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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部分

中国文化名人论读书苦乐-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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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不过全是些陪衬。戏剧是对真实的一种群众性的和共同的感受,
戏剧就是通过整个观众厅和舞台上的人们来表现对真实的一致的、共同
的感情。
当然,对戏剧的这种说法未免太一般化了。在革命的群众大会上也
能够有对真实的共同感爱。
说得更确切些吧:
在群众大会上听演说家讲演的人们是在感受一种刚刚发现的真实。
这种感受就在于对旧的、虚伪的真实的憎恨,在于对新的真实的发狂的
热爱。
坐在戏院里看戏的人们则是在感受一种明摆着的虚构。这种感受在
于把虚构变成真实,也就是变成一种自我创造。
可见,戏剧的本质就是大家一起、创造性地把虚构变为真实。
有一次,我的一个剧本在彼得堡遭到失败。我连套鞋也顾不及穿,
手杖也没有拿就从剧院里跑了出来。当时我真是感到十分难为情,羞得
面红耳赤。好像我的文学生涯就这样完结了似的,我决定到银行里去当
一名小职员。
几天过去了。在同人们见面的时候,发现并没有人唾弃我,也没有
人耻笑我。于是我这样想:这还不是一次彻底的失败,也许我羞愧得太
过分了。最后,我不禁这样推论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其实根本就没有
什么了不起,——我写了一个失败的剧本,演员们作了一次蹩脚的演出,
观众没有拍手叫好,挨了报纸的一顿臭骂,如是而已。
这时正好碰上斯特拉姆波尔火山爆发。“你看,”我跟朋友们说,
“这才是一场大灾大难,至于说到戏剧上的失败,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是,我在这样说和这样想的时候,我是在撒谎。
戏剧的失败,不是算不得什么,也不单单是一种不愉快,而是一种
恶行。因为由于作者、演出者或观众的罪过就会把我们称之为戏剧的这
种东西败坏无遗,就会使它回复到原始的紊乱状态里去。
因为戏剧,作为一种艺术,并非什么永远存在和固定不变的东西,
而是在晚上的那短短几个钟头里不断生长、不断发生着的东西。
在外部形式上是浑厚的,在表现力上是雄伟的戏剧,却是异常脆弱
的。戏剧就是演出时在观众厅里产生出来的一股魔力。这股魔力只消一
句谎言就可以把它吓跑,把它破坏。
因此,在戏剧里,也就如同在那一切都是美的,但却又是脆弱的和
转眼即逝的事物里一样,永远包含着巨大的痛苦。
戏剧的基础就是观众、作者和演出者(演员、导演和布景设计人员)
这三种人在同一瞬间发挥出来的创造意志。
后两种人,即作者和演出者的意志是起作用的和顽强的,而观众的
意志则是不起作用的但却是固执的。只有当这三种人的意志浑然成一体
时,戏剧才开始存在。在戏剧演出中,当这三种人的意志毫无对立地完
全融合在一起时,就会出现戏剧的奇迹。
戏剧的奇迹就是拿着望远镜和说明书坐在第十一排位子上的伊
凡?伊凡诺维奇所发生的变化。
这个变化是这样发生的:
一个阴沉沉的日子,神情忧郁的居民伊凡?伊凡诺维奇,在报纸上
看到一家戏院正在上演一出名剧,于是就花三个卢布买了一张十一排的
票。
我先声明一下:剧本的确写得非常好,演得也十分出色。事前,伊
凡?伊凡诺维奇根本没有去想戏剧这种事,可是,当拿到票子的时候,
他却警惕起来,而且事先就对戏剧抱着几分敌意。
“我是知道你们的,”他暗忖道,“来消遣消遣吧,不然,这整个
晚上你会感到烦闷无聊的。可是,我决不会白白地拿三个卢布来糟蹋
的。”
伊凡?伊凡诺维奇套上一条干净的领子,在口袋里揣上一只望远镜,
就直奔戏院而去,并在第十一排的一个位子上坐下来。但是,当他一落
坐,就跟拿着说明书走到他跟前的一位小姐生起气来。
“我知道,全都知道,我已经看过了,”他说,可还是很不耐烦地
从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二十戈比的银币买了一份说明书。
