为忠诚。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男人会对这样的女人疯迷到如此程度。那才是真正的疯迷,疯迷到死。而他长了一头稍稍卷曲的乌黑的头发,个子高大,名利俱存,喜好打猎,跑遍了大半个世界,曾经是人人钦羡的好男子。我有时端量着他,甚至认为这满头的卷发都是因为绝望和焦躁才变成了这样。

    人啊,警惕你的中年吧。

    4

    中年人的荒唐和荒芜有时是同时出现的,而后者更为可怕。当一切都冷了下来,无动于衷的岁月也就来临了。看破的不是红尘,而是视一切为尘。一层灰尘落在了尚未衰老的心上,再也揩拭不掉。这一代中年人之不同,是他们跟从上一辈人走得太久,看得太多,一旦凉下来,对其他任何人都很难言听计从了。由于从一切财产公有化的年代走来,我们基本上没有什么财产,因此这一代人连破产的机会都没有。但我们有一个更要命更可怕的危机,即精神上的破产:荒芜。

    吕擎是我们当中的代表,他因为荒芜而深刻,也因为荒芜而怪异,整个人一度都变得不好玩了。他的兴趣多变,最后是没有兴趣。他怀疑一切又尝试一切,一切都不能持久。他甚至对我的东部古城勘查、对我的莱子古国的入迷探究都深表疑虑,认为不过是一种中年人的无聊和潜逃之方。我说服不了他。我辞职后在东部平原多年经营的葡萄园曾经得到过他的热烈赞许,所以我以此为例紧紧追问:那也是无聊和逃避之方吗?他稍稍耽搁了一会儿,最后竟然点了点头。看吧,翻云覆雨,完全是扯淡。我们在这个话题上显然已经没有多少好谈的了。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有什么必要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珍藏向其袒露?

    是的,我深爱着,从一个人到一种事,从一门功课到一个田园。我离不开自己的那片土地,因为那是我的故地、我的生命之源。我不理解也不信任一切将自己的生命发生之地看得轻如鸿毛的人。我是一个用自己的一生走向一片土地的人。我将使用各种方法去接近自己这片生命的土地。照理说吕擎在许多方面都可以做我最好的切磋者,甚至是老师,因为他毕竟具有家学渊源。但可惜,他已经不成了,他也未能逃过一劫:玩世不恭。说到可怕的时代疾患,那么还有什么比这一流行病更为可怕的呢?患者不仅不以为然,而且还自以为是,认为自己是这个时期最大的智者呢。他们漠视的一个事实就是,这样的所谓智者已经满街都是了。类似的情形历史上屡屡发生,其实只是一种循环而已。我曾将俄罗斯赫尔岑的一段话抄给他,以示劝戒: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杂志(14)

    “这些人替世界向四十年代的人报复——那是一些‘患上革命热情梅毒的人’。新的一代要向上一代人说:你们是伪君子,我们要当犬儒;你们说话像道德家,我们开口就要像无赖;你们对上无礼对下粗暴,我们对谁都要粗暴;你们鞠躬而无敬意,我们将推挤冲撞而不道歉……”

    吕擎看了,脸色铁青,却发出非常费解的一声:“嗤!”

    比起吕擎,阳子也就单纯多了。他年纪尚小,也就是说还称不上中年。这就好。中年人的经历,连同一些可怕的毛病,他暂时还没有。配合这种单纯,老天爷帮他找到了一个双目炯炯有神、一天到晚哜哜喳喳、心无邪念的姑娘。小两口完美无缺,只偶尔有些浅浅的冲撞、一点小小的伤心。可是单纯善良的阳子常常听吕擎出一些坏主意,有时也要装出老谋深算的样子来吓唬我一下,比如背着手对我说:“你这一段犯魔怔了罢?”他把“吧”字读成“罢”,这也是吕擎的习惯,那是想表达一种十分肯定的、不容争执的意思。我忍住笑说:“没什么,反正这一段在城里没什么事情,钻钻古籍而已。”“可是你这一来什么都不顾了,把我们都扔到脑后了。”“我对你们有什么用?一个是大画家,一个是大学者,都比我忙十倍。”阳子咬咬嘴唇,大概在琢磨下面怎么说:“不过你可能也想改改行,弄个大学教授干干吧?”我望望他的脸色,以便确定这是否包含了一种讥讽。看不出。于是我说:“纯属业余爱好。等我钻得差不多了,我会从头讲一讲那个海角、那个古国的故事。也许它比你们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阳子受吕擎影响,认为我突然——其实并非如此——喜爱起古国史来,纯粹是一种心血来潮,一种无益无助的消遣,是典型的不务正业而且——奢侈。他们隐而不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如果能干这个,那些老教授们、那一所又一所大学校园里贮藏的大小眼镜们不就失业了?人家整天载文载武的,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吃干饭的?”我想辩驳的一句就是:“是啊,不过你们忽略了学术活动中的情感——情感的分量、它的作用。你们不该忘记的一个事实是,我正是在那个海角上出生的人啊!”我看见吕擎在笑,那仿佛在问:“那又怎么样呢?”我在心中回答:“怎么样?你们等着瞧吧。这会有结果的,这会……”我并没有说出这件事情的结局到底会是怎样的。因为连我也未能想得清晰和条理。但后来,有一次吕擎在我这儿翻看了一些古籍资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想写一本书吗?”

