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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晩清文学丛钞·小说戏曲硏究卷-第57部分

小说: 晩清文学丛钞·小说戏曲硏究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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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呑x之,又何敢信口雌黄,妄加襃貶,貽盲人評古之誚?總之,吾國小說,劣者固多,佳者亦不少,與外國相角逐,則比例多寡,萬不逮一。至謂無一二絕作,以與他國相頡頏,則豈敢言?(中國小說之佳者,外國已皆有譯本,他日當必有判別而等第之者。)雖然,以吾鄙見所及,則中國小說,不如外國(此外國專指歐美中之文明者而言,以下倣此。)之處,有數事焉: 

  一曰:身分外國小說中,無論一極下流之人,而舉動一切,身分自在,總不失其國民之資格。中國小說,欲著一人之惡,則酣暢淋漓,不留餘地,一種卑鄙p之狀態,雖鼠浮繁I所不肯爲者,而學士大夫,轉安之若素。此豈小說家描寫逼眞之過歟?要亦士大夫不自愛惜身分,有以使之然也。故他日小說,有改良之日乎?則吾社會必進一步矣。然吾尤望能造時勢之英雄,亟作高尙小說以去社會之腐敗也。蓋社會與小說,實相爲因果者也。必先有高尙之社會,而後有高尙之小說,亦必先有高尙之小說,而後有高尙之社會。 

  一曰:辱罵外國小說中,從未見有辱罵之辭,非謂文明國中,能絕口不罵人也,特無形之筆墨者耳。故偶有不能?者,亦諱寫全句,但用首尾二字母而已。例如(d——d)之類。若吾中國小說中,則無論上中下三等社會,舉各自有其罵人之辭,大書特書,恬不爲怪,此亦社會不良之故。然自有小說爲之著述傳佈,而國中肆口謾罵者乃滋校矣泄市≌f中之口脗者矣。 

  一曰:誨淫外國風俗極尊重女權,而婦女之敎育,亦極發達,殆無一人不能看報閱書者。故男子視女子,幾等諸神明,而一切書中,皆不敢著一穢褻之語,惟恐爲婦女所見也。中國女子,殆視爲男子之普通玩具,品肓t芳,風流自命者,無論矣。名門弱息,巨室嬌娃之慘遭誣小吻轭尩拐撸鼉W難終。淫情浪態,摹寫萬狀,令人不堪卒讀。種種蕩檢踰閑之事,皆由此而生。故識字婦女,相戒不閱小說,而智慧日錮,其患豈可勝言?嗚呼!後有作者,幸毋覆轍相尋哉。 

  一曰:公德外國人極重公德,到處不渝,雖至不堪之人,必無敢有心敗壞之者。吾國舊小說界,幾不辨此爲何物,偶有一二人,作一二事,便頌之爲仁人,爲義士矣。 

  一曰:圖畫外國小說中,圖畫極精,而且極多。往往一短篇中,附圖至十餘幅。中國雖有繡像小說,惜畫法至舊,較之彼用攝影法者,不可同日而語。近年各大叢報,及《新小說》中之插畫,亦甚美善。特尙未能以圖畫與文字夾雜刊印耳。 

  此外如官吏之到處颍龜_,獄囚之暗無天日,亦吾國小說中之專有品哉。(知新主人) 