伊凡?伊凡诺维奇环顾了一下四周。左右坐着的都是些普普通通的
人,在暗淡的灯光下看起来,他们的衣服上好像都落满了尘土。真叫人
不称心。脚底下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过堂风。在伊凡?伊凡诺维奇的前
排,坐着一个胖太太,她总是一刻不停地扭来扭去。她的脑袋刚好挡住
他的视线,使他根本看不见舞台。伊凡?伊见诺维奇心里暗暗地骂了她
一句臭妖精,又想她准会得伤风。
这时,舞台上突然亮起一道柔和的白光,照在下面的幕布上。锣声
一起,幕布就悄悄地分开,它底下的穗子还把舞台上的尘土扫了起来。
在一间用厚麻布胡乱地涂抹起来的房间里(窗外,太阳发出沙沙的
声响,还有一片淡紫色的灌木丛,天幕上的褶子也在不停地颤动),几
个化了妆的人开始交谈起来。
这几个人的脸上都贴着胡子,眼睛也涂上一层黑黑的油彩,叫人看
起来好像是玻璃球一样。这个房间其实只有三片墙,可是这几个化了妆
的人却俨然觉得有四片墙,并且一个个还那样自然地、毫不在乎地面对
着那片假想的墙壁,坐着谈话。
唉,这一切是多么的笨拙和做作啊!伊凡?伊凡诺维奇冷笑了一声。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白白地糟蹋三个卢布。他必须弄清楚他们那儿
所发生的事情。于是,伊凡?伊凡诺维奇就开始听不下去。
伊凡?伊凡诺维奇让自己舒舒服服地坐在软椅上看戏。“可不是,”
他暗忖道,“看起来,那个医生还不曾疑心到这个穿条纹裤子的人就是
他老婆的情夫哩。”
糟了。伊凡?伊凡诺维奇上钩了,被钓上去了。现在,那些化了妆
的人还要一步跟着一步地去感化他,哄他,骗他,赤手空拳地去俘掳他,
而且还打算捉弄他一番:让伊凡?伊凡诺维奇抹鼻涕,揉眼睛,还想让
他放声大笑。然而,这还只不过是戏剧的魔法,并不是奇迹。奇迹还在
后头。
这种魔法就在于,使伊凡?伊凡诺维奇产生出另一种节奏。而且,
舞台上的这种节奏胜过伊凡?伊凡诺维奇日常生活的那种节奏许多倍。
伊凡?伊凡诺维奇现在必须竖直耳朵,伸着脖子听下去, 连一秒钟
的小差都不能开,否则,他就会落后,会摸不着边际,那样,他的三个
卢布就算白花了。
可是在舞台上,生活就像旋风似的飞驰而过。不是吗?在两个半小
时里得体验整整一场人生戏剧,经历许多年代的生活,讲出一个完整的
故事。
在这样的生活里,一切都与飞速变化着的真正的生活一样:有喜悦,
有灾祸,有幸福,有欢乐,也有悲伤。
伊凡?伊凡诺维奇被台词、热情、色彩和音乐迷住了。他为这些所
诱惑,所激动,他的心脏的跳动比平时要快一百倍。伊凡?伊凡诺维奇
甚至感觉不到他是坐在椅子上。
奇迹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伊凡?伊凡诺维奇在变得跟现在这三片用亚麻布搭起来的墙壁之
间,创造出了这般火热的、高尚的,而且几乎是神仙似的生活的天才一
样了。现在,伊凡?伊凡诺维奇自己也变成 一个天才了。他是一个创造
者,他的心灵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辉,他的血液在沸腾,他的头上出现了
两道先知摩西式的光环。
戏剧已经不是虚构,不是做假,也不是骗人的把戏了。戏剧就是最
崇高的对人的爱。
幕落了,戏演完了。奇妙的生活也结束了。伊凡?伊凡诺维奇随着
人群匆匆地走上大街。外面正飞着湿润的雪花。街灯发出沙沙的声响。
伊凡?伊凡诺维奇于是拉起领子,跳上一辆马车返回沙滩。
他的内心安详而宁静。今天他花了三个卢布让人家给他作了一次非
常舒适的精神按摩。像伊凡?伊凡诺维奇今天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热情,
在往常就连百分之一都不会自动地流露出来。
所以,尤?艾?奥察罗夫斯基①还给戏剧下过另外的一个定义:戏剧,
就是兴奋的殿堂。
如果我住在莫斯科(十月革命前),我可能根本就不会有把所有这
些话写出来的念头。但是,在这里,在西方,你却不由得会产生这样的
疑问:“难道真是这样吗,戏剧就是艺术?也许,这只不过是度例假的
人们安排的一种消遣玩意儿,戏剧跟旋转木马、杂耍场、空中转动的小
船、美国游艺场是一种货色吧?”
