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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城市故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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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打运输部。”
  “好。”于是打运输部。
  运输部的人说:“运输部改了号码。”
  官僚主义,再打新号码,“我的车牌——”
  “我们不管车牌,请打以下号码——”
  我再拨电话,老板大叫,“你有完没完?到底是不是来上班的!”
  我不理老板,继续找到我要找的人,“我的车牌不见了,我本来是香港居民,到英国去住了四年,现在想用车牌,看看有没有办法。”
  “我们替你查电脑。”他说,“你的身分证号码呢?”
  我说了。
  “号码不错。”他笑。
  “是的。”
  “名字呢?”
  我一个个字说了。
  “啊,电脑说,你的车牌在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已经注销了,现在已经完全作废,要从新再考一遍。”
  “从头考?笑话,有廉政署存在,怎么可能考到车牌。”
  “你开玩笑,小姐!从头考吧。”
  “没有别的办法?”我问。
  “没有。”他停一停,“你在英国有没有车牌?”
  “才没有。”我说,“有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了。”
  “再见”
  老板看着我,“要开车?”他问。
  “要开车没有车牌。”我说,“只好不开车。”
  “你曾经一度开过车吗?”老板很好奇。
  “这是我私人的秘密,你不要过问。”我仰起头。
  “天晓得!”老板两眼翻白。
  “你想开什么车?”
  “MGB,还想开什么车?”我开始打字。
  “你想什么车?”
  “劳斯莱斯白色的旧式跑车,”我说,“你知道,《大亨小传》中的那种,”我哼哼的笑,“然后穿一件银狐大衣,开着跑车到处走,不用受气,不用上班,享受人生。”
  “恐怕不到一个月你就烦死了,”
  “烦死?”我说,“才不会。”
  “而且我不承认你在这里是受气的。”
  “让我们这样说吧,这种气,我已经受惯了,”我补充一句,“受生不如受熟。”
  “你知道吗?”老板细细的打量我一会儿,“凭你的才干,如果你肯用功一点,十年后是不难做到我这个位置的。”
  “十年后,”我呻吟一声,“你为什么不替我介绍一个男朋友!”
  “我不否认你会做一个好的太太,我知道你会的,但是你为什么不早几年嫁人呢?早几年机会又好一点。”
  “废话,有机会的话永远都有机会。”
  “那个姓陈的呢?”老板问。
  “太胖了。”我说,“又喜欢约会小明星。”
  “女人对这一点都很注意。”
  “那是格调的问题,如果真是喜欢这种虚荣,可以像其乔其赵般的娶何莉莉,莉莉是美丽的,性格又乐天。但是约小猫小狗,这又何必,格调低的男人不懂得欣赏人的内心世界。”
  “我想你还是开始工作吧。”
  我耸耸肩。
  “五年来你还未曾转过发型。”老板咕哝。
  因为我想看上去年轻,惟一的道理。
  我把菜单仔仔细细地做了出来,拿到咖啡厅去,交给大师傅,大师傅看过了,问几时开始。
  我打电话叫人去宣传,译为中文,加注释,弄得天花乱坠,一个星期后推出。
  我说:“照做一份出来给我吃,看看味道如何。”
  “你不是节食吗?”二厨问。
  “工作的痛苦。奶茶走糖,”我说着坐下来。
  “小姐们总要节食,”大师傅说,“可以买大一点的衣服。”
  “我最恨人们永远买大一号的衣服来纵容自己发胖。我是一个有纪律的人。”
  “好的,奶茶走糖,十客比萨。”
  “我上去了。”我说。
  “我想明天休息。”有一个女孩子走近来说。
  我说:“去去,只要找到替工,去!”
  大师傅瞪一眼,来请假的女孩子欢天喜地的去了。
  我说:“她找错人了,其实我并不是人事部的人。”
  “周小姐几时结婚?”
  “我不知道。”我说,“休提起。”
  “现在越来越多小姐迟婚了。”
  “可不是。”我想到百灵。
  “周小姐,你的朋友找你。”
  “免费午餐!如今的朋友不过值一顿免费午餐。”我摊摊手,“百灵——”
  但那不是百灵,那是一个男人。
  他穿着卫生衣,牛仔裤,脸带笑容。好的是他没有穿西装,在这一带上班久了,看见西装打扮的男人久而久之便会反胃。
  我问:“谁?谁找我?”
  “我叫张汉彪。”他迎上来。
  我的脸一沉,“我叫你在下班时间打电话来。”
  他装个鬼脸,“那怎么办?”
  “在下班的时候再回来。”
  “OK,OK,”他摆摆手,“别生气,我准五点再来。”他吐吐舌头,转身便走了。
  我坐下来,喝茶。
  “那是谁?”大师傅问。
  “弟弟的同学。”我说。
  “他有什么不对?”
  “没有不对。”我答。
  “为什么要赶他走?”
  “我在工作。”我说。
  “你不过在吃茶,所有可能性的男人都是这样给你赶走的。”他说。
  “什么可能性,他们?”我笑问。
  “别太骄傲了。”大师傅说,“你不能永远年轻漂亮。”
  “我从来未曾漂亮过。”
  “这是不对的,你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你只是太凶。”
  “我一点也不凶,你们的比萨做好了没有?”
  “没有这么快。”
  “丹薇,有什么好吃?”百灵来了。
  “百灵,你每天所想到的,只不过是吃。”我责道。
  “我所想的,绝对不止是吃那么简单的。”她说。
  “那么你想得太多了,”我说,“别想那么多。”
  她坐下来,自我一眼,点了菜,“我决定由今天开始付帐,免得别人诸多讽刺。”
  我跟大师傅说:“这里人山人海,你不到厨房去干什么?”
