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出书版) 作者:[日]内田康夫-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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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认为自己的儿子没有才华。由起仁画起时装设计图时总是一挥而就,因为少年时接受过英才教育,偶尔也会有让人惊喜的时候,但仅此而已。即使是最大限度地发挥由起仁能力的作品,也超越不了父亲教给他的东西。没有一丝迹象表明,他想努力超越现在,或者对追求个人的独特风格有永无休止的野心。
对儿子的操心更妨碍了干濑的注意力集中,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
“今后的‘干濑’会怎么样呢?”
作为皇室的御用品牌,“干濑”公司已经在时装界建立起不可动摇的地位,但它的继任人究竟是谁呢?这件事不仅是时装界注目的焦点,而且也是新闻界最关心的事之一。这也意味着人们普遍认为由起仁不配接管“干濑”品牌。
尽管如此,干濑也从未考虑过从外面引进设计师,并将“干濑”托付给别人。
虽然时装界正在日益系统化,但由其他人继承时装设计师个人品牌的可能性仍然很小。即使有幸遇上有才华的继承人,让其继承自己的品牌,但他能继承的也只是商标,作品的感觉和风格则与原设计完全不同。如“森英惠”等品牌,它们的设计风格也只限于原设计师那一代。
如果设计不如以前,世人就不会接受;如果很优秀,那么继任者又不会满足现状。总之,他会标榜他个人的品牌,并将继承来的一切占为己有,从而开始新的时装事业。
如果是世袭,情况就可能不一样。人们对“血缘”的态度近乎崇拜,尤其在日本这种倾向更强。皇室虽然是象征性的,可采用的是世袭制;歌舞伎等古典艺能界也几乎都是世袭的。无论是怎样的空心大萝卜演员,只要冠以“出身名门”,就有了金字招牌,人们会毫不怀疑地认可。似乎大家都相信,在从父母那继承的“血缘”里也包含了上一辈的全部才华。所以对时装业,也一定有这种宽容而友好的态度。
话虽这么说,可要让人们接受还必须有一定的基础。比如歌舞伎只要掌握了世代相传的套路,就大致可以了,但时装设计可不行。时装每天都在变化,不允许有雷同的款式,同一个品牌在设计理念上可以有继承性或一定风格,但也要求不断创新。
干濑非常悲观,由起仁没有这样的艺术细胞和能力。在此之前,他曾多次测试过儿子的能力,但最终发现他不会超越自己。
这次的时装发布会,他也给了由起仁机会,并计划将时装发布会四分之一的作品定为由起仁的风格,这可能就是“干濑”品牌新老交替的序曲。
“我能行吗……”由起仁从最初就很泄气地说。
“现在不是说能不能行的时候,必须要这么做。”
虽然干濑斥责了他,但内心也不由暗暗担心,“可能他干不了吧。”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整部作品仍然像往常那样按自己的风格先准备着。
果然不出所料,由起仁的设计方案交晚了。不仅如此,随着日期临近,连他的踪影也见不着。
“跑到哪去了,干什么去了?”
由于生气,干濑从早晨就觉得胃疼。
今天是设计定稿的最后期限,只要设计方案定了,缝纫方面再紧张也能克服。根据以往的经验,让裁缝们连夜赶制无论如何都来得及,他有这个自信。
因为事先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所以他想自己事先多准备一些作品。尽管如此,作品数目仍然比预计的少。其实,他心里还是有点乐观地希望由起仁的设计中有能派上用场的。
最糟糕的情况莫过于减少作品数目。整个时装发布会原来预计要展出五十件服装,那么就减为三十二、三件。无论怎样在表演上别出心裁地下功夫,只要是稍有点眼光的客人,就会看穿那是偷工减料,或是设计没来得及赶上时间。即便如此,干濑也不愿为了赶时间而拿出粗制滥造的设计进行拙劣的模仿。
上午十一点至十一点三十分是一个杂志社的采访,主题是“皇室时装”。虽然干濑对品牌的高档次形象贡献很大,但由于干这行很容易得罪人,所以必须出言谨慎。只听他说道:“我的原则,是不过多设计皇室时装。”
皇室时装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对设计师来说是个辉煌的舞台,但正因为如此,设计师们才会更加努力,想引起人们的注意。但这是个人的私欲,也可以说是邪念。他总结说:“所以我要从扼制这种邪恶心理、允许我表现出‘皇室风格’的谦虚心理来设计皇室时装。”
洗耳恭听的记者虽然不停地点头附和,“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但他脸上似乎已经流露出不满。他想再引出些皇室内幕,于是就肆无忌惮地提问,如太子妃殿下有没有订做衣服,在皇室内部有没有受到这样那样的批评等等。甚至让人觉得他事先准备好了一些胡编乱造的故事,想得到干濑的证实。
“真讨厌,你这个人,够了吧。”
最后,干濑板着脸站了起来。这对一向以柔软姿态为招牌的干濑来说可是破天荒的事。那个记者也觉得很意外,慌忙告辞了。或许他在报道中会因此加些恶意的话,但干濑觉得无所谓。
中午过后,干濑在外面吃了饭,接下来他该去事先预约好的一家专门裁缝店。那家店在世田谷,名字叫“ATELIER”。正要出门的时候,内线电话响了,从秘书室传来的声音说:“专务董事回来了。”“专务董事”就是由起仁。干濑命令秘书道:“叫他马上来。”接着他又加了一句,“那个笨蛋。”
由起仁怯懦地低着头走进房间,腋下夹着大开页的时装设计册,让人觉得他像在故意煽起干濑更大的怒火。
