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纪晓岚全传-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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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余文为寿。余文何足重太夫人?顾余与尹君先德松林舍人为甲戌同年,同
入词馆,又同以朴拙相得;尹君继入词馆,松林又时使以所作诗赋就余商榷。故
朝绅之内知其家事者,莫如余。使祝嘏属他人操笔,不过推原母教,概以丸熊故
事,称太夫人贤而已,不能得其实也。即以尹君漟直,足以显亲扬名为太夫人庆,
亦未尽得其实也。然则,太夫人居心行事,卓然与古人争光者,非余缕述,世弗
能知。余固弗得辞也。
盖尹君之初遘外艰也,奉太夫人归故里,服阙以后,即拟请终养,太夫人曰:
〃汝父世受圣恩,是不可不报。
以我老耶?我固剑以路远耶?我身自往来亦三四月可到,非必不能往返也。
〃尹君俯首不敢答,然终不治行李。
太夫人督促再三,则跽出一简曰:〃服官以来,窃见外吏所为有不惬于私心者,
出而不言,此心耿耿,终不安;言则书生一隅之见,未必悉当于世务,或转为太
夫人忧,故宁不出也。〃太夫人方据几坐,索视其稿,振衣起立曰:〃儿能上此,
即受祸,吾无憾,虽并我受祸亦无憾。儿行矣,自今以往,尔置我度外,我亦置
尔度外,均无不可矣。〃尹君之毅然抗疏,盖由于此。士大夫间有窃惜尹君不为太
夫人者,是乌知尹君,又乌知太夫人哉!
今太夫人耳目聪明,康强不衰,上受格外之恩荣,下受南陔之孝养,殆以闺
壶之身,而有士君子之行,以德邀福,固其理耶。抑尝闻晋人之言曰:〃廉颇、蔺
相如虽死,千载下奕奕有生气;曹蜍、李志虽健在,奄奄如泉下人。〃然则人之寿
与不寿,不在年岁之修短,叔孙豹所谓三不朽也。太夫人之寿永矣,岂复与寻常
寿母较年之大小哉!
余今老矣,叨列六卿,久无建白,平生恒内愧。尹君今为太夫人祝,追忆旧
闻又深愧于太夫人。虽不知太夫人视余何如,或以此序据实成文,差胜于泛泛颂
祝,徒以期颐富贵相期者,不弃其言,为欣然进一觞,亦未可知也。
尹壮图看过序文,面露喜悦之色,感激地说道:〃楚珍心事,尽知于吾师。作
此序者,非吾师不复能为!〃确实,这篇寿序,颇有弦外之音,与其说是盛赞尹氏
母子卓然与古人争光的节操,毋宁说是对乾嘉父子虚伪面目的讽刺。而且不露声
色,却又针锋相对,愤懑之情尽在不言之中,又能娓娓道来,让人毫无瑕疵可挑。
不难看出,乾隆嘉庆二帝放着尹壮图这样忠正的大臣不用,非此而他求,那国之
弊政何日可除?和秤疱幸7ㄍ猓谰捎闳獍傩眨俦泼穹矗我郧蟮锰煜绿
平?纪晓岚〃平生恒内愧〃的叹息,正是这个老于世故的〃观弈道人〃的清醒的呐喊,
是〃知不可解,以不解解之〃的处世哲学的反映。
五月十三日,王公大臣等来到观德殿殡所,敬谒高宗乾隆的梓宫,进香行祭。
祭礼行完,读祭文官奉祭文从殿内走出,一位郎中持画龙烛前导而行,十七王子
以下哭而随之,跟在后面的是一帮号哭的大臣,其中哭得最厉害的,是礼部尚书
纪昀和侍郎多永武,两人相顾掩泣,涕泪滂滂,号啕不止。
最后,纪晓岚让人搀扶着哭出观德殿,回高宗实录馆的路上,仍然像小孩一
样啜泣着。
在二月,纪晓岚就已受命担任高宗实录馆副总裁,开始了《高宗实录》的编
写。到这时已历时三个多月,浏览过高宗乾隆一生的全部历史记录,以他的学识
和眼光,对乾隆进行研究,当然比其他人要全面、深刻。再加上他的亲身体会,