有一次,在夏天刚刚过去的时候,“老鸽子房”②的经理在戏台上发
表了一通关于戏剧的充满热情而又含着痛苦的告别演说。
他指出了法国戏剧的一些衰退的不样征兆。他还指出,必须给它灌
输新的血液,必须重新使观众厅不是用来观看,而是用来感受。他还说
道,在目前的欧洲,只有一个地方还燃烧着圣洁的、熊熊的戏剧艺术的
① 《我们的戏剧教育》(1910 年圣彼得堡版)和《活的语言的音乐》(1914 年圣彼得堡版)两书的作者。
② 巴黎的一家剧院。它的主持人和经理是若望?科波。
火焰,这就是在俄国。
我敢这样断言,对于这种看法是绝不会有人反对,而只能表示赞同
的。
俄罗斯的戏剧也存在着不少的问题。中等的俄罗斯演员文化水平都
不高。他们的表演完全凭藉主观的爱好,其实,这往往不是什么个人的
爱好,而是些完全无用的东西,有时,俄罗斯的戏剧也十分轻率地割断
了一切传统,割断了千百年的文化,盲目地追求时尚,而自走绝路。
但是,俄罗斯的戏剧任何时候也没有自满过,也从来不是在原地踏
步,它总是沿着那条探索对真实的共同感受的道路前进,时代、人们精
神上的需要以及道德水平都发生了变化,戏剧也就在不断地改变与深化
它影响观众的心理的方式方法。
继那些在莫斯科小剧院和亚历山大剧院震撼过人们心灵的个别伟大
天才人物的时代之后,目前的戏剧已经有了一些进步,它所寻求的是一
种整个演员集体共同发挥力量的、平凡无奇的方法。莫斯科艺术剧院就
是这样建立起来的。它的内景都装饰了天花板,门外有真正的马群,风
一起,幕布就一股劲地摆动,演员一个个都背朝着观众,舞台上还有活
蹦乱跳的老鼠。
可是,这样一来虚构就不存在了,戏剧濒临自然主义的深渊,它几
乎已经不再成其为戏剧了。老鼠扼杀了真实。
于是开始了一种新的探索,——这就是艺术剧院的第一工作室进行
的工作。这项工作就是深刻地去体验剧本。这样一来,工作室排一出戏
得花好几年的工夫。每一句台词都得经过一番缜密的心理实验。把虚构
变成真实的这个过程应该在排演期间就完成:演员要真正变成他所扮演
的角色,剧中人要完全溶化在演员身上。把剧本搬到舞台上的时候,演
员表演出来的已经不是虚构的事情,而是真正的发生着的事情,只不过
是把它搬到另外一个想象中的天地里来罢了。
这样,就会使坐在那里看戏的伊凡?伊凡诺维奇对所发生的事情产
生出最大的庄严感。至于虚构,在他看来,只不过在于这终归是在演戏,
他也只不过是坐在十一排的一个位子上而已。
可是,为什么正是俄罗斯把戏剧的这把圣火保存下来呢?为什么在
俄罗斯戏剧能攀上那样的高峰呢?
很显然,这是因为在人民身上存在着戏剧感。他们自古以来就特别
喜欢各种各样的表演:各种仪式,化装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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