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童话-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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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多。郝阿姨告诉司机不用着急。她说,她正好要让孩子们看看曼哈顿的市容。
可惜的是,无论郝文君手指向哪里,三个孩子的反应都显得心不在焉。他们仅限于迟钝地点头。他们耷拉着眼皮,点头时连笑容都没有。郝阿姨讲着讲着,便有点儿扫兴。她不明白这些孩子怎么了。即使这个陌生的城市不令他们感到眼花缭乱,至少也应该表示出一点儿好奇心,怎么会如此的无动于衷。这种反常的情绪发生在孩子们入学的第一天,郝阿姨不得不有所警觉。
是病了?不舒服?可生病和不舒服不该同时发生在三个孩子身上吧。那么,就是晚上没有睡好,现在还在犯迷糊?
于是,郝阿姨问:林朵朵,你们三个昨晚上睡得怎么样?
还行。林朵朵回答得含含糊糊。
早上什么时候醒的?
我也不知道。醒了以后觉着天老也不亮。林朵朵无精打采地承认。
我夜里上了好几次厕所。后来,再没睡着。苏五月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晚上一点都不困。苏五月上厕所的声音我都能听见。赵杰凯揉着眼睛说。
这也叫〃还行〃?明明一夜没睡!郝阿姨火了:你们怎么搞的,都来了两三天了,时差一点儿没倒过来!
三个孩子愕然,大眼瞪着小眼。
郝阿姨只得怏怏地说:你们三个赶快给我抓紧时间眯一小会儿。记住,现在你们爱怎么睡,就怎么睡。到了学校,一定要拿出精神来。千万别给党和国家丢脸。
三个孩子立刻情绪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郝阿姨微微叹了口气。看见孩子们郑重其事地在打瞌睡,她不由有几分感慨。到底还是年龄太小,不懂得什么是政治。让他们担负起跟成人同样的分量未免吃力。想十几年前女儿也是这么大的时候,除了跟自己撒娇淘气,又知道什么?这么一比,她觉得时代真是变了。连孩子们都不得不要求早熟起来。
学校的大门几乎是在他们的不经意间出现的。在与第六大道相交的一条叫〃布力克〃街的街口上,立着一栋三层楼的红砖房子。车子刚刚停稳,一个穿着墨绿底白花连衣裙的老太太就出现在高高的台阶上。她戴着一副眼镜,身材高大微胖,站在那儿,冲来者笑得十分灿烂。一头浅栗色的短发如同太阳中的金子般耀眼。
郝阿姨把三个睡眼惺忪的孩子领下车,自己则首先走上台阶,和那个高大的老太太抱在一起。两个人〃吧吧〃亲了一阵,响得像放礼炮一样。嘴里叽叽呱呱又笑又说,场面令苏五月他们几个目瞪口呆。
奥黑尔夫人的目光很快转移到孩子们的身上。
过来吧!郝阿姨冲他们招招手,说:这是奥黑尔夫人,你们的校长。
苏五月林朵朵和赵杰凯依次把手伸给这个老太太。老太太的手干燥而温暖。老太太的话急促而热情。老太太弯着腰,褐色的眼睛里有一种很和煦的光。这是一种真正想贴近你的心的光亮。他们不由被征服了,对这个老太太有了好感。但由于根本听不懂她的话,他们只得回报她傻乎乎的微笑,一种没有任何内容的微笑。
进了校长办公室,他们一字排开坐在沙发上。他们眼睁睁地瞧着他们的郝阿姨和校长你来我往地聊着。郝阿姨的英语说得行云流水,字字珠玑,郝阿姨举手投足的作派比洋人还洋气,比美国人还美国化。他们忽然觉得他们的郝阿姨十分陌生,觉得他们的郝阿姨真不应该长着黄皮肤,黑头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校长老太太拿出了一本相册。校长老太太把相册端给郝阿姨看,郝阿姨对着相册哈哈大笑起来。她回身冲几个孩子说:你们来看看,这是我女儿。