更在他心中形成了独到的评价,他的哭灵表现,在人们看来是正常而又自然的,
毫无做作品饰之感,更无哗众取宠之意。
《高宗实录》告毕进呈御览,已是一年之后的事了。纪晓岚于《高宗实录》
倾注了大量心血。他的功劳,实录馆无一人可比。实录馆便公众合议,奏请嘉庆
皇上,为副总裁纪昀议叙。
议叙是清朝官吏的一项管理制度,在考核官吏之后,对成绩优良者给以议叙,
以示奖励。议叙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加级,一是记录。纪晓岚劳苦功高,理当议
叙。
可这时有人红眼了,认为皇上对纪晓岚已经够优厚的了。
于是从中作梗,向皇上奏言,为纪昀议叙将有过优之嫌,众臣难以服气。
嘉庆帝看了这样的奏议,也有些犹豫起来。嘉庆心里清楚:纪昀虽是一位文
臣,但他一生的功勋,满朝文臣无人可比,几十年孜孜不倦,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按他的资历,早该升任大学士了。嘉庆元年十月,大学士出缺,嘉庆帝就想擢升
刘墉、纪晓岚二人为大学士,但与太上皇乾隆一商量,太上皇不答应,提出由董
浩担任大学士,可能是因为刘墉、纪晓岚在内禅大礼时,贸然苦谏,硬把传国玉
玺从乾隆手中〃夺〃了过来,惹得太上皇不愉快。嘉庆帝当时未能亲政,只好按父
皇的意愿行事,在上谕中这样晓谕臣工:〃大学士出缺已久,现在各尚书内若以资
格而论,则刘墉、纪昀、彭元瑞三人俱较董浩为深。但刘墉向来不肯实心任事,
即如召见新选知府戴世仪,人甚庸劣,断难胜方面之任,朕询之刘墉,对以'尚可
',是刘墉平日于栓政用人全未留心,率以模棱之词塞责,不胜纶扉,即此可见。
纪昀读书多不明理,不过寻常供职。俱不胜大学士之位。董浩在军机处行走有年,
供职懋勤殿亦属勤勉,著加恩补授大学士。刘墉、纪昀皆当扪心内省,益加愧励。
〃刘墉确实有点玩世不恭、虚与委蛇,但于政事方面大事决不糊涂。嘉庆是深深信
任他的,在嘉庆二年补授了大学士。
纪晓岚却一下子又被冷了六年,从兵部尚书、左都御史,又到礼部尚书,转
来转去仍是平调,至今大学士一职仍无缺可补。现在实录馆奏请为他议叙,嘉庆
真有些为难了。
这天,嘉庆皇帝召见礼部尚书纪晓岚,问道:〃卿于实录馆总裁任内,异常勤
勉,实录馆奏请议叙。然有以过优的言者,朕当如何?〃纪晓岚听皇上如此问他,
确实感到新鲜,心想这事我自己怎么好说可与不呢?于是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万
岁容禀,臣服官数十年来,从未收受过一分一毫贿赂,也没有人敢以苞苴相送;
只是亲友中有请臣为其先代题主或作墓志铭的,即使以厚礼相送,臣也不作推辞。
〃嘉庆帝听了呵呵大笑起来,说道:〃那么,朕为先帝施恩,有何不可?啊?!呵
呵呵〃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嘉庆帝遂照原议批示优叙。这件事也便无人反对。原来这〃题主〃一事,里面
还有些名堂。
题主又叫点主,劳苦人家是没有这回事的。只有官宦人家和富有人家,家家
都有家庙,也叫家祠或者祠堂,将死者的姓名写在牌位上,供在祠堂之内,这个
牌便叫〃神主〃。
可是神主不是愿什么时候立就立,那不行。必须在死者发殡的时候,由孝子
(或孝孙)把当地有功名的人请上六人或八人,其中一人充任〃点主官〃。这个点
主官必须是在当中功名最高的。不过这功名不是说官的职位高低,而是指秀才、
举人、进士、翰林的科举功名。
那什么才叫〃点主〃呢?就是用孝子的名义在牌位上写上:〃显考、某公讳某某