“你到哪去了?干什么去?”干濑冷冷地问。
“啊?”由起仁像不关自己事一样装糊涂,“当然是做您交待的设计去了。”说着,他把设计册放在干濑的桌上,“请您过目。”
“真的吗?”干濑怀着疑问掀起了设计册的封面。
跃入眼帘的是一款同种面料做的套装,黑色半长迷你裙加白色短上衣,样式非常简洁。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上衣前面的领口裁成半月形,以大胆的彩色对比唤起现代美术的感觉。第二张设计的风格则完全不同,是一套有折皱的裙子和上衣,婀娜多姿地表现出鲜明的都市风韵。第三张设计图中的裙子强调腰身,以合身为设计宗旨,甚至还注明“使用超弹性针织材料”和有伸缩性的材料。第四张是有罗曼蒂克式袖口的白衬衣和长裙。在高品位当中又散发着时髦和略微挑逗的风韵。接下去是第五张、第八张……每翻开一页,就有一个崭新的时装世界出现在干濑的眼前。
他不由得发出赞叹声,必须承认这是不折不扣的高水准,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作品没有标新立异,基本上表现出“干濑”品牌的高雅格调和优良品质。但它既没有被传统束缚,又不模仿干濑丈一郎一贯的风格。在每张设计中都能看到设计者的独特风格,令人觉得好像吹入了一股清新的气息。
杰出的……虽然干濑最终没说出口,但内心已在暗自赞叹不已。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害怕,仿佛看到设计者充满才华的锋芒已逼近自己。
“怎么回事?”干濑一边冷冷地问由起仁,一边再次翻开已浏览过一遍的设计册。
“嗯?”
“我在问你怎么回事,从哪,怎么得到这个的?”
“什么意思?”
“明摆着嘛。如果你认为我会相信这是以由起仁个人能力完成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么说太过分了,我自己……”
“别撒谎了。不,我不想骂你。设计本身的确很优秀,我也承认设计的用笔是你的手法。如果你把它当作具有自己个人风格的作品拿出来那也行。可如果是来历不明的东西,我是不会把它放入‘干濑’时装发布会里去的。老实说,到底你背后还有谁?”
“……”本来一脸得意的由起仁一下变得脸色苍白。
“没必要隐瞒。不论是谁的设计,一旦经过我的筛选,想作为‘干濑’品牌发表是没有问题的。可要这么做,假如不知道对方的来历岂不是很危险吗?总之,不能不防这可能是竞争对手策划的阴谋。”
“不会的,绝对不用担心。”由起仁先是拼命否认,然后才无可奈何地说,“原来的设计是我认识的一个女的画的。不,她可以说是我的徒弟。”
“你的徒弟?”干濑用鼻子“哼”了一声,“有这样的人?”
“有的,和徒弟差不多。不过,她虽然有好的灵感,但画得很差劲,没有表现力。所以我以她的想法为参考,然后整理出这些设计,因此也可以说是我的独创设计,至少您可以认为我是美术指导。”
“我要告诉你的是,别自我陶醉了。这些设计作品的价值就在于那女人的感悟能力,而不单单是灵感之类的东西。她……呃,叫什么?”
“和泉,和泉冴子。”
“和泉冴子?是假名吧。”
“您知道得很清楚啊。”
“那当然。真名呢……唉,叫什么都无所谓,能见见她吗?”
“嗯,当然,实际上……”
“你们正谈恋爱?”
“嗯,可……她比不上爸爸您。”
“这个星期就是泡在她家了吧,还是你们已经同居了?”
“还没到那种地步,不过,我准备和她结婚。”由起仁很少这样毫无惧色地直接盯着父亲看。
“是不是结婚,等以后才能决定。”
“结婚是我自己的事。”
“混账,这是‘干濑’继承人该说的话吗?别忘了你结婚整个事关‘干濑’的名誉。它波及的范围远远超过了开两三个马马虎虎的时装发布会产生的影响。”
“这种想法只考虑您和公司的利益,我是不是照着做,得由我自己决定。”
干濑看儿子反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奇怪的生物。
“干吗那么激动,我还没说你结婚的事已经没商量了。是不是,噢,对了,难道她是那种你认定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人?”
“没那事……”
“对了,你就为这事害怕吧。就是说,她是那种人了。你究竟被什么样的女人迷住了?”
“这么说她,就是爸爸您,我也不允许。”
“别说疯话了。像你这样在单纯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男人,只要别人稍微要点花招,你就会轻易上当。那女的可能比你大,没错吧。”
由起仁好像后悔说出真相,他一言不发。
“嗯、好了,先把她带来吧。再让我看看她的真名、地址和履历表。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马上把这些设计送到‘ATELIER’裁缝店去,让他们马上动手。不,我也去。”
干濑催促着儿子,然后像年轻人一样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门口。结果,他们迎面碰上了女秘书,她走到由起仁身边说,“有位杂志社记者正在接待处等着见您。”说着她递给他一张写有姓名的纸条。
“浅见?我不认识,是哪个杂志社的?”
“不是,据说是自由撰稿人。”
“什么?是自由的?那就替我回绝了,说我现在很忙。”
说忙也的确是事实。
“难道是觉察到她了?”秘书离开后,干濑担心地说。然后他像要驱走这种不吉利的想法似的摇摇头迈开了脚步。
干濑父子走出电梯时,有位男子从大厅另一边小步跑到他们跟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