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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文学]边缘-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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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什么去?”老头凶巴巴地问。
  “送报纸。”
  “广告吧?广告就广告,年轻轻就这么不老实,这还得了啊?”老头说,“不能送。不但不能送,还得给你送到居委会治安处,罚你!”
  士心一听就慌了。他全然不知道这个小区不让派发这种广告内容的报纸,在之前的几个小区里没有人看守楼门,也没有人阻止他派发报纸。他怔怔地站在电梯门口,那个老人还攥着他的衣领。
  “大爷,您不让发我就不发了。您放了我吧。”他说,几乎是恳求。
  “放了你?放了你你还不得再去别的地儿发啊?那不成!”他看见士心眼巴巴诚恳地望着自己,就问,“你哪儿的啊?”
  “学生。师范大学的学生。”
  老人半信半疑,但抓在士心领子上的手松开了。士心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刚刚发下来的学生证,递给老人:“大爷您看看,我是学生。今年刚进的学校。”
  老人看看学生证,沉默了一下,还给他:“知道自己挣钱,倒是个心疼父母的好娃娃。但是学生也不能乱发广告单啊!就算要发,你也得跟我打个招呼,是不?凡事儿没有了规矩,还成什么样子噢。”
  “哎,哎。”士心应着。老人就笑了:“去吧。发完了赶紧走,别让人瞧见。我知道你孩子家也不容易。不过你不能走电梯,从楼梯上去吧。——让你坐电梯,你走一层停一下,那哪儿受得了啊?”
  这座楼有二十多层,但士心顾不得了,感激地冲老人点点头,抱起报纸就冲进拐弯处的楼道口。给他一个很分明的印象就是,北京人话特别多,不管熟悉不熟悉,上来就通通通一阵乱侃,初来乍到,他甚至有点招架不住。
  被老人这么一耽搁,再将上上下下二十多层人家派发完之后,已经过了上课的时间,士心有些疲倦,同时心里觉得有点忐忑,刚刚上学就耽误了上课,多少不是好事情。他走出楼门的时候冲老人笑笑,老人看他手里还剩下几张报纸,就冲他喊:“小伙子,把你那报纸也给我一张,我瞧瞧。”
  士心给了他一张报纸,把剩下的在自行车后盘上绑好,赶紧往学校骑。天阴沉沉的,像是大雨随时都可能倾泻下来。果然,骑着车走了一段,雨就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
  公元一九九四年的初秋,一场浩瀚的大雨袭击了北京城,把街头巷尾泼成一片汪洋,人们在大雨里呼号奔走,街边的浩渺的雨水中飘着几个碧绿的西瓜,连滚带爬,街头死角里的烟头纸屑和各种各样的垃圾都被雨水冲刷到街面上,随着水流浩浩荡荡地奋勇向前。突如其来的大雨把张士心浇得通体透湿。
  雨太大了,夹着一阵一阵的风扑面泼过来,他骑着车艰难地行进。全身已经湿透了,剩下来的一些报纸也湿透了,躲雨似乎没有必要了,他现在只想尽快回到学校,赶在下课之前到达教室,能听多少算多少,就算完全听不上,起码也要让老师知道他不是故意逃课。逃课在大学里似乎很普遍,但他不想逃,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尊重老师也尊重知识的学生。
  街上的水漫过了半个车轱辘,浩浩荡荡地奔腾着,大滴大滴的雨点噼噼啪啪落在积水中,激起一片一片的水花。身上的中山装湿透了,变得又厚又重,偏偏在这个时候肚子疼得很厉害。中午忙着发报纸,没顾得上吃饭,这个时候又累又饿,就连蹬车也显得力不从心起来。但他必须坚持,他心里明白,越是艰苦就越要坚持下去,甚至可以说,在这个阶段,艰苦的日子对他来说是很必要的,只有艰苦才能让他慢慢变得有韧性,不再把艰苦看成是苦。他牢牢记着王淑梅老师曾经跟他说的一句话:多改变自己,少埋怨环境。人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却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不能选择你随时可能遇到的各种环境,既然已经在艰苦中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微笑着面对。就算是内心充满着苦痛,那也要微笑着流泪。
  大雨泡坏了刚刚发下来的学生证。士心开始后悔今天出门的时候带着学生证,虽然可以到学生处补办一个,但刚刚进学校就弄坏了学生证,老师的一顿埋怨和批评是免不了的。再一想,幸亏带了学生证,要不然今天那个看楼门的老人大概也不会轻易放过冒冒失失闯进去发报纸的他。
  喝了一点热水,换了衣服,身上暖和了许多,士心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在这样的间隙里,他很容易就想起了家里人。这个时候正是傍晚,父亲和母亲应该正在街头度过这一天里最忙碌的时候。到了傍晚,街上上下班的人很多,随意丢在街头的垃圾也就最多,母亲和父亲就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低着头慢慢捡拾那些烟头和碎屑,把街道清扫得很干净。从乡下来到省城之后的十来年时间里,父母亲都是这么度过的。母亲当年热情高涨地插队去了乡下,等他带着五个孩子回到城里的时候,这座城市忽然变得空荡荡的,没有一家人的容身之所,也没有一份工作可以让母亲不那么艰难地养大自己的几个孩子,除了打扫卫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父亲是农民,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整齐,除了一身力气,再没有什么可以奉献给这个家庭。但在工地的那两年里连续受了两次重伤,最严重的第二次受伤让他腰椎折断,从此就算有力气没有办法使出来了,就拿起笤帚扫大街了,一扫就是八九个年头。