    我摇摇头。我当时真的没有想过。

    “那你为什么点灯熬油的,这么用功?”

    “我对那个海角发生的一切都有兴趣;对了,我记起了母亲和外祖母说过的一件事,我的外祖父去世前就迷于这样的事——我和他是一样的,这好比接着做;今天,过去——我突然发现自己是古莱子国的人!这个发现让我明白了当年的外祖父究竟为什么……”

    吕擎看着我,像在研究我的脸相。他语气懒散地说:“是啊,前一段——现在稍稍过气了——有一股穷究古代的风气,就是回头去找相关的传统,什么考古啊、民俗啊,十八班武艺全用上了,想借助这些去弄清自己的祖先。其实这怎么会呢。历史从来都是一笔糊涂账,各说各的理。有名的历史人物被一个地方认定了原籍,过不久就会有三四个地方来争,弄到最后可以多达五六个甚至十来个地方找了来,声称他们那儿才是真正的‘原籍’。”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杂志(15)

    他的话我能理解。比如为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药的那个方士徐巿(福)吧,许多地方就争得厉害,都说老徐是他们那里的人,有的为了让其成为不争的事实,还当仁不让地将自己的地方以徐福命名。但我时下所做与吕擎所说还是有极大的区别。我不是专心于某一历史人物,而更多的是注目于一个海角——这个海角尽管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也发生过与一块大陆断裂的情形,但它毕竟还没有在大洋里漫无边际地漂流。它在根柢上与一个更大的半岛、与一个大陆紧紧相连。它没有飞掉。这是谁也否定不了的事实吧。与此相连的另一个小小的事实是,我本人恰恰就是那个海角上出生的人。我把如上的意思尽可能清晰地对吕擎说了一遍,然后不无得意地问他:

    “阁下,你以为如何呢?”

    “哦,”吕擎沉思了一下,“这是表象。”

    “那它的真相又是什么?”

    “它的真相,即你干这事的真实动机。”

    我盯着他:“求求你了,你说得浅显一些好不好?”

    “好吧。我是说,你害怕自己厌倦,或者说已经厌倦了……”

    “哧,老生常谈毫无新意。你曾经说我去东部搞一个葡萄园有多么重要的意义,后来一转眼说那也是因为我‘无聊’和‘厌倦’了。”

    “你就是厌倦了嘛。”

    “不,干了这一切才使我生气勃勃。”

    “我是说你对这座城市厌倦了。”

    我一时无语。

    “你走开了,就为了战胜自己的厌倦,你拿出了勇气。到现在为止你都是成功的,起码是不错吧。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啊,伙计!眼下你在做的,可能是同样的一件事,也可能是……”

    我急急打断他的话,因为我不能容许他在这时候有一丝一毫的误解:“不,恰恰相反,葡萄园就在那个海角上啊,它们是连成一体的!说心里话,我在翻阅这些古国资料时,想到的常常是我的家族往事——它们当然相距遥远……可是我不能没有一些联想,一些假设。我想到了‘血脉’两个字,是的,就是这两个字在牵着我的心,使我一时停不下来。我想当年的外祖父也是这样——也许这样想和这样做都是非常幼稚的,不过它蛮要紧的,起码在我心里是这样想的。”

    吕擎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往旁边走开一步,自语般说道:“在你说到‘假设’两个字的时候,事实上已经开始着手干了。问题就在这里。你要寻找自己的血脉——用书上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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