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全集-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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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名,私行需索。自后但有下乡征取者,尔等第与俱来,吾有以处之。毋遽汹汹!
今县境多盗,良由有司不能抚缉,民间又无防御之法,是以盗起益横。近与父老豪杰谋,居城郭者,十家为甲;在乡村者,村自为保。平时相与讲信修睦,寇至务相救援。庶几出入相友,守望相助之义。今城中略已编定。父老其各写乡村为图,付老人呈来。子弟平日染于薄恶者,固有司失于抚缉,亦父老素缺教诲之道也。今亦不追咎,其各改行为善。老人去,宜谕此意,毋有所扰。
谕示乡头粮长人等,上司奏定水次兑运,正恐尔辈在县拖延,不即起运。苟钱粮无亏,先期完事,岂有必以水次责尔之理?纵罪不免,比之后期不纳者,获罪必轻。昨呼兑运军期面语,亦皆乐从,不敢有异。尔辈第于水次速兑,苟有益于民,吾当身任其咎,不以累上官。但后期误事,则吾必尔罚。定限二十九日未时完报。
今天时亢旱,火灾流行,水泉枯竭,民无屋庐,岁且不稔。实由令之不职,获怒神人,以致于此。不然,尔民何罪?今方斋戒省咎,请罪于山川社稷,停催征。纵轻罪。尔民亦宜解讼罢争,息心火,无助烈焰。禁民间毋宰杀酗饮。前已遣老人遍行街巷,其益修火备,察奸民之因火为盗者。县令政有不平,身有缺失,其各赴县直言,吾不惮改。
昨行被火之家,不下千余,实切痛心。何延烧至是,皆由衢道太狭,居室太密,架屋太高,无砖瓦之间,无火巷之隔。是以一遇火起,即不可救扑。昨有人言,民居夹道者,各退地五尺,以辟衢道,相连接者,各退地一尺,以拓火巷。此诚至计。但小民惑近利,迷远图,孰肯为久长之虑,徒往往临难追悔无及。今与吾民约,凡南北夹道居者,各退地三尺为街;东西相连接者,每间让地二寸为巷。又间出银一钱,助边巷者为墙,以断风火。沿街之屋,高不过一丈五六,厢楼不过二丈一二。违者各有罚。地方父老及子弟之谙达事体者,其即赴县议处,毋忽。
昨吴魁昊、石洪等军民互争火巷,魁昊等赴县腾告,以为军强民弱已久。在县之人,皆请抑军扶民。何尔民视吾之小也?夫民吾之民,军亦吾之民也。其田业吾赋税,其室宇吾井落,其兄弟宗族吾役使,其祖宗坟墓吾土地,何彼此乎?今吉安之军,比之边塞虽有间,然其差役亦甚繁难,月粮不得食者半年矣。吾方悯其穷,又可抑乎?今法度严厉,一陷于罪,即投诸边裔,出乐土,离亲戚,坟墓不保其守领,国典具在,吾得而绳之,何强之能为?彼为之官长者,平心一视,未尝少有同异。而尔民先倡为是说,使我负愧于彼多矣。今姑未责尔,教尔以敦睦,其各息争安分,毋相侵陵。火巷吾将亲视,一不得,吾其罪尔矣。诉状诸军,明早先行赴县面审。
谕告父老子弟,县令到任且七月,以多病之故,未能为尔民兴利去弊。中间局于时势,且复未免催科之扰。德泽无及于民,负尔父老子弟多矣。今兹又当北觐,私计往返,与父老且有半年之别。兼亦行藏靡定,父老其各训诫子弟,息忿罢争,讲信修睦,各安尔室家,保尔产业,务为善良,使人爱乐,勿作凶顽,下取怨恶于乡里,上招刑戮于有司。呜呼!言有尽而意无穷,县令且行矣,吾民其听之。
庐陵县公移
庐陵县为乞蠲免以苏民困事,准本县知县王关查得正德四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本县抄蒙本府纸牌,抄奉钦差镇守江西等处太监王钧牌,差吏龚彰赍原发银一百两到县,备仰掌印官督同主簿宋海拘集通县粮里,收买葛纱。比因知县员缺,主簿宋海官征钱粮,典史林嵩郭粮,止有县丞杨融署印。又蒙上司络绎行委,催提勘合人犯印信,更替不一。
