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名人论读书苦乐-第5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向这一词语提出抗议,建议使用studentry(全体学生)这个字来代替。
studentry 是他生造的,觉得跟citizenry(全体公民)一样。我听说《校
友新闻》的编辑因他的来访感到荣幸(尽管未必满意他的推荐的词),
于是下令埋葬studentbody 这个词,永远不再使用,代之以studentry。
这虽然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改革,但是谈起来的确不那么板着面孔了。
威尔?斯特朗克很高兴。
几个礼拜以前,我在泰晤士报上看到一个头条消息,那是关于风度
翩翩的查理亲王的:Charles’ TonsiI Out(查理割去扁桃腺)。规
则一立即跳进我的心里:
1。单数名词以加’s 形成它的所有格。无论该词最后一个辅音是
什么,都如此。因此:
Charles’s friend(查理的朋友)
Burns’s poems(彭斯的诗)
the witcrh’s malice(巫师的恶意)
显然,威尔?斯特朗克早在一九一八年就已预见到一个亲王要动手
术,一位外科大夫将要切除他的扁桃腺,而《泰晤士报》编辑部将少用
一个S,因此,在他的书中早把这个问题列为开宗明义第一条。我向《泰
晤士报》推荐这一条规则,我相信查理亲王痊愈的时候,就会出现
“Charles’s throat(查理肾的喉咙)”而不是“Charles’ throat
(查理的喉咙)”的写法了。
这一类有关文体的规则,当然多少是个人好恶的表现,连早已约定
俗成的语法条文也难免受到挑战。斯特朗克教授尽管刚直而挑剔,却也
立即认识到万应灵药不过是幻想,死板的条文是有危险的。
“最优秀的作家有时也违背修辞规则,”他写道,“这种现象自古
而然。但是在他违背规则的时候,句子里往往有某些足以补偿的独到之
处,作家之所以破例正是如此。如果他确信可以无须破例而表现得同样
完美的话,他一般是会尽力遵循规则的。”
一个人的精神竟能因为一本书——即使是灰尘扑扑的一本叙述条文
的书而永垂不朽,是令人鼓舞的。威尔?斯特朗克喜爱明确、简练、泼
辣的文笔,他的书就写得明确、简练、泼辣;而泼辣也许是它最突出的
特征。他在二十一页解释完一组对比例句后写道:“左边一例给人以举
棋不定之感。作者似乎不能或是害怕选定一种表达方式,坚持使用。”
他的规则十一是:“判断要确切。”这是地地道道的威尔。他瞧不起模
模糊糊、人云亦云、缺乏色彩、没有主见的东西。他认为没有主见比犯
错误更糟糕。我记得一天他在教室里远远地探过身子,摆出他那典型的
姿态——向别人透露机密的姿态,用深沉沙哑的嗓门说:“如果你不知
道某个字该怎么读的话,就把它大声读出来!如果你不知道某个字该怎
么读的话,就把它大声读出来!”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似乎滑稽的说法很
有道理,至今仍然为之折服。为什么要用含混来掩饰无知?为什么要遮
遮掩掩?