  父亲不怎么喜欢说话,平常就是一个沉默的人。随着士心的长大,似乎跟父亲之间总有着一段距离,他甚至说不出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究竟是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为除了默默劳动之外,家里的事情父亲几乎从来都不过问,母亲的每一个决定不管是不是合理,父亲不会表示出任何支持或者反对的意思,仅仅是默默地去做。从很小的时候士心就习惯了父亲的沉默,但他心里对父亲有着无限的尊敬,如同天底下那些最纯朴的父亲一样,父亲用单薄的肩膀为孩子们撑起了一片天空,并用最朴实的言语和行动诠释了父亲这个词语的全部内涵。在士心心里,总有那么一个位置留给父亲,无论什么时候他从这个位置仰视父亲的一生,心里都充满崇敬。他知道,父亲在平淡中到达的那种境界,是他这个念了很多书而且到了北京的儿子永远都不能够达到的。
  但他跟父亲之间终究有着那么一层说不上来的隔膜,很多年里都没有和自己的父亲说过关于自己的点点滴滴。父亲似乎从来没有怪罪过儿子的叛离,依然每天很早出去,很晚回来。士心看见的从来都是一个一身尘土的父亲,一个一脸疲惫的父亲。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是那个样子,就算是父亲在工地受伤断了腰和腿之后,他看见大滴大滴的汗水从父亲的额头落下来,都没有心疼的感觉。他觉得像父亲那样一个人应该不会觉得痛苦。父亲至今走路都一颠一颠的有点瘸,那是辛劳的痕迹。
  弟弟死去的那一年,他哭得死去活来,母亲也撕心裂肺地哭喊,但父亲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说一声“看着你娘”就扛着扫把出去扫街了。他当时心里甚至有些痛恨父亲,怨毒地看着父亲消失在夜幕里的身影。十多年过去之后,他身在北京,眼前却总浮现出父亲的脸,脸上出现的却是以前很少见到的那种憨憨的笑。想到这些,士心觉得很心疼。只有在远远地离开了父亲之后,他才忽然觉得父亲在他心里竟然那么魁伟,那么地让他牵挂。
  想了很多,士心模模糊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大家都不在宿舍,桌上放着一个饭盒,里面是打好的饭菜。饭盒底下压着一张字条,是杨得意帮他打的饭,叫他起来以后吃。士心心里暖暖的。这个小老乡虽然性格有点怪异,似乎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无穷无尽的埋怨,似乎对一切都怀着戒心和排斥,但对他真的很好,仅仅认识一个多月,似乎处处都帮着他。到了北京之后虽然一直都很忙,但总有一些孤独的情愫,杨得意多少给了他一种温暖。
  吃过晚饭之后,大雨已经停了,窗外传来蛐蛐的叫声。他想趁着这个时间去教室看看书,将第二天的功课预习一下,就起身出了宿舍。但刚刚到了教室不到半个小时,孟令君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叫他赶紧回宿舍区,说有很重要的事情。一路上士心问了几遍有什么事情发生,孟令君总是欲言又止,后来士心干脆不问了,两人一路小跑到了宿舍。
  一进门就发觉气氛很不对,其他三个人都坐在床边激烈地讨论着什么,见士心进来,就一起闭嘴不说了。
  “什么事儿这么急?我刚到教室,才看了半个钟头书。呵呵,就把我叫来了啊?”士心说,把书包丢在自己床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也没什么,宿舍被偷了。”邓月明淡淡地说,“大家都被偷了。”
  6
  每个人的抽屉都被撬开了,里面都被翻得很乱。士心的抽屉也被翻乱了。
  看到抽屉被撬开,士心心里一凉,一股寒意冲上了脑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抽屉里锁着的是这个月的生活费——那点菜票,如果被偷走了,他这个月的生活就要被打乱了。虽然他已经挣了一点钱,但按照他的计划,他要把这笔钱寄给家里,还要在寒假到来的时候还给王老师五百块钱。虽然这个目标有点遥远,但至少也要试一试才知道是不是可以完成。当他看到抽屉里剩下的菜票只剩下几张时,险些叫出声来,颓唐地坐在床上。抬头的时候发现宿舍里每个人都在看着自己。
  “你丢了什么?”邓月明问,“我虽然就丢了十几块钱,但心里真他妈的不痛快。令君最惨,抽屉里的钱都不见了,好几百。海涛抽屉里什么也没有,没丢东西。杨得意……”他转身问杨得意,“你丢了什么?”
  杨得意看看他,说:“我什么也没有,就什么也没丢。”
  士心吁了一口气:“我的菜票变少了。没全丢。”
  所有的人就一起看着他,那种目光就像刀子一样锐利。士心忽然就明白了孟令君为什么那么匆忙地找他回来。果然,邓月明走过来,拍着士心的肩膀,说:“真奇怪,居然还给你留下一部分。难道贼也知道你困难?”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被人怀疑做了窃贼的一天,士心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眼巴巴地看着邓月明。这个比他大一岁多的广西青年似乎要比士心成熟许多,不紧不慢地说:“士心,我们知道你有困难,知道你每天出去忙很辛苦,可是……”
  “可是什么?”士心忽然就觉得受了一种巨大的羞辱,侮辱了他的人格。他不是一个优秀的人,但他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人格是完美的,是不容置疑的,于是他冲着邓月明嚷了一句,“你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也没说啊!你激动什么?”邓月明依然不紧不慢,眼神在士心身上游走,似乎要用最敏锐的目光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那贼对你还真好,居然留了一部分给你。”
  士心沉默了片刻,立刻意识到如果沉默下去,自己一定会遭到更深的怀疑,于是站起来,把手里的水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大家都丢了东西,我去保卫处报案。”
  邓月明突然就走到了门边,挡在门口,从鼻孔里哼出来一句话:“没搞清楚之前,谁也别出去。”
  士心心里腾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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