正德五年三月十八日,本职方才到任,随蒙府差该吏郭孔茂到县守,并当拘粮里陈江等,著令领价收买。据各称本县地方,自来不产葛布,原派岁额,亦不曾开有葛布名色,惟于正德二年,蒙钦差镇守太监姚案行本布政司,备查出产葛布县分,行令依时采办,无产县分,量地方大小,出银解送收买。本县奉派折银一百五两。当时百姓呶呶,众口腾沸。江等迫于征催,一时无由控诉,只得各自出办赔貱。正德四年,仍前一百五两,又复忍苦赔解。今来复蒙催督买办,又在前项加派一百五两之外。百姓愈加惊惶,恐自此永为定额,遗累无穷。兼之岁办料杉、楠木、炭、牲口等项,旧额三千四百九十八两,今年增至一万余两,比之原派,几于三倍。其余公差往来,骚扰刻剥,日甚一日。江等自去年以来,前后赔貱七十余两,皆有实数可查。民产已穷,征求未息。况有旱灾相仍,疾疫大作,比巷连村,多至阖门而死,骨肉奔散,不相顾疗。幸而生者,又为征求所迫,弱者逃窜流离,强者群聚为盗,攻劫乡村,日无虚夕。今来若不呈乞宽免,切恐众情忿怨,一旦激成大变。为此连名具呈,乞为转申祈免等情。
据此欲为备由申请间,蓦有乡民千数拥入县门,号呼动地,一时不辨所言。大意欲求宽贷。仓卒诚恐变生,只得权辞慰解,谕以知县自当为尔等申诸上司,悉行蠲免。众始退听,徐徐散归。
本月初七日,复蒙镇守府纸牌催督前事,并提当该官吏,看得前项事件,既已与民相约,岂容复肆科敛?非惟心所不忍,兼亦势有难行。参照本职自到任以来,即以多病不出,未免有妨职务。坐视民困而不能救,心切时弊而不敢言,至于物情忿激,拥众呼号,始以权辞慰谕,又复擅行蠲免,论情虽亦纾一时之急,据理则亦非万全之谋。既不能善事上官,又何以安处下位?苟欲全信于民,其能免祸于己。除将原发银两解府转解外,合关本县当道垂怜小民之穷苦,俯念时势之难为,特赐宽容,悉与蠲免。其有迟违等罪,止坐本职一人,即行罢归田里,以为不职之戒。中心所甘,死且不朽等因。备关到县,准此,理合就行。
教场石碑
正德丁丑,瑶寇大起,江、广、湖、郴之间,骚然且四三年矣。于是三省奉命会征。乃十月辛亥,予督江西之兵,自南康入。甲寅,破横水、左溪诸巢,贼败奔。庚辛,复连战,贼奔桶冈。十一月癸酉,攻桶冈,大战西山界。甲戌,又战,贼大溃。丁亥,尽殪之。凡破巢八十有四,擒斩三千余,俘三千六百有奇,释其胁从千有余众。归流亡,使复业。度地居民,凿山开道,以夷险阻。辛丑,师旋。于乎!兵惟凶器,不得已而后用。刻茶寮之石,匪以美成,重举事也。
戊寅正月癸卯,计擒其魁,遂进兵击其懈。丁未,破三浰,乘胜追北,大小三十余战,灭巢三十有八,俘斩三千余。三月丁未,回军,壶浆迎道,耕夫遍野,父老咸欢。农器不陈,于今五年,复我常业,还我室家,伊谁之力?四省之寇,惟浰尤黠,拟官僭号,潜图孔蒸。正德丁丑冬,峰贼既殄,盖机险阱毒,以虞王师,我乃休士归农。赫赫皇威,匪威曷凭。爰伐山石,用纪厥成。
铭一首
来尔同志,古训尔陈。惟古为学,在求放心。心苟或放,学乃徒勤。勿忧文辞之不富,惟虑此心之未纯;勿忧名誉之不显,惟虑此心之或湮。斯须不敬鄙慢人,造次不谨放僻成。反观而内照,虚己以受人。言勿伤于烦易,志勿惰于因循。勿以亡而为有,勿以虚而为盈。勿遂非而文过,勿务外而徇名。温温恭人,允惟基德。堂堂张也,难与为仁。卓尔在如愚之回,一贯乃质鲁之参。终身可行惟一恕,三年之功去一矜。不贵其辩贵其讷,不患其钝患其轻。惟龟焉而时敏,乃暗然而日新。凡我同志,宜鉴兹铭。
箴一首
古之教者,莫难严师。师严道尊,教乃可施。严师维何?庄敬自持,外内若一,匪徒威仪。施教之道,在胜己私,孰义孰利,辨析毫厘。源之弗洁,厥流孔而。毋忽其细,慎独谨微,毋事于言,以身先之。教不由诚,日惟自欺。施不以序,孰云匪愚。庶予知新,患在好焉。凡我师士,宜鉴于兹。
阳朔知县杨君墓志铭
阳明子谪居贵阳,有齐衰而杖者,因乡进士郑銮氏而来请曰:“阳朔令杨尚文卒,其孤侄卿来谓銮曰:‘先伯父死无嗣子,所知我。后人又不竞,非得当世名贤勖一言于墓,将先德其泯废无日。子辱于伯父久,亦宜所甚悯,其若之何?’敢遂以卿奉其先人之遗币,再拜阶下以请。”
阳明子曰:“嘻!予摈人,惧戮辱之弗遑,奚取以铭人之墓为其改图诸?”
