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独角兽-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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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规矩行事。他真心爱她,可你却耍他。”
“我没有。”史曼德里克低声说,“嘘,轻声点。别让他听到。”他们显然离公牛的巢穴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的臭味越来越浓稠,光线也越来越凝滞。茉莉被熏得晕头转向,脑袋昏沉沉轻飘飘,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那些身陷大海的独角兽们一样,正在这臭气熏天的秘道中无望地辗转、挣扎,永远也不会有出头之日。坑道忽然急遽地向下倾斜,通向光雾缭绕的深渊。李尔王子和阿玛尔狄亚小姐一言不发,远远地走在前面,身影渐渐被吞没在蒸腾的光雾中,就像两盏渐渐熄灭下去的残烛。茉莉看着他们的背影,禁不住在心中苦笑。
她对史曼德里克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你是想自己变回到常人,但要办到这一点,你必须先把她变回独角兽。我说的不错吧?你根本不关心她的死活,也不关心其他独角兽的死活,你只关心你自己,你关心的只是让自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法师。对不对?哼!你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法大师,即使你能把她变成一只牛蛙,也休想,因为那也不过是你的一个骗人花招而已。除了该死的魔法,你是不是对什么都不关心?可这算哪门子魔法师?噢,史曼德里克,我难受极了,我想坐一会儿。”
她的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软绵绵地拖在地上,幸亏被史曼德里克架着才能继续赶路。要不是魔法师两只绿莹莹的眼睛,一直像两颗铃铛一样在她的头顶叮当作响,她非昏睡过去不可。“你说得很对!除了魔法,我什么也不关心。假如是我,哪怕能把我的法力提高一丝一毫,不等哈格德下命令,我自己也会替他把独角兽们囚禁起来。我没有任何别的嗜好,也从来不会忠心于谁,我的心中只有魔法。”他的声音显得既冷漠又悲苦。
“真的?”她问。纷乱的光雾纠结着、蠕动着从身边飘过,茉莉晃晃悠悠地如同在梦游一般。“太可怕了!”她说,“你真的喜欢这样吗?”
~5~“不!”他漫不经心地说,“不,当然不是,如果我真这样自私,还会自找这场麻烦吗?”接着,又说道:“茉莉,清醒一下,打起精神,快!他来了!他来了!”
~1~茉莉第一眼看到那一对寒光闪闪的牛角,就赶紧举起双手捂住脸。但是那锋利的光芒还是穿透了她的手掌,刺穿她的眼帘,一直射进她的心脏,透过她的后背。她看见李尔王子和阿玛尔狄亚小姐直竖竖地站在那对牛角前面,他们的周围烈焰腾腾,巨大的火舌像一条条纠结在一起的红色巨蛇一样,呼啸着,怪叫着,直冲黑咕隆咚的洞顶。李尔王子慌忙拔出腰间的宝剑,但是,剑刚一出鞘,就燃烧起来。他一下将剑抛到地上,它立刻就像一块冰凌一样融化了。红色公牛跺了跺脚,顿时地动山摇,众人呼啦啦全跌倒在地。
~7~史曼德里克本来想公牛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巢穴中等着他们找上门去,或者至少会在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与他遭遇,让他们有跟他周旋的余地。没想到他竟然早已料到他们会来,先扼守住了这里的隘道,静候着他们到来。如今,这个浑身烈焰腾腾的巨兽完全堵住了他们的去路,他的身体就像一堵熊熊燃烧的火墙,横在两侧同样在熊熊燃烧的石壁之间,几乎与两边的石壁融为一体,变成一道无法逾越的烈火屏障。这堵墙可不是虚无飘渺的海市蜃楼,而是实实在在的。那头怪兽就稳稳地站在他们面前,全身热气蒸腾,鼻息咻咻,喷云吐雾,同时晃动着明晃晃的巨大犄角。他一边呼噜呼噜地喘着粗气,一边不停地咀嚼着巨大的嘴巴,粗粝而尖厉的牙齿摩擦声,让人不寒而栗。