俯身在相册上,苏五月发现那是一张陈旧的中学生的集体毕业像。一大堆美国孩子中间果然有一个亚洲姑娘的面孔。
转眼都有十五年了。
郝阿姨感慨地说:那时候奥黑尔夫人是我女儿的老师。
苏五月抬起头望望郝文君,又望望校长老太太。她说的是十五年前的事情。十五年有多么遥远。那时候,她有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而这个校长老太太则是个年富力强的女教书先生。看来,郝阿姨的过去是一堆埋藏在角落里的分分散散的故事。就像这张发黄的照片,不特别翻找出来,别人是不知道的。
你女儿现在在哪儿?苏五月忍不住问。
在国内。
郝阿姨答完,脸对着苏五月意味深长地望了一望。苏五月以为她的话本来应该还有下文的。但看到她的表情,知道她已经把下文省略了。苏五月只好自己琢磨这个照片上的女孩子。她觉得这个女孩子的面孔有点儿眼熟,可匆匆搜寻熟人影子,好像又没有这样一个人列在自己家的亲朋好友的花名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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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小兵闯荡美利坚:红色童话
第14节:Goodluck
校长老太太打了两个电话,然后,跟郝阿姨解释了几句。
郝阿姨告诉大家,快到上课的时间了。校长将亲自送苏五月和林朵朵到初中部去,赵杰凯则由校长助理带到小学部去。中午饭在学校食堂吃,到时候有人招呼他们。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苏五月怯生生地问。
下午两节课后,代表团的黑色林肯车会在学校门前的街道上等你们。
苏五月不响了。她仍然眼巴巴地看着郝阿姨。此刻她忽然感到一种羸弱,一种由于精神惶恐引起的肉体上的无力,好像马上要被放逐,被亲人遗弃。
校长老太太的头轻轻地朝门口歪了歪,苏五月和林朵朵只得站起来,慢慢跟着她向外走去。
Goodluck(祝你们走运)!
郝阿姨冲她们摆摆手。
就在郝阿姨摆手的时刻,苏五月瞥到立在一边的赵杰凯,他的脸像压瘪了的苦瓜,嘴咧开着,那样子只差一点儿就哭出来了。
初中教学楼和小学教学楼是并列的两栋小楼。甬道上有许多半大的男孩儿女孩儿正背着书包往楼门口走。那些孩子们大都衣衫古怪,粗布工装裤裤腿很长,裤脚宽得像把大扫帚,哗哗地扫着地面。膝盖磨得白白的,有些干脆破了洞,露出半个膝关节来。上衣有的是单薄的T恤衫,有的是褪了色儿的运动衫旧线衣,或是粗皮夹克衫,肥肥大大裸着半个肩膀,完全不顾秋风肆虐。
苏五月不由得跟林朵朵对视。她们突然有了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劳苦大众在水深火热之中过着饥寒交迫的日子的感觉。那三分之二中间的相当一部分好像都集中到这个学校来了。她们发现她们自己纯毛华达呢西服在这些破衣拉撒的孩子们当中显得特别扎眼,仿佛是一群叫花子中间出现了两个华衣美服的恶霸地主。
美国的穷人怎么穷得连衣服都补不起?
苏五月疑惑地问林朵朵。
林朵朵〃嗯〃了一声。
林朵朵低声说:那些衣服没准儿是捡来的。要不,这么冷的天,怎么还穿短袖儿?
