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鸦之岛-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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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门厅被他从楼上俯视的时候,我很是畏惧他的眼神。他那凛然威严的姿态让我感觉到莫名的压力。可现在,那些感觉却丝毫都没有。难道那时的我产生了错觉吗?他缓缓抬起脸,双眸不愧是理智的人应该有的,但充满了浓郁的寂寥。
他正在写着什么,看见我们来了就停下手,盖上钢笔的盖子,然后先发制人地说:
“好像是没有办法把二位送到想去的地方了。在明天之前,就请在这里度过吧。也没有什么可以款待二位,请不要介意。”
他的话真让我们诚惶诚恐。
他边点头边听了我们的感谢陈词。理所当然的礼节在他看来不过是人类无聊的行为互换。
“船会在明天正午时分过来,那之前就麻烦您了。我们不会打搅各位的聚会的。”
火村这样说的时候,海老原的眉毛稍稍动了一下。主人把钢笔慢慢地放进笔筒。在笔筒旁边像墓碑一样并排放着两个相框。虽然没有办法看到放着什么样的照片,但是可以想象得到那应该是他与亡妻度过的幸福日子的回忆。
“大家只不过是过来度假的,请别在意。您二位可以放心地待在这里。只有乌鸦和怪人才会来的地方也是很不错的。”
说是休假,可现在还没到放假的时期。
“以前好像有很多人住吧?”
“听说曾经有五十来家,一百六十人在这里生活过。不过那个时候的事情我不大清楚。”
“有过那么多人啊。”
“哪蒯人离开岛以后,谁都没有回来过。他们在名古屋、东京、大阪这些地方定居以后,就把老人接过去。渐渐地,这里就变得像个无人岛了。如果我也走了的话,这里就恢复自然原貌啦。”
孤高的文学者直爽地与火村交谈着心思以外的话题,应该不会长时间继续下去。像他这种类型的人最讨厌这种漫无边际的谈话。
我不想介入两人的谈话,就不自觉地注意起了右手书架上的东西。对于站在我左边的火村来说,这里应该是个死角吧。不过我没有勇气问主人为什么会把那种东西摆在那里。
海老原在这里的时间应该是很有限的。虽说是书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藏书,书架上零散地放着些他的著作和英美文学的研究书籍——大多数是原著;中间一格里放着相架和八音盒一样的小盒子;最上面一格也有没有放书的空间,在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的物体。
是乌鸦。
一时间还以为是真的乌鸦飞进来了,我吓了一跳。仔细看了一下,原来是个标本。不过这让我又一次愕然了。
它的眼睛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生气勃勃,稍稍歪着的脖子好像现在仍然能动。真是很了不起的工艺。湿亮的黑色真的很美。虽然很美——
为什么海老原会把这么不吉利的东西放在书房呢,简直无法理解。如果我是他,绝对不会把这种东西放在身边。就算是爱妻早一步离我而去,这种东西也是应该烧掉的啊。
只是单纯地说这是看破红尘的人怪癖无法说明问题的根本。说是主人为了表示对当地有名的乌鸦表示敬意,可是把它做成标本了这也说不过去。那么,海老原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我心里的波澜并没有影响到火村,他继续问着:“您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呢?”之类的话。
“我第一次来到这块土地是九哪匕的事。不过,您的行李放进房间了吗,火村先生?虽然是很简陋的房间,请自由地使用吧。”
他不会再跟我们闲谈了。被撇开的我们行了个礼就赶紧走开了。
其实也没什么行李,我们两个人只不过背了个大挎包而已。拿着这个,我们跟着木崎治美来到了楼顶小屋。她按下墙上的开关,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十几平方米的房间。
房间里竟然有星星点点的耗子粪便。不过治美匆忙帮我们收拾好的地板看起来还比较干净,只用来睡觉的话空间也足够了。最里面的墙角处堆着几个纸箱和用旧的地毯,对于这些我们倒是不太介意。天花板是倾斜的,必须弯着腰才能走动,因为是楼顶也没有办法。而且我们也没有资格挑三拣四。
治美从纸箱旁边拿出褥垫放到地板上。
“这里没有准备客人用的被子,只有床垫什么的。您看能凑合用一下吗?我等会儿拿过来。”
“有个褥垫就可以了,请不用担心。那个……”
本来想说什么都无所谓的,可是没说出来。到明天正午前,对方是不会弃我们不顾的。的确,她很快就说了关于用餐的事情。说晚饭七点开始,请我们到餐厅一起用餐。
治美走了以后,火村叹了口气:
“没办法啊。咱们这种状况只能承蒙人家的盛情款待了。”
“作为报酬能让咱们帮着刷刷碗也行啊。可人家肯定不会同意,我们只能什么都不管,老老实实待着。”
“不愧是伟大的老师的府邸啊。的确建得很牢固呢。”
火村好像对海老原瞬产生了兴趣。即便我没有做出那些敏感的举动,他也觉察到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他应该是一流的文学家。相当于平成时期的日夏耿之介① 吧。”
火村竟然知道日夏耿之介,真奇怪。
“他当过东帝大学英美文学系的教授,也算跟你是同行了。在英美小说和评论翻译这一领域虽然有些功绩,但那只是他的一个侧面。他也是一位象征派诗人,在这方面勉强跟我算是同行吧……可是人家的学问太高深了。”
我热忱地介绍着。
“那么高深的作品,你很喜欢读吧?”