  現在中國女權,漸漸發達,故近時常州某女史,作《鳳雙飛》彈詞。以女子之筆,極寫孌童之醜,此亦循環報復之理然吾浮誀憙墒е#ㄖ轮魅耍

  友人邱菽園嘗語余以「《紅樓夢》之妙,其實寶、黛兩人情魔癡恨,儘由一『铡蛔直妻俪鰜怼XM惟寶、黛,外此如小紅之於芸兒,齡官之於賈薔,三姐之於湘蓮,彩雲之於賈環,亦各有一段铡畷槟ОV恨,演出空臁钗模惨誀憣殹Ⅶ熳髡疵媾憧鸵病F鋵憣殹Ⅶ靸扇耍ハ嗾‘會,幾有大書特書不一書之槪,總無一處雷同。雖爲騰挪布局,排比大部文字,然非此無以達其情使深,拗其筆使曲,故謂善狀铡畷拢瑢崉t卽善用深曲之文心可也」。余曰:「如公言,《紅樓夢》一書,?可改睿隣憽都t樓铡芬印!骨窬隣懼溉弧T綍r,邱君復詰余「《兒女英雄傳》、《花月痕》兩小說內容如何?」余笑曰:「兩下半皆不佳者也。然公意固不在此,公意仍在《紅樓夢》。《紅樓夢》後半亦何嘗佳?鄙見敍至黛玉焚稿、神瑛灑淚那兩回,便可斗然而止。或云:『曹雪芹原本祗八十回,以後四十回爲高蘭墅所續。』語殊不信。微論全書百二十回文筆一律,無補綴痕,試想方敍至八十回之事實,是可以止而止者耶?曹雪芹爲底禿豪而擱筆,必如九十八回,乃眞可以止矣。」邱君首肯者再。余又曰:「《兒女英雄傳》、《花月痕》兩書,一則自承與《紅樓夢》爭勝,一則暗點從《紅樓夢》脫胎。今觀其敍事,頗與公拈『铡恢蛔衷E似有悟入,是亦知欲爲情書布局,不從铡幧椋楸悴簧睿谋悴磺印N秲号⑿蹅鳌芬院斡聒P爲主人翁,而張金鳳、安龍媒其上上人物也。《花月痕》以韋癡珠爲主人翁,而韓荷生、劉秋痕、杜釆秋其上上人物也。作者只許數子以铡鴦e無閒筆以寫他人之铡漶嬷卮苏‘耶,抑才情有限而不能兼顧他人之铡啃攀牵瑒t曹雪芹才大如海,雙管齊下,左縈右拂,可爲極說部之能事。昔金拢龂@評點施耐庵《水滸傳》,以武松打虎、李逵亦打虎,武松簦Ь疲斨巧钜圄'酒,武松殺嫂,石秀亦殺嫂,武松刺配,林冲亦刺配,事事相犯,事事不相犯,推服傾倒,奉爲奇文妙文。若曹雪芹著《紅樓夢》,屢屢描畫各人之铡畬殹Ⅶ欤蚪杂幸惑w,或具體而微,而實仍不使其片詞單義有厭眩钢刂≌撸}嘆見之,其推服傾倒,又更何如?宜公稱謂善狀铡畷聦崳瑒t卽善用深曲之文心矣。」余語至此,邱君更端詰之曰:「夫《紅樓夢》旣以疊傳铡畷闋憙灒羿x人冷紅生近日所譯法國小說《茶花女遺事》,固情書逸品也。何以描畫『铡蛔址床患啊秲号⑿蹅鳌贰ⅰ痘ㄔ潞邸分畬也幌永涞俊褂嘣唬骸阜睬檎‘會,必屬兩面,而《茶花女遺事》,在亞猛自铡R克不铡殞懸粋,所謂翻空易奇,故不必多費筆墨,多用旁襯,而戛戛生新,自高出於《兒女英雄傳》、《花月痕》兩書之爲有意摹倣《紅樓夢》者矣。特是铡辉E,無論何種情書,仍不能背寖假,而《茶花女遺事》撇去此層铡止福戒佒睌洠M非味同嚼蠟?曹雪芹早窺此秘,自出手眼,昔昔翻新,所以情書部中,奪席五十。公今特地普爲拈出,雖雪芹亦當畏公,而拢龂@曾所未喩矣。」邱君大笑。(昭琴) 

  據《新小說》第一、二卷(1903—4),並參校《小說叢話》單行本(1906新小說社刊)整理。 

  ○小說小話 

  小說之描寫人物,當如鏡中取影,姸媸好醜令觀者自知。最忌攙入作者論斷,或如戲劇中一脚色出場,橫加一段定場白,預言某某若何之善,某某若何之劣,而其人之實事,未必盡肖其言。卽先後絕不矛盾,已覺疊牀架屋,毫無餘味。故小說雖小道,亦不容着一我之見,如《水滸》之寫俠,《金甁梅》之寫淫,《紅樓夢》之寫豔,《儒林外史》之寫社會中種種人物,並不下一前提語,而其人之性伲⑸矸荩魞炄袅樱m婦孺亦能辨之,眞如對鏡者之無遁形也。夫鏡,無我者也。 

  小說與時文爲反比例。講究時文者,一切書籍皆不得觀樱В磺惺绖战圆蝗蓊A聞。至其目小說也,一若蛇蝎魔鬼之不可邇。而小說中,非但不拒時文,卽一切郑字崳|房之詬誶,樵夫牧豎之歌諺,亦與四部三藏鴻文秘典,同收筆端,以供饌箸之資料。而宇宙萬有之哂渺惰z錘者(施耐庵《水滸記》自序,可爲作小說者之標準)更無論矣。故作時文與學時文者幾於一無所知,而作小說與讀小說者幾於無一不知,不同也如此。 