之神主〃,母亲则写:〃显妣、某太君之神主〃,不过〃神主〃的〃主〃字不写全了,写
成〃王〃字。
在赞礼的仪式中,由点主官用硃笔在〃王〃字上点上一点,就成了〃主〃字,这
便叫〃点主〃。
〃点主〃没有白〃点〃的。因为是替孝子推恩,所以都有很丰厚的报酬。点主官
在这事上谁也不推辞,多么丰厚的馈赠也要毫不谦让地收下,在当时已为常礼。
纪晓岚是翰林出身,自然请他点主的就多了。他跟皇上说的,就是该收的我
也不推辞这个意思。
纪晓岚为名臣名儒,德高望重,士林望之如泰山北斗,他又好行方便,所以
求他作序记碑表的很多。他晚年的作品,除了御制诗文,最多的就是铭、记、序
、传、跋以及书后等一些应酬之作了。不过这些作品,每每出手都超然不凡,但
他自己的著述却不多。他的学术见解,多见于他为人所作的书序、书跋、书后当
中,成为今人学术研究的重要参考。在他死后,由他的孙子纪树馨将这些作品的
大部分收入《纪文达公遗集》。
嘉庆五年八月,纪晓岚的笔记小说《阅微草堂笔记》五种二十四卷,编定刊
行,由门人盛时彦作序。其序曰:河间先生以学问文章负天下之重望,而天性孤
直,不喜以心性空谈标榜门户,亦不喜才人放诞诗社酒社夸名士风流。是以退食
之余,惟耽怀典籍,老而懒于考索,乃采掇异闻,时作笔记,以寄所欲言。《滦
阳消夏录》等五书,俶诡奇谲,无所不载;洸详恣肆,无所不言。而大旨要归于
醇正,欲使人知所劝惩。故诲淫导欲之书,以佳人才子相矜者,虽纸贵一时,终
已渐归湮没,而先生之书则梨枣屡镌,久而不厌,是则华实不同之明验矣。顾翻
刻者众,讹误实繁,且有妄为标目,如明人之刻《冷斋夜话》者,读者病焉。时
彦夙从先生游,尝刻先生《姑妄听之》,附跋书尾,先生颇以为知言。
近来诸板俱漫漶,乃请于先生,合五书为一编,而仍各存其原第,篝灯手校,
不敢惮劳。又请先生检视一过,然后摹樱虽先生之著作,不必借此刻以传,然鱼
鲁之舛差稀,于先生教世之本志或办不无小补云。
《阅微草堂笔记》五种分别是:《滦阳消夏录》六卷,作于乾隆五十四年;
《如是我闻》四卷,作于乾隆五十六年;《槐西杂志》四卷,作于乾隆五十七年;
《姑妄听之》四卷,作于乾隆五十八年;《滦阳续录》作于嘉庆三年。这些作品
是他追录见闻的杂记之作,采访范围极广,上至官亲师友,下至皂隶士兵。内容
泛杂,凡地方风情、宦海变幻、典章名物、医卜星相、轶闻逸事、狐精鬼怪,几
乎无所不包。全书共40万字,收故事1200余则。
纪晓岚学宗汉儒,于道学虚伪有所抨击。笔记中有多处以嘲弄口吻讽刺所谓
道学家的迂执虚伪。试看:有两塾师邻村居,皆以道学自任。一日,相邀会议,
生徒侍坐者十余人。方辩论天性,剖析理欲,严词正色,如对圣贤。忽微风飒然,
吹片纸落阶下,旋舞不止。生徒拾视之,则二人谋夺寡妇田,往来密商之札也。
—…《滦阳消夏录·四》
天津某孝廉,与数友郊外踏青,皆少年轻保见柳阴中少妇骑驴过,欺其无伴,
邀众逐其后,?语调谑。
少妇殊不答,鞭驴疾行。有两三人先追及,少妇忽下驴软语,意似相悦。
俄,某与三四人追乃,审视,正其妻也。但妻不解骑,是曰亦无由至郊外。
且疑且怒,近前诃之。
其妻笑如故。某愤气潮涌,奋掌欲掴其面。妻忽飞跨驴背,别换一形,以鞭
指某数曰:“见他人之妇,则狎亵百端;见是己妇,则恚恨如是。尔读圣贤书,
一恕字尚不能解,何以挂名桂籍耶?〃数其径行。
某色如死灰,矗立道左,殆不能去。竟不知是何魅也。
《滦阳消夏录·三》
吴僧慧贞言:有浙僧立志精进,誓愿坚苦,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