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改革年代的政治斗争 作者:杨继绳-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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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动用数十万军人镇压学生的同时,当局还对外封锁消息,为此,公安部门对驻京的外国记者采取了措施,《戒严一日》一书中对此有记录:6月4日凌晨1时整,北京市公安局外国人管理处值班室的电话铃响了,值班室小王一字不漏地记下了上的指示:“即刻派人去北京饭店收缴外国记者违反戒严令非法摄制的录象带、胶卷,并对他们违反戒严行为提出警告!
”……为了造成不应有的损失,处领导果断地决定:“刘建华副科长带领6人去北京饭店执行此次任务,全体同志着便装携带警服,穿胡同步行前进。”……下午7时30分,在紧张的一夜里,他们不顾个人安危,园满地完成了收缴外国记者非法摄制的录本带、胶卷的任务。
(北京市公安局刘成社:《没有硝烟的战斗》,同上书第185-188页)
6月6日星期二公共汽车不通。还有零星枪声。所以,除了家住新华社附近的人外,其它人都没有上班。
上午8点半,我去西单。昨晚被烧的十几辆汽车上显出一个个大窟窿,这大概是火焰喷射器的痕迹。在电报大楼前军人的尸体移到了西单路口,腹部那个口子扩大到十多厘米宽,一大堆肠子鼓了出来。
西单路口西北角那个食品店门前(当时这里没有建中国银行――作者2004年注),有四棵直径一尺左右的槐树倒在地上,碗口粗的树枝压得粉碎。上面有履带的痕迹。
一人说:“这是暴徒的拳头打倒的。”另一人说:“这是暴徒的坦克撞倒的。”满街都是压碎了的水泥墩。钢筋、汽车零件被压成扁扁的白铁。
在人民银行门前(还未完工)的马路边躺着一具青年人的尸体。穿着运动衣,皮带上有一串钥匙,脚穿布鞋,头部满是血,瞪着两眼。旁观者说:“他死不瞑目。”复兴门立交桥上站着全副武装的军人。桥两侧排着两列坦克,大炮指向两边(二环线南北)。
在没有军人的地方,群众三人一堆五人一伙地议论纷纷。
最近两天,北京的高校设灵堂、带黑纱,开追悼会。全国各大城市都举行了抗议游行。
游行队伍举着花圈和挽联,喊着打倒李鹏、邓小平、杨尚昆等口号。长沙学生卧轨使京广铁路中断。兰州几千人的敢死队占领了公路桥,使陇海铁路不通。上海满街都是路障,防止军人进城。成都市中心盐市口人民商场被烧。西安群众设路障和军人对抗。
对国外的电讯中断。出国在外的人不知道家中的情况,心急如焚。我的一位老同学、老朋友在美国宾州大学当访问学者,他也一定很着急。午饭后我骑自行车到和平里他家探望。
回来时6点多了。副总编周建英还在办公室等着。她见了我生气地说:“你回来了,我们以为你被打死了呢!”这两天经常传说街头打死了人(薄一波的司机在街上被打死了)
各单位随时清点人数。我向周建英解释说:“我的老同学远在美国,在这样一个非常时刻,我应当看看他的老婆孩子。”周建英说:“你也有老婆孩子,你出了事我们怎么向你的老婆孩子交待!”对外通讯中断,但新华社的业务线路还没有断。我托国际部负责联络国外分社的一位同事给设在纽约的联合国总分社打了电话,告诉他我的同学宾州大学的电话号码,通报他家里平安。
从新华社收到的外电得知,北京的镇压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世界各国反应强烈。6月5日和6月6日的《参考资料》作了大量的报道。现摘要如下:香港近200万身穿深色或白色服装的市民4日在香港最大的跑马场参加“黑色大静坐”,然后举行环岛大游行。
澳门5万多人4日走上街头举行了“反对北京流血事件抗议活动”。
中国在国外的留学生6月4日就采取了抗议行动:来自美国各地25所大学的数千名中国留学生云集华盛顿,在中国驻美使馆前集会,抗议“中国政府以武力镇压示威者”。一些集会的留学生说,他们是开车12小时专程赶来的。1500多名中国留学生、当地华人在中国驻加拿大使馆前举行示威游行。在加拿大人口最多的城市多伦多,二至三万华人和留学生在中国领事馆前举行示威游行。在巴黎的中国使馆附近集会的中国留学生和法国人约3000人左右。数百人在伦敦抬着两个象征性的棺材在街头游行。在维也纳、海牙等欧洲城市也有中国留学生游行。在里斯本的中国留学生向中国驻葡使馆递交了抗议书,并在使馆前放置花圈,为死者致哀。东京华侨总会发表声明“对用武力杀伤众多爱国学生和市民表示无比愤慨”。在东京的留学生和华侨约2200人佩带黑纱参加了抗议集会。
很多国家领导人和政要都发表声明对中国政府的镇压表示谴责:6月日,美国总统布什就北京局势最新发展发表讲话,说“必须强烈地和明确地表示我们对最近几天事态的谴责”,他下令采取以下行动:――暂停政府对政府的一切武器销售和商业性出口;――暂停美国和中国军事领导人之间的互访;――重新研究中国留美学生要延长逗留时间的请求;――通过红十字会向那些在突然袭击中受伤的人提供人道主义的医疗援助。
同日,美国国务院新闻发言人宣布:美国政府准许所有旅美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在其签证到期后继续留在美国,而不改变其身份。当时大约有45008名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滞留在美国。