  語云:「神龍見首不見尾。」龍非無尾,一使人見,則失其神矣。此作文之秘訣也。我國小說名家能通此旨者,如《水滸記》(耐庵本書止於三打曾頭市,餘皆羅貫中所續,今通行本則金釆割裂增減施、羅兩書首尾成之),如《石頭記》(《石頭記》原書,鈔行者終於林黛玉之死,後編因樱商啵锤伊鞑肌2苎┣壅撸椩炷持樱疽皇W紈袴,從都門購得前編,以重金延文士續成之,卽今通行之《石頭記》是也。無論書中前後優劣判然,卽續成之意恉,亦表顯於書中。世俗不察,漫指此書爲曹氏作,而作《後紅樓夢》者,且橫加蛇足,尤可笑焉),如《金甁梅》(此書相傳出王世貞手,爲報復嚴氏之《督亢圖》,要無左證。書實不全,卷末建醮託生一回,荒率無致,大約卽《續金甁梅》者爲之。中間亦原缺二回。見《顧曲雜言》),如《儒林外史》(編末爲一傖牽連補綴而成,已見原書敍述中,茲不具論),如《兒女英雄傳》(原書終於安驥簡放烏里雅蘇臺大臣),皆不完全,非殘缺也,殘缺其章回,正以完全其精神也。卽如王實甫之《會眞記傳奇》、孔雲亭之《桃花扇傳奇》,篇幅雖完,而意思未盡,亦深得此中三昧,是固非千篇一律之英雄封拜、兒女團圓者所能夢見也。 

  或問:「《西撸в洝饭⒀越鸬ご蟮篮酰盅菡f房中術乎?」曰:「房中術差近。」「何以知其然也?」曰:「請問金篐棒爲何物?」「尙有別證據否?」曰:「火雲洞之少陽,甚於火焰山之老陰(房中家有以狎比頑童爲採補者,散見各記載);車遲國之提過夾脊,實爲泥水搬連之秘要:此其最顯者也。」 

  古來無眞正完全之人格,小說雖屬理想,亦自有分際,若過求完善,便屬拙筆。《水滸記》之宋江、《石頭記》之賈寶玉人格雖不純,自能生觀者崇拜之心。若《野叟曝言》之文素臣,幾於全知全能,正令觀者味同嚼蠟,尙不如神怪小說之楊戩、孫悟空騰拏變化,雖無理而尙有趣焉。其思想之下劣,與天花藏才子書,及各種盲辭中王孫公子名士佳人之十足裝點者何異?彼《金甁梅》主人翁之人格,可謂極下矣,而其書歷今數百年,輒令人歎賞不置。此中消息,惟熟於盲、腐二史者心知之,固不能爲賦六合,歎三恨者之徒言也。 

  《水滸》一書,純是社會主義。其推重一百八人,可謂至矣。自有歷史以來,未有以百餘人組織政府,人人皆有平等之資格而不失其秩序,人人皆有獨立之才幹而不枉其委用者也。山泊一局,幾於烏託邦矣。曰「忠義堂」,盡己之謂忠,行而宜之之謂義,固迥異乎本書石秀所罵之奴奴,及《石頭記》中怡紅公子所謂濁氣者之忠義也。曰「替天行道」,山泊所出死力而保護,摚Ф嘟鹨粤_致者,固社會所欲得而馨香之,尸祝之者也。山泊所腐心切齒而漆其首,啖其肉者,固社會所欲得而唾罵之,投畀之者也。社會之心,天心也。且更取山泊之團體,與趙氏之政府而一比較之,呼保義與道君皇帝孰英明,孰昏暗乎?智多星、小李廣等與蔡太師、童郡王、高太尉輩孰賢孰不肖乎?花石綱、生辰綱之斂萬民膏血以資一二人之欲,與摚Ы鹑缤粒筚t若不及者,孰是孰非,孰得孰失乎?仁和龔自珍曰,「京師如鼠壤,則山中之壁壘堅」,卽此日之現象也。耐庵痛心疾首於數千年之專制政府,而又不敢斥言之,乃借宋、元以來相傳一百有八人之遺事(《水滸》以前,宋、元人傳奇小說中述梁山事者甚多),而一消其塊壘,而金釆乃以孫復、胡安國之徽纆加之,豈不可怪哉! 

  勇如林、史,俠如武、魯,秩缁ā牵嚾缡挕⒔穑瑢⒙匀绾粞印㈥P勝,神奇如公孫勝、戴宗之屬,皆天才也。然皆待用於人,而非能用人者也。於此而欲求一統攝瘢S之者,若經寫作豁達大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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