  他摇头,“真凶。”他说。
  我问百灵,“高贵的新闻官,香港发生了什么事?”
  “啥事也没有。”
  “你什么时候出镜?在电视上发言,一行字幕打出来,香港政府新闻处发言人赵百灵。”
  “我有口吃,不能上银幕。”她说。
  “可是那还是一个高贵的工作地方。”
  “新闻处?像你,可以获得免费食物供应,像车衣工厂,可以揩油到一条牛仔裤,我们有什么?带一段新闻回家。”
  “再报告你一个坏消息,我的车牌没有法子拿回来。”
  “没有?”她愕然,“一辈子坐公共车子?”
  我摇摇头,“只要你福气好,可以坐到有司机的车子。”
  她埋头吃三文治。
  “我要上去了。”
  “陪老板?”她问。
  我在帐单上签一个字,“不是,我有点疲倦。工作太久了,我需要一年长的假期。”
  “这样吧,”她说,“下班时我来找你。”
  “今天下午我要见一个人,弟弟的同学,你一起来也好,我们一块儿吃饭。”
  “或者我可以去考车牌。”百灵说。
  “算了。五十岁的老太婆开MGB,有什么好看?”
  “或者四十五岁我就考到车牌。”她笑。
  “有这种事,”我笑。“现在谁还有胆子考车牌?”
  大师傅说凶!我才不凶。我的老板不会说我凶,他比我凶。
  我到楼上去收拾好东西,坐下来便看周末的订单。
  大师傅刚刚那句话令我很不安;凶,凶,有那么凶吗?不至于吧。
  为了要证明我并不凶,最好的办法是找几个男朋友来拍拖,女人要证明自己的存在,非要靠男人不可,唉唉。但是我的工作是这么忙,要做的事有这么多,男人要迁就我的时间,有什么男人肯那么做呢?
  如果他肯迁就,通常他不是值得一顾的男人。
  公共关系的人来说:“周小姐,宣传的小卡片你最好过目,我们对于上次的经验心惊肉跳。”
  上次他们选了两个很恐怖的颜色,被我毫不留情的抨击了一番,弄得很不愉快。
  下午三时,我奇怪百灵在做什么,坐在写字楼靠月薪维持生活的一切女孩子又在做什么。我觉得闷,前几日看了一篇叫《规律》的科学幻想小说。一个科学家死在密室中,人家都怀疑是他杀,其实是自杀,因为科学家发觉他“光辉的一生”不过与一只土蜂相似,日日从实验室到家,家到大学,大学到实验室。他自杀了。我们每人都一样,百灵说,她希望有一个一年长的假期,如果得了假期,也不过如此,一般小资产阶级最大的愿望是要到欧洲去,因为要到欧洲而去欧洲。
  除非要有很多钱,才能到新几内亚去让土人吃掉,我相信我做不到,我要为了生活活下去,在头痛,胃痛之中活下去,一抽屉的成药。
  一个办馆的女职员来收帐,叫我签名,我问:“你喜欢你的工作吗?做了多久?”
  她茫然看着我。她已经不知道她有权找一份喜爱的工作,工作找了她!她已经喜不自禁。
  “你搓麻将吗?”我问。
  “搓。”办馆女职员答。
  她把她的烦恼埋葬在麻将牌中。
  “你快乐吗?”
  她愕然,然后告诉我,“周小姐,请你签了名我好拿出去收帐。”
  我点点头。她看上去很惊慌,好像碰到了一个白
  “你是哪里的人?”我问,“乡下是什么地方?”
  “广东番禹。”她拿回纸张。
  “有没有想回乡下?”我又问。
  “没有。”她纯粹是为了礼貌。
  “最想到什么地方去?”我问。
  “瑞士。”她仿佛有点兴趣。
  “去瑞士干吗?”我问。
  “风景好,”她说。
  “是吗?”我反问。
  “周小姐,你是去过瑞士的,你为什么去?”她并不笨,她在反攻,她的眼睛都在笑。
  “因为风景好。”我结束了这一次的谈话。
  我们到底在做什么?活着但又不是活着。我疲倦得要死。
  百灵来了电话:“我不能与你下班,我在翻译一大叠官方发言,五点半之前要发出去。”
  “那些东西谁不会?”我取笑她,“‘如要停车。乃可在此。’”
  “一百年老的笑话!”她说,“我要挂电话了。”
  “来晚餐吧,我们去占美厨房。”我说。
  “如果有人请,我们去吃日本菜吧。”百灵建议。
  “你就是想着吃吃吃,乱吃。”我说,“八点钟来!”
  她“蓬”一声挂了电话。我拉拉开抽屉取出小说看。
  老板见了便会说道:“这么贵请你回来看小说?”
  其实一点也不贵,我们连车子也买不起,我觉得闷。
  “我又回来了。”门口有人说。他是张汉彪。
  忽然之间我的笑容温和了,因为我现在空下来,因为我正在觉得闷。
  我问他:“我弟弟好吗?”
  “他很快乐。”张坐下来,“他的幸福在他满足现状。”
  “哦。”我说,“你想到哪儿去买衣服?”
  “你通常在什么地方买衣服?”他问我。
  “我很少买衣服,我的工作不需要美冠华服,但是如果有人要我带去买衣服、为了省麻烦,我带他们到诗韵去。”我解释。
  “我听说过,你弟弟说你很凶。”他说。
  “这跟我是不是很凶有什么关系?”我问。
  “刚才我去看了一部电影,我怕早来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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