~z~“是时候了!现在是时候了!生,还是死,全在此一举。最后的时刻到了!”魔法师缓缓地站起身来,全然不理会眼前的公牛,全神贯注地倾听内心的回声,就像对着一只贝壳倾听大海的回声一样。但是,他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感受不到任何力量的涌动或呼唤,只有一种渺远、空洞的回声若有若无、时隐时现地在耳畔萦绕。想必年迈的哈格德国王在睡梦中或者漫步时,耳畔回荡着的也是这种空洞的回声。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完了!再也不会有奇迹出现了!尼库斯说错了,我还是我。”
~小~阿玛尔狄亚小姐向后退了一步,然后镇定地看着公牛。公牛的铁蹄疯狂地刨着地。巨大的鼻孔里隆隆地喷出粘稠的鼻息,好像一阵阵卷地而起的气浪。对于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他似乎迷惑不解,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阿玛尔狄亚小姐站在寒光中,挺着脑袋盯着公牛,向后伸出手去拉李尔王子的手。
~说~“很好。很好。我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我很高兴事情会这样,公牛会给她让开一条生路,她会跟着李尔王子逃之天天。如此甚好!只是想起其他那些独角兽,我还是禁不住有些遗憾。”
~网~王子一直凝神观察眼前的公牛,几乎没有觉察到她伸过来的手,只要他一转身就会看见,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触到过她。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给他带来了什么,不过,就是她自己也不会知道。可是就在这时,公牛突然拱着头,扬着角,朝他们猛扑过来。
公牛突然就发起了攻击,事先一点预兆也没有。除了他那地动山摇的铁蹄声,他甚至连叫都没有叫一声。如果他愿意,他甚至能够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一次攻击就把他们四个全部撞得粉身碎骨,一命呜呼。但是,他却任他们四散而逃,紧紧地贴在两旁巨石嶙峋的石壁上,他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却并没有伤到他们,尽管他那锋利的犄角只要轻轻一挥,就可以像逮那些藏在墙缝里面的蜗牛一样轻而易举地把他们挑出来。他尽管身形庞大,但在这逼仄狭窄的坑道里,却显得出人意料的灵巧,就像一团没有定型的火焰一样,辗转腾挪,灵活自如。他一个俯冲扑空之后,又迅捷地转过身体,面对着他们,低拱着巨大的头颅,鼻子几乎抵到地上,粗壮的脖颈像波浪一样剧烈抖动。接着,就是山崩地裂般的一声咆哮。
他们惊恐万状,撒腿就跑,而公牛则奋起直追。他追赶的速度虽然不像刚才发起攻击时那样迅猛,但也足以紧紧尾随在他们身后,把他们一个个驱散。他们在黑咕隆咚的洞窟中狂奔,谁也顾不上谁,只管独自逃命。地面仿佛在裂开,要把他们吞没。他们惊声尖叫,但那叫声听起来却那样微弱,连自己都听不清。红色公牛不断嚎叫,随着他那惊天动地的嚎叫,碎石、土块像雨点般地从洞顶被震落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他们身上。他们就像几只伤痕累累的虫子,只管夺路狂奔,那头怪兽则只管一路紧追不舍。透过公牛那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他们隐约能够听到另外一种可怕的声响,那是这座摇摇欲坠的占堡在哀哀嚎泣,它的根基正在土崩瓦解,整座古堡就像一面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旗帜在狂风中呼啦啦摇摆战栗。他们一路抱头鼠窜,恍然觉得坑道里有了淡淡的大海的气息。
“他知道!他知道!我用这种方法骗了这畜生一次,可这次让他识破了。不管是女人还是独角兽,这一次他是格杀勿论,或者统统把她们赶进大海,我没有任何魔法能够阻止他,哈格德赢了。”魔法师一路狂奔,一路狂想,他平生闯荡江湖,出生入死,还是第一次如此万念俱灰。
前面的路忽然豁然开敞,他们发觉自己跑进了一个穹隆一样的大溶洞,这里显然就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巢穴。溶洞里臭气熏天,就像一个巨大的牛栏,令人作呕,可又有一种人间烟火般的温馨感。溶洞的四周峭壁陡立,泛动着跟公牛身上一样的火炭红,好像是被红牛身上的熊熊烈焰烤融了,又好像是红牛身上的烈焰溅到了石壁的缝隙中结成硬痂。溶洞的尽头有一个出口,从那里隐约可见闪烁的水光。