苏五月同意林朵朵的看法。她不由用手攥紧了林朵朵的手。这是她和林朵朵相识以来第一次主动去牵对方的手。她奇怪此刻尽管自己和林朵朵都穿得暖暖和和,但两个人的手却一样的冰凉。
在二楼走廊,校长指给她们两间教室。一间是林朵朵的班级,一间是苏五月的班级。两个教室挨得很近,实际上,只隔着一堵墙壁。
苏五月被带到教室门口的时候,上课的铃声刚好响了。她糊里糊涂走进乱哄哄的教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了位子,又怎么坐下来的。她只记得一个骨瘦如柴,头顶光亮像油葫芦的男老师站到讲台上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周围的孩子们一边听,一边好奇地朝她看。男老师讲完了,同学们哗啦啦地鼓掌,掌声中还夹杂着口哨。苏五月猜测,这些掌声和口哨都是给她的。
掌声落了,男老师开始上课。他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一长串花里胡哨的英文句子。
苏五月从来没有见过把英文写得这么烂的人,完全一片鬼画符。她原以为自己即使看不懂黑板上的英文单词,起码可以看懂单词里的二十六个字母。谁料,在这个男老师的书法里,英语还是英语,二十六个字母却消失了。她瞪着眼睛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什么,听见的是什么。她甚至根本猜不出自己上的是什么课。苏五月只好环顾四周,希望旁边的人能给她一点儿启示。但结果让她更加失望。周围的人们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纸上乱画,还有的脚翘在课桌上,仰望着天花板在发愣。他们的长课桌上摆的什么都有,唯一没有老师的那本书。
苏五月叹了口气。课堂上,她从来都是最机灵的学生,今天的情况却把她愁着了。和这样一堆懒散的学生坐在一个课堂里,面对这样一个相貌奇异的老师,能学什么呢?这个课显然是没有课本的课,可她从来不知道天下也有没有课本的课。或许,老师讲的是一本天书?她肯定是无法窥破天机了,只得继续瞪大眼睛瞧着黑板。她听到老师忽高忽低的声音,听到老师语气的停顿和间歇的提问。她听到同学们叽叽喳喳的插话,有些插话显然是聪明的,有些插话显然是愚蠢的,于是,便有了一片嘻笑声。她听到这些,觉得自己就像误入了一个高智商的养鸡场或养鸭场,在嘈杂的喧闹声中,她完全属于异类。
苏五月孤独地坐在那儿,脑子里不时钻出一些荒谬的念头,但脸上仍然装出一心一意听课的样子。摆摆这种样子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坐了大约半节课之后,苏五月开始感到一阵阵无法抗拒的困乏。教室里暖洋洋的。暖洋洋的温柔从地板冉冉爬上苏五月的脚背,爬上她的腿肚子,又爬过她的小腹和脊背,顺着她的后脖颈一点点钻进她的头盖骨里。她的前额慢慢重起来。那暖洋洋的温柔在她的前额里凝聚成黏稠状的胶质。她的眼皮也因为要帮助支撑前额而变得发酸。她不得不趴在课桌上,下巴搁在小臂上。她的眼睛依旧望着讲台,望着老师在讲台上手舞足蹈,望着老师在黑板上盘龙描凤。他准是挺累的。她同情地想。听课的人都累了,他讲课的怎么会不累?这么卖力气的老师,他要是知道自己讲的课别人一句没有听懂,会不会有点儿伤心呢?她想着想着,目光逐渐朦胧。
就在苏五月趴在桌板上酣然入睡的时候,隔壁教室里的林朵朵却正处于肾上腺素高度分泌的临战状态。她像一只被淘气的孩子们捕进笼子里的麻雀,战战兢兢,气息咻咻,每一根羽毛都乍开着。
林朵朵是个敏感的孩子。她在走进这个教室一瞬间,立刻发现了周围的敌意。她当时站在校长的身边。校长将前排靠右边的一个位置指给了她,她便朝那个位置走去。教室里孩子们的目光密密地包围着她,兵戈般地交错列队。林朵朵从这个列队中穿过,她感到四周寒气逼人。她还听到一些男孩子和女孩子的窃窃私语。他们不断地重复〃Chinese〃〃Chinese〃这个字眼儿。他们看着她的神情兴奋异常,像是一群雪豹在看猎物,目光都是精亮的,带着荆棘般的刺。
当她走到自己的位置旁边,发现一只脚刚好横在自己必经的道路上。那只脚很大,套着高腰的运动鞋,裤子很旧,裤脚已经拉了毛边。扭脸看去,脚的主人比那只脚还要让林朵朵吃惊。他戴着一顶红棒球帽,帽檐儿朝后扣着,头发半男不女地披散在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