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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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辙,于是想尽一切办法,托人圆通,把世博转到了对外经贸大学的英语系,世博就是这样告别了考古专业,走上了一条被人评估为前途无量的银行家之路。
幸亏世博有一位伟大的,并且与众不同的母亲,否则他早就夭折了。也只有世博的母亲知道,家有神童将付出怎样的代价。
但是,芷言却没有转系。她觉得自己应该对父亲信守诺言。
并且她那时候已经懂得,在中国,如若没有清醒的政治头脑,无论多么聪明和有才华,都不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她依旧苦读对她来说十分枯燥的政治系的功课,同时读了大量的哲学书和人物传记。没有人知道父亲的死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和影响,其实从那时起,她就变得有些自闭,平时沉默寡言,喜欢来无影去无踪的独往独来,她没有朋友,也不喜欢与人交流,更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对象。
渐渐地,她开始习惯了孤独、寂寞,不见得有多么可怕,至少可以静心。
这件事情的了结,算是告一段落。只是庄家对此讳莫如深,从来不跟任何人提起。
冬去春来,时间冲淡了曾经激烈发生过的一切,再现的平静总是让人怀疑有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吗?真的影响过我们吗?
水下面是水还是冰?
庄家早已恢复了风平浪静,世博和芷言也终于学有所成。世博不仅分配到合适的工作,而且顺利地结婚生子,芷言大学毕业时,同学们都以为从容、淡定的她早就找好了门路。但其实她根本没有外出拉关系,托门子,她只是觉得她这一生要走的路早已注定。
果然,不久系主任就来通知她,系里已经决定让她留校,就在政治教研室工作。
与此同时,母亲的病也拖到了最后的时刻,母亲临终前平静地对她和世博说,我走了以后,你们不要太伤心,不要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我其实只是去了你们父亲那里,今后你们也是要来的,我们生死都是一家人,永远不会分开。
母亲说,今后无论碰到什么困难,你们都应该坦然面对,因为你们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受过系统的精英教育。更重要的是,你们可以彼此支撑,背靠背的面对困境,身后总是最安全的,我又有什么不放心呢?
芷言至今记得,母亲走前一直看着她,却什么也没说。
直到深夜,芷言才在母亲殷切的目光中安然睡去。
第二天下午,芷言给宛丹打了一个电话,约她在水沐莲香茶艺馆见面。宛丹有些犹豫,芷言坚持说不见不散,随即挂断了电话。
按照约定的时间,芷言提前十分钟来到了茶艺馆,她知道宛丹是一个守时的人,所以决定提前去等她。从内心讲,芷言是挺喜欢宛丹这个人的,她觉得宛丹虽说刚性有余妩媚不足,但也着实没有一般女孩子身上的那些缺点,而且生活在哥哥的身边,是一个加分的角色。如果她们没有这一层关系,或许还真能成为那种贴心贴肺的闺中蜜友。
果然,宛丹准时来到了茶艺馆。
她们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不过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都看着茶艺馆的小姐手指翻飞地泡茶,芷言点的是高原玫瑰,很快,一股淡淡的玫瑰茶香在空气中浮动,似乎缓解了有些尴尬的气氛。
小姐走后,两个人开始品茶,但是心意都不在茶上。芷言好言劝道:“嫂子,你还是搬回家去住吧。”
宛丹不吭气,只是默默地喝茶。
芷言叹道:“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
宛丹看了芷言一眼,心想,真正执着的是芷言你啊。难道你就没有自己的生活吗?你就一定要夹在别人的家庭中间吗?哪怕这个人是你的亲哥哥。
宛丹不记得芷言是什么时候搬到她和世博家里来的,本来这也正常,而且家里也有房间,她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觉得他们兄妹的关系很是奇怪。
照理说,兄妹感情好的人有的是,然而这两个人的精神世界是独立王国,别人是根本没法插进去的,并且这个真正的别人还就是她查宛丹。有时,明明看见世博回到家时满脸乌云,眉头紧锁,任你问他什么他都是说没事。但只要他单独去了芷言的房间,出来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有时候,她看见他们两个人热火朝天地说着什么,但只要她一走过去,哪怕只是拿个东西,他们就好像兴致减半那样不再说什么了。
最过分的是有一天深夜,宛丹醒来发现枕边无人,于是她起身去了书房,书房里虽然开着灯,但是世博并不在那里;厨房也亮着灯,但仍没有世博。结果她在芷言房间虚掩的门缝里,发现世博盖着毯子睡在沙发上,头枕着芷言的腿,而芷言全神贯注地在看一本书。她真搞不清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他们跟宛丹的交流就只是家常话。
虽说在生活上面,世博和宛丹两口子并没有什么矛盾,也许就是因为不缺钱,世博对钱看得不重,他的工资卡就放在抽屉里,宛丹需要买什么是不用问他的。其他方面也还算和谐,无论是谁的生日或结婚纪念日什么的,也都不会忘记,每每拿来庆祝一番。对于庄淘,两口子也是经常在一起制定如何培养他的规划。凡此种种,生活中你简直找不出任何破绽,但是,别的夫妻都是越来越熟悉,而宛丹对于庄世博却越来越感到陌生了。
随着庄世博地位的不断提高,他也需要宛丹在某些场合出现。应该说,宛丹穿上世博为她挑选的时装,不仅优雅,而且内敛,首先是不会让宛丹自己先感觉到不舒服,不自在,这样人与衣服便成了天作之合,看上去十分养眼。宛丹也说不出这些牌子的名称,但是知道它们为什么贵,为什么好,因为布料和做工都是一流的。
所以这两个人一出现,就成为人们羡慕的对象。世博也很认可这种感觉,在这个性关系高度混乱的年代,超凡脱俗与自然和谐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宛丹依旧觉得自己像牵线木偶。她没有那么幸福,为什么要做出幸福的样子呢?