在《文体要义》这本书里,有许多例子说明作者对读者的深刻的同
情。威尔总像感到读者遇到了严重的困难,在泥淖里挣扎,因此用英语
写作的人,都有责任排除泥淖,让读者的双脚踏到实地上来,至少也得
扔给他一根绳。
这本“小书”已经多年没有使用了——威尔已于一九四八年去世,
去世前几年又已退休,没有再教书。现在的英语课使用的课本,篇幅大
了,内容差了,这我敢相信。这些课本里就有不少芜杂的语句和信手拈
来的动词。我希望它们能跟“小书”一样,把同样多的智慧凝聚在同样
小的篇幅里,阐述得同样一针见血,解释得同样幽默风趣。不过,我想
如果突然要我给学生上《英语用法和文体》这门课的话,我只须做一件
事:把身子远远地探过讲台,两手抓住翻领,眨着眼睛说:“读那本小
书!读那本小书!读那本小书!”这就行了。
(孙法理 译)
川瑞康成(1899—1972)
日本小说家。生于大阪一医生之家。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
国文系。1921 年发表短篇小说《招魂祭一景》,引起文坛重视。
大学毕业后,先后创办《文艺时代》和《文学界》等杂志。1948
年出任日本笔会会长,后任国际笔会副会长。一生著有一百多
篇中短篇小说。著名的有《伊豆的舞会》(1926)、《水晶幻
想》(1931)、《禽兽》(1933)、《母亲的初恋》(1940)、
《山之音》(1952)、《名人》(1954)、《睡美人》(1961)、
《美与悲》(1972)等。作品受佛教禅宗思想和虚无主义思想
影响,创作手法上吸收了西方意识流手法。曾获日本艺术院奖、
德国政府歌德奖牌和法国政府的文化艺术勋章。1968 年获诺贝
尔文学奖。1972 年自杀身亡。
我在美丽的日本
春花秋月杜鹃夏
冬雪皑皑寒意加
这是道元禅师(一二○○一一二五二)的一首和歌,题名《本来面
目》。
冬月拨云相伴随
更怜风雪浸月身
这是明惠上人(一一七三一一二三二 )作的一首和歌。当别人索书
时,我曾书录这两首诗相赠。
明惠在这首和歌前面还详细地写了一段可说是叙述这首和歌的故事
的长序,以阐明诗的意境。
元仁元年(一二二四)十二月十二日晚,天阴月暗,我进花宫
殿坐禅,及至夜半,禅毕,我自峰房回至下房,月亮从云缝间露出,
月光洒满雪地。山谷里传来阵阵狼嗥,但因有月亮陪伴,我丝毫不
觉害怕。我进下房,后复出,月亮又躲进云中。等到听见夜半钟声,
重登峰房时月亮又拨云而出,送我上路。当我来到峰顶,步入禅堂
时,月亮又躲入云中,似要隐藏到对面山峰后,莫非月亮有意暗中
与我作伴?
在这首诗的后面,他继续写道:
步入峰顶禅堂时,但见月儿斜隐山头。
山头月落我随前
夜夜愿陪尔共眠
明惠当时是在禅堂过夜,还是黎明前又折回禅堂,已经弄不清了,
但他又接着写道:
禅毕偶尔睁眼,但见残月余辉映入窗前。我在暗处观赏,心境
清澈,仿佛与月光浑然相融。
心境无边光灿灿
明月疑我是蟾光
既有人将西行称为“樱花诗人”,那么自然也有人把明惠叫作“月
亮诗人”了。
明明皎皎明明皎
皎皎明明月儿明
这首仅以感叹声堆砌起来的“和歌”,连同那三首从夜半到拂晓吟
咏的“冬月”,其特色就是:“虽咏歌,实际不以为是歌”(西行的话),
这首诗是坦率、纯真、忠实地向月亮倾诉衷肠的三十一个字韵,与其说
他是所谓“以月为伴”,莫如说他是“与月相亲”,亲密到把看月的我
变为月,被我看的月变为我,而没入大自然之中,同大自然融为一体。
所以残月才会把黎明前坐在昏暗的禅堂里思索参禅的我那种“清撤心
境”的光,误认为是月亮本身的光了。
正如长序中所述的那样,“冬月相伴随”这首和歌也是明惠进入山
上的禅堂,思索着宗教、哲学的心和月亮之间,微妙地相互呼应,交织
一起而吟咏出来的。我之所以借它来题字,的确是因为我理解到这首和