六月五日欧洲共同体执行委员会发表关于中国局势的声明,“对于痛受折磨的北京人民遭到镇压表示遗憾”。取消预定六月六日中国经贸部长郑拓彬前来共同主持共同体中国联合委员会的高级磋商会议。六日,欧洲共同体十二个成员国发表公报,“强烈地谴责对和平的示威者采取的造成大批人员死亡的武力镇压”。第41届欧洲共同体首脑会议决定通过制裁中国的《关于中国的声明》,主要措施包括:一、在适当的国际机构内提出中国的人权问题;要求独立观察员能参加审判和探望犯人;二、停止各成员国同中国的军事合作和实行武器禁运;三、中断双边部长级和高级接触;等。
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发表声明说:“对不加区别地枪杀手无寸铁的人民深感震惊。”英国工党领袖尼尔。金诺克说“北京的枪杀事件是对人类的犯罪。”英国外交部发表声明对北京事态表示“严重关切”。
法国总统密特朗谴责中国领导人下令部队向示威者开枪。他在6月4日发表谈话说:“一个政权为了维持下去而不惜向它培养的、为争取自由而反对它的青年人开枪,这个政权就没有前途。”法国前总统德斯坦发表谈话:“天安门广场的‘天安’这个字的意思是‘天上的和平’,现在就是在这个天上的和平的广场上,在昨晚留下了几百个或者是几千个青年人的尸体。”法共总书记治。马歇发表公报,对北京的镇压“表示法国共产党的震惊和愤怒。”意大利政界人士6月4日下午纷纷发表声明和谈话,一致“谴责中国政府对学生使用暴力”。意共总书记奥凯托约见中国驻意大使杜攻大使,并递交了一封致中国领导人的信。信中说:“我在这里表示我和我们全体意大利共产党人对目前中国正在发生的闻所未闻的大屠杀行为的愤慨和严厉谴责。”西德总理科尔说,北京发生的事情使他感到震惊,他对争取更多的自由和人权的中国学生表示“由衷的同情”。
西德政府发言人就中国事件发表声明:“联邦政府谴责对以和平示威争取民主权利的公民出动装甲车和动用射击武器的做法,认为这是对人权的严重侵犯。”瑞典首相卡尔松发表谈话说:“对这种令人震惊地使用军事暴力的做法,必须毫不犹豫地予以遗责。”瑞典政府5日做出决定,“鉴于中国当前事态的发展,取消中国前国家主席、现政协主席李先念原定9月8日访问瑞典的安排。
”瑞士政府就北京事态照会中国驻伯尔尼使馆,“联邦委员会谴责对中国人民的民主要求的暴力镇压。”芬兰外长和芬共主席就北京局势发表声明:“我们以震惊和忧虑的心情关注着北京向我们传来的事态发展。使用如此之暴力令人无法理解。”日本首相宇野“对北京事态表示不胜忧虑。”日本三个在野党“对中国形势表示遗憾和忧虑”。日外务省发言人“对于北京的流血感到严重关切。”澳大利亚总理霍克取消了访问中国的计划,霍克政府对中国的镇压“深感悲痛”。
新西兰总理帕尔默说,新西兰政府将“就中国政府使用军队对付没有武装的市民这一不可接受的行动提强烈的抗议。”泰国总理差猜对中国发生的事件表示遗憾。
菲律宾总统科。阿基诺夫人5日说:“我和全世界领导人一样对北京的事件向暴力发展表示沮丧。”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对于“中国政府镇压北京要求民主的游行者感到震惊和沮丧。”世界各大媒体对中国镇压学生的谴责势如波涛汹涌。
与此同时,中国驻外金融机构信用顿时崩溃。六月五日清晨,香港中银集团所属的13家分行门口排起了长龙,发生了中银集团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客户挤兑,当天提出款项50亿港元,创历史最高纪录。同一天,在中国银行澳门分行及其属下的16家支行门口,一早就排起了长龙,发生了自1950年成立以来第一次客户挤提现象,当天提出款项3。3亿港元。为了挽救中国在香港澳门金融机构,中国银行不得不从内地大量调入头寸,使挤兑风潮平息。
6月7日星期三街头有不少铅印传单。其中一张写道:你有机枪坦克可以屠杀人民,你有电台报纸可以传播“新闻”,你有权力可以自封领袖,你缺少什么?
你缺的是十亿人的心。
昨天袁木举行记者招待会。介绍“六四”伤亡情况。他说军队死伤5000人,群众死伤2000人。一共死亡不到300人,其中学生只死23人。大部人不相信。有人指着电视上的袁木骂:“戈培尔!戈培尔!”(注:戈培尔是希特勒的宣传部长,“谎言重复一千遍可以成为真理”是他的名言)
这两天有各种传说,有人说邓小平死了;有人说有可能发生内战。
今天阴雨,天空低沉。商店关门。公共汽车不通。人人都阴沉着脸。在北京的旅行者都纷纷离开了。新华社号楼招待所里只剩下10来个人,留在这里的人有点“人去楼空”的感觉。北京有些家庭也把老弱转移到外地。北京站显得比较拥挤,人们都想离开这座城市。大家担心局势进一步恶化。更怕部队之间发生摩擦而导致战争。
在这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电视不断出北京的反革命暴乱的情况,电视屏幕上全是暴徒烧汽车,抢武器,杀解放军……开电梯的女服务员说:“全是造谣!”的确,电视、报刊的确有夸大群众暴行的情况,这大概是为了证明的确发生了“反革命暴乱”、证明“开枪有理”吧。本来,绝大多数被烧的汽车是军人开枪以后烧的,电视里却说群众先烧汽车,军队不得不进城平息“反革命暴乱”。
6月9日星期五今天下午公共汽车可以穿过天安门前,但还不允许自行车通过。晚饭后,我骑自行车沿长安街西行,从民族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