对于没有精神交流的生活,宛丹觉得是可耻的。那她算什么呢?偏偏她就不是一个满身名牌,安享一个名份就万事不问的女人。她自知是瓦屋纸窗下,盛着清泉绿茶的素雅陶碗,静下心来,也是可以诉说心事的;可是庄世博需要的是一只华丽的花瓶,因为他所有的精神世界只向他妹妹一个人开放,那么这种生活对宛丹来说就太不合适了。
所以,外人眼中的美好,宛丹却觉得千疮百孔。她非常厌倦这种虚伪的生活,她觉得那两个人完全看低了她,以为她是运动员出身就一定头脑简单没智商,或者缺乏理解力。总之,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芷言当然知道宛丹在想什么,她清楚地记得她是在办完母亲丧事的两周之后,搬到世博身边的。当时的宛丹正在国外参加比赛,谈不上照顾世博。而跟母亲无话不说的世博,在他亲手把母亲送进火化炉之后,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以为痛苦会渐渐过去,但没想到却是成倍地聚积和提升,在严重失眠之后,他发起了高烧,并且伴有幻听。他对芷言说,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始终在他的耳边说:去吧,你快去吧,不然你母亲她会失望的,你不能再让她失望了。
父亲走后,母亲的确是世博的精神支柱,世博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母亲是最了解他的,那种知道和懂得完全不需要沟通。他绕了那么大一圈,重新找到自己的人生方位,不能说父亲的死与他完全无关,母亲却都是接受他的,没有埋怨他一句,甚至没有过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真的不愿意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世界上。
这时的芷言,再不敢有半步离开世博,于是她搬进了这套房子,成为这个两口之家的风雪夜归人。
在世博不眠的日日夜夜,她始终陪伴着他。
在这期间,芷言在本系统打听到某师范大学的心理学相当权威,其中有一个教临床心理学的教授叫潘思介,就是其中掷地有声的人物,更难得的是他每周二还在医院看门诊。那时候,看心理疾病的人还很少,所以芷言顺利地见到了潘教授。
潘教授中等身材,看上去平实、冷静,但是一双眼睛敏锐而深邃,令人无法怀疑他的洞察力。
他拿出了一张抑郁和焦虑自评量表让芷言填。
芷言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实话。她说:对不起,潘教授,我担心的是我哥哥。潘教授说,那就叫你哥哥来。芷言为难道,他这个人从小就有英雄主义情怀,而病人是弱者中的弱者,他一定会十分抗拒的。潘教授说,病人并不是弱者,不敢面对自己疾病的人才是真正的弱者。芷言道,是的,但是说服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容易。
总之,潘教授坚持“医不上门”,他说,心理疾病一定要病人有了意识,并且承认自己出现了问题,治疗才是有效的。如果隔江买牛,岂不是贻笑大方的事。
在多次交涉无果的情况下,芷言决定报考潘思介的在职研究生。她听说潘教授对英语要求苛刻,就去一个高级培训班恶补了八个月的英文,其间还有庄世博为她开的小灶,但是庄世博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报考研究生,他甚至泼凉水道,文凭这东西,有就行了,为何要多多益善?反倒显得俗气。
一年之后,潘教授见到芷言时,依然记得她。道:你不是为你哥哥而考研的吧?芷言莞尔。潘教授开玩笑道:那你倒是要预防心理疾患呢。芷言道,学习也是预防的方法之一吧?两个人随即都笑了起来。
后来考研的学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报潘思介的研究生,第一要英文好,能直接读弗洛伊德和荣格,第二,一定要是美女。
在陪伴世博的日子里,芷言私自做主,把世博和宛丹的家重新装修一新,整个风格是新古典主义,细节考究而浪漫。钟点工每天都会从市场买来鲜花,芷言还要在空气中喷上森林迷雾,让人完全沉浸在植物与土地的芳香之中。由于世博的失魂落魄,他虽说去了办公室但事倍功半,拿回家的公务都是芷言帮他处理的。甚至他的发言稿,都是芷言帮他起草的,不仅反应很好,还被抄送到上一级领导部门。
母亲过世之后,不管世博愿意不愿意承认,他已经不能离开芷言了。
或许也因为芷言为他无私地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世博的仕途也开始有了起色,有起色当然是好事,但是上下左右的关系渐渐变得复杂起来,而芷言便成为其间最好的润滑剂,倒不一定是抛头露面,豪请豪赠,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体贴。譬如世博的一位主管领导来检查工作,世博听了芷言的建议,没有请他吃鲍鱼,而是吃简单健康的工作餐,但是托他转赠给他的夫人一瓶价格昂贵但的确有效的瑞士眼霜,解决了他夫人多年的顽固的鱼尾纹问题,以至于尊夫人一提到世博两口子就夸个不停。对于银行里的骨干,芷言心里也有一笔细账,有一次她提醒世博在一个骨干的孩子满月聚餐上不请自到,还提了一些小礼品,这是最让下属感激涕零的事了。
凡此种种,都在无形间起着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