卿伏阶下,泣弗兴。郑为之请益固。则登其状与币于席,而揖使归曰:“吾徐思之。”
明日,卿来伏阶下泣。又明日复来,曰:“不得命,无以即丧次。”馆下之士多为之请,且言尚文之为人曰:“尚文敦信狷直,其居乡不苟与,所交必名士臣人,视侪辈之弗臧者若浼焉。尝召其友饮,狂士有因其友愿纳欢者,与偕往。尚文拒弗受曰:‘吾焉某,不为若。’其峻绝如是。”
阳明子曰:“其然,斯亦难得矣。今之人,惟同汙逐垢,弗自振立,故风俗靡靡至此。若斯人,又易得耶?”
因取其状视之,多若馆下士之言焉,乃许为之志:
维杨氏之先,居扬之泰州,祖廉,为监察御史,擢参议贵阳,卒遂家焉。考祥,终昭化县尹。生三子:伯斅;仲敞,即尚文;季敬,宰荆门之建阳驿。
尚文始从同郡都宪徐公授《易》。寻举乡荐,中进士乙榜,三为司训庐江、溧阳、平乐,总试事于蜀。末用大臣荐,擢尹桂林阳朔县。
瑶顽,弗即工者累年,尚文谕以威德,皆相率来受约束,供赋税。流移闻之,归复业者以千数。部使者以闻,将加擢用,而尚文死矣。得年仅五十有五。又无嗣。天于善人何哉!
然尚文所历,三庠之士思其教,阳朔之民怀其惠,乡之后进高其行,其与身没而名踣。又为人所秽鄙者,虽有子若孙何如哉?
娶同郡阮氏瑞,新昌主簿君女。尚文虽无子,有卿存焉,犹子也。
铭曰:狮山之麓,有封若斧。左冈右砠,栩栩其树。爰有周行,于封之下。乡人过者,来视其处,曰:“呜乎!斯杨尹之墓耶?”
刘子青墓表
此浙江按察佥事刘子青之墓。呜呼!子青洁其行不洁其名,有其实不宏其声。宁藩之讨,子青在师,相知甚悉。吾每称其才敏,而世或訾之以无能。吾每称其廉慎,而世或诟之以不清。岂非命耶?安常委命,其往而休。人谓子青为愤抑不平以卒,殆其不然。既以奠于子青,复以识其墓石。
祭刘仁征主事
维正德三年岁次戊辰十一月十八日,友生王某谨以清酌庶羞,致莫于亡友刘君。
呜呼!仁者必寿,吾敢谓斯言之予欺乎?作善而降殃,吾窃于君而有疑乎?蹠、跷之得志,在往昔而既有,夷、平之馁以称也,亦宁独无于今之时乎?人谓君之死,瘴疠为之。
噫嘻!彼封豕长蛇,膏人之髓,肉人之肌者,何啻千百,曾不彼厄,而惟君是罹!斯言也,吾初不以为是。人又谓瘴疠盖不正之气,其与人相遭于幽昧邅难之区也,在险邪为同类,而君子为非宜。则斯言也,吾又安得而尽非之乎?
于乎!死也者,人之所不免。名也者,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