也不能说是喜欢,只是很崇拜。对于《气球人》、《在深海》、《骑在骡子上的噩梦》、《黑色僧侣》等诗集,我还没有能力全部认认真真地鉴赏,只是单纯地喜欢追求那些被罗列在一起的唯美的文字。如果是小说,因为有故事情节所以还比较容易读懂。但是他的写作风格很神秘,让人难以理解。作为远离推理小说领域的作品,他的《终结时间的星星》、《永远+久远》等长篇幻想小说还是受到一部分科幻小说爱好者的追捧。这其中不乏那些并不完全了解海老原其人,只把他当成科幻小说作家的人。
“远离尘世只不过是他理性的行为。他的家族在江户时代的中国地方①
是个藩主,到明治时代成为了元老。在二战后的混乱期囤积了一笔资金之后开始经营剧场,也做婚庆行业,聚积了不少财富。海老原瞬是在那个家族里被当成掌上明珠一样成长起来的。”
小时候的他体弱多病,为了打发卧床的无聊时光,就开始大量地读书。五岁的时候开始对作诗感兴趣,他父亲认为他是神童,对他进行了精心的栽培。他的父亲虽然在整个家族里是最富有的人,但其他族人里医生、学者、艺术家等层出不穷,把他这个生意人看得很低贱。在这种氛围里,也许是出于嫉妒吧,他的父亲一直被族人的劣等意识困扰着。
因此,他迫切地希望爱子能成为光彩夺目的知识分子。
瞬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以优异成绩考入东帝大学文学系,在校期间还在同人志上发表了《气球人》,很快就在诗坛上小有名气了。这部影射自身的《气球人》以叙事性象征派的风格描写了主人公回归故里以后,回忆曾经到处流浪的故事。诗中把无关紧要的日常语都用空想似的诗句端正地表现出来。还有笑传说,有个批评家曾经痛骂这种写作风格仅仅是对于韬晦趣味的讽刺。日后,这位批评家意识到是自己才疏学浅,因而羞愧地削发为僧了。
父亲把儿子当做自己的骄傲,生意也日益兴隆。但是事情发展得并不顺利。自己一手经营的海老原娱乐公司上市之后,父亲就因为过度疲劳突然离世了。瞬把继承的所有股份都卖掉,放弃了父亲的公司,也因此得到了一笔可以保障他无忧无虑生活的金钱。
“他硕士毕业之后又去了美国留学。回国以后,一边在出版社上班,一边继续自己的创作,发表一些诗啊小说啊什么的。科幻小说作家就这样诞生了。从对英美文学到美术、音乐的评论,还有对埃德加
?爱伦
?坡全诗的翻译,在多方面的活跃让他赢得了众多崇拜者。大概在二十哪匕,他被聘请为东帝大学文学系客座教授,那个时候,报纸上还报道了这件事……唉,说了你也不知道。他一时间成为了大家的话题,这下可害苦了本来就不喜欢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他。教授这个职业没做多久,几年以后他就离开了学校,专心于创作。和那个哪蒯的妻子结婚的时候是离开学校的第二年。那之后的两年对于海老原瞬来说应该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随着妻子病故,幸福的日子也结束了。在那以后,他更加隐遁,彻底地从世间消失了。”
对我的长篇大论,火村一声附和都没有地听完后,说:“原来如此。”
“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本来不善交际的他,却不得不去应酬数量庞大的客人们吧。”
“你是不是有点儿太强调他的孤僻了。海老原瞬又不是生来就讨厌跟人接触。和与自己有相同审美观的人、或者理解自己的人还是会很好地交往的。毕竟他还有那么多热情地被称为海老原信者的拥戴者呢。现在,这里不还招呼来了很多崇拜他的人嘛。”
“他还是很有人格魅力的啊。”
“是啊。但他也不是那种因为信者侍奉自己而扬扬自得的俗人。我相信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这是莫名其妙地乱崇拜。”
“看来和他面对面的时候,你那么惊慌失措也是有原因的。在迷路之后误闯进入的山猫之家的二楼上,那个隐者竟然出现了。”
“真是的。就今天这一天,把一年的惊讶都经历了。——不过,我在书房里看见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你没注意到吗,是个乌鸦。”
“乌鸦怎么了?”
他果然没有留意到。必须得说明一下了。刚说到书架上有个乌鸦的标本,就有人敲门。
说完“请进”,门慢慢地开了。
“有栖川先生您太慢了,所以我就过来找您啦。”
原来是拓海。他的左手拿着一只棒球手套,胳膊底下还夹着另一只。差点忘了刚才和他约好了玩投球的。
“不快点儿的话,天就真的黑了哦。现在可以了吗?”
火村推了一下我的肩膀。和孩子,而且还是自己崇拜者的约定是不能不遵守的。
“火村先生不一起来吗?”
他也被邀请了。本以为他不会答应呢,结果副教授竟然兴冲冲地站了起来。虽然他说是要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实际上是想抽烟了。
我们下到一楼后,香鱼已经在门厅等着了。看见拓海把我们都约了出来,满脸喜悦。
“来了来了。可是有点黑了呢。已经看不清楚球了吧。”
“玩十个球也行啊。我带来了两个棒球手套呢。”
他可是作了充分的准备。
手套还是新的,而且很细心地涂了润滑油,可能是刚刚体会到棒球的乐趣吧。
“拓海的舅舅说了,不要去太远的地方,在院子里玩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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