阿玛尔狄亚小姐就像一片凋落的花瓣一样委顿在地,史曼德里克一瘸一拐地一边跑着,一边使劲拽着茉莉·格露跟着一块跑。他们躲到一块巨大的石板旁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狂怒的公牛朝这边冲来,他们慌忙蹲在石板后面,但公牛好像没有发现他们,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但他突然觉察到了什么,戛然刹住脚步,像钉住了一样一动也不动。除了他那沉重的鼻息声和遥遥传来的海涛声,洞穴里忽然陷入一片死寂,但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更让人心惊胆战。
阿玛尔狄亚小姐匍匐在地上,侧着身子,一条腿压在身体下面。她缓缓地移动着身体,生怕弄出声响。李尔王子赤手空拳地站在她和公牛之间,尽管手无寸铁,但仍是高举着双手,仿佛举着利剑和盾牌。他禁不住惊叫一声:“不!”这是在这个漫长恐怖的夜晚里他第二次说“不”。
他简直不想要命了,视死如归地站在那里,因为他正好档在公牛前进的路上。尽管公牛看不见他,但是,只要他轻轻一抬脚,就能把李尔王子活活踩扁。与此同时,魔法师史曼德里克被王子的英雄壮举感动得一塌糊涂,吃惊,爱,忧伤,各种各样的感情震撼着他,冲击着他,把他充满,把他整个儿装得满满当当,直到他觉得自己浑身真力充沛,再也装不下了,他满腔的热情化作一种奇异的力量流溢而出。
他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但是,那股奇异的力量还是源源不断地流出他的身体。以前,他也有过两次这样的经历,但是,后来这种力量都最终离他而去,只留给他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但这次不一样,这股力量澎湃汹涌,令他无法控制。他觉得真力像泉水一样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飞溅而出,从他的手指和脚趾迸射而出,从他的眼睛、头发和肩胛窝漫溢而出。那力量源源不断,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竟然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为自己的贪婪而痛心疾首。“哦!我以前不知道自己如此空虚,现在我感到自己从来没有如此饱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番话仅仅是他心中的自言自语,还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口,或者竟然是唱出来的。
阿玛尔狄亚小姐躺在刚才跌倒的地方,挣扎着想爬起来,李尔王子一直守护在她面前,赤手空拳地与面前的这个庞然大物对峙着,红牛已经蓄势待发,摆出进攻的架势。王子紧抿双唇,舌头尖吐出一半,一脸严肃的表情就像是一个正在用劲把东西一分两半的小孩子。很多年之后,当史曼德里克的威名传遍四方,令所有的妖魔鬼怪都闻风丧胆,每次他施展魔法时,即使是玩最小的把戏,眼前仍会浮现出李尔王子此时此刻的神情。年轻王子威风凛凛,毫无畏惧,面对寒光四射的公牛眯着双眼,吐着舌头,挥舞着赤裸裸的双拳。
公牛又重重地跺了一下铁蹄,李尔王子脸朝下摔倒在地,爬起来时已是血流满面。公牛闷雷般地咆哮起来,慢慢低下他的瞎眼脑袋,耸动着锋利的犄角。李尔的那颗英雄心纵使豪情万丈,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也禁不住战栗,他觉得那对尖角已经刺穿自己的胸膛,他的心脏挂在牛角尖上,正往下滴着血,而他自己已经被公牛的铁蹄踩得粉身碎骨。他腮帮子使劲鼓着,把全身的力气都运到拳头上,双脚像生根一样扎在那里,没有后退一步。公牛的吼声越来越不耐烦,同时,那对犄角也拱得更低,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史曼德里克出场了,他从藏身的石头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