歌具有心灵的美和同情体贴。在云端忽隐忽现、照映着我往返禅堂的脚
步、使我连狼嗥都不觉害怕的“冬月”啊,风吹你,你不冷吗?雪侵你,
你不寒吗?我以为这是对大自然,也是对人间的一种温暖、深邃、体贴
入微的歌颂,是对日本人亲切慈祥的内心的赞美,因此我才书赠给人的。
以研究波提切利而闻名于世、对古今东西美术博学多识的矢代幸雄
博士,曾把“日本美术的特色”之一,用“雪花时最怀友”的诗句简洁
地表达出来。当自己看到雪的美,看到月的美,也就是四季时节的美而
有所省悟时,当自己由于那种美而获得幸福时,就会热切地想念自己的
知心朋友,但愿他们能够共同分享这份快乐。这就是说,由于美的感动,
强烈地诱发出对人的怀念之情。这个“朋友”,也可以把它看作广泛的
“人”。另外,以“雪、月、花’几个字来表现四季时令变化的美,在
日本这是包含着山川草木,宇宙万物,大自然的一切,以至人的感情的
美,是有其传统的。日本的茶道也是以“雪月花时最怀友”为它的基本
精神的,茶会也就是“欢会”,是在美好的时辰邀集最好的朋友的一个
良好的聚会。——顺便说一下,我的小说《千只鹤》,如果人们以为是
描写日本茶道的“精神”与“形式”的美,那就错了,毋宁说这部作品
是对当今社会低级趣味的茶道发出怀疑和警惕,并予以否定的。
春花秋月杜鹃夏
冬雪皑皑寒意加
道元的这首和歌也是讴歌四季的美的。自古以来,日本人在春、夏、
秋、冬的季节,将平常四种最心爱的自然景物的代表随便排列在一起,
兴许再没有比这更普遍、更一般、更平凡,也可以说是不成其为诗的诗
了。不过,我还想举出另一位古僧良宽所写的一首绝命诗,它也有类似
的意境:
秋叶春花野杜鹃
安留他物在人间
这首诗同道元的诗一样,都是把寻常的事物和普通的语言,与其说
不假思索,不如说特意堆砌在一起,以表达日本的精髓,何况这又是良
宽的绝命诗呢。
浮云霞彩春光久
终日与子戏拍球
习习清风明月夜
通宵共舞惜残年
并非逃遁厌此世
只因独爱自逍遥
良宽的心境与生活,就像在这些诗里所反映的,住的是草庵,穿的
是粗衣,漫步在田野道上,同儿童戏耍,同农夫闲聊,尽管谈的是深奥
的宗教和文学,却不使用难懂的语言,那种“和颜蔼语”的无垢言行,
同他的诗歌和书法风格,都摆脱了自江户后期、十八世纪末到十九世纪
初的日本近代的习俗,达到古代的高雅境界,直到现代的日本,他的书
法和诗歌仍然深受人们的敬重。他的绝命诗,反映了自己这种心情:自
己没有什么可留作纪念,也不想留下什么,然而,自己死后大自然仍是
美的,也许这种美的大自然,就成了自己留在人世间的唯一的纪念吧。
这首诗,不仅充满了日本自古以来的传统精神,同时仿佛也可以听到良
宽的宗教的心声。
望断伊人来远处
如今相见无他思
良宽还写了这样一首爱情诗,也是我所喜欢的。衰老交加的六十八
岁的良宽,偶遇二十九岁的年轻尼姑纯贞的心,获得了崇高的爱情。这
首诗,既流露了他偶遇终身伴侣的喜悦,也表现了他望眼欲穿的情人终
于来到时的欢欣。“如今相见无他思”,的确,是充满了纯真的朴素感
情。
良宽七十四岁逝世。他出生在雪乡越后,同我的小说《雪国》所描
写的是同一个地方。就是说,那里是面对里日本的北国,即现在的新泻
县,寒风从西伯利亚越过日本海刮来。他的一生就是在这个雪国里度过
的。他日益衰老,自知死期将至,而心境却清澈得像一面镜子。这位诗
僧“临死的眼”,似乎仍然映现出他那首绝命诗里所描述的雪国大自然
的美。我曾写过一篇随笔《临终的眼》,但在这里所用的“临终的眼”
这句话,是从芥川龙之介(一八九二一一九二七)自杀遗书中摘录下来
的。在那封遗书里,这句话特别拨动了我的心弦。“所谓生活能力”,
“动物本能”,大概“会逐渐消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