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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写字楼-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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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你!你来干什么?”
    我站在门口开门见山的说:“我来同你说,那不是我,我是无辜的,不论老张怎么
说,你们的第三者与我无关。”
    她静默了一会儿,没有表示相信我,也没有把门关上,在自己家里,她看上去很正
常,相貌端正,行事谨慎。
    “可以进来谈谈吗?”
    “楼下有间咖啡店,你去那处等我。”
    “好。”我转头下楼。
    那是间茶餐厅,我叫了一杯茶。他们的茶一问有特色,浓、甜、香,一般高贵的餐
厅还做不出来。使我想起穿校服的时候,时常来这种谦价的冰室孵。
    但是,人总是要长大的,面对许许多多不如意的事,一件一件费神,渐渐令人憔悴,
令人苍老。
    不到十分钟,她下来了。
    我们先是呆视对方,然后我尽量用平静的声音,把事情原原本本,完完全全的告诉
她。
    至少我得到一个倾诉的机会。
    很用心听,并没有打断我。
    听完之后,她静静的问:“不是你,是谁呢?”
    “也许没有人,也许是你疑心。”
    “不,他亲口说有人,他要同我离婚。”
    我摊摊手,话也说完了,人也累死,我说:“公司下个月要调我职,我一走,事情
便会水落石出,真的不是我,原本我不需要来,但我想你好过些,我自己也好过些,大
家都是女人,何苦互相践踏。”
    她看着我良久良久,低下头。
    我取过手袋,“我要走了。”
    “慢着。”她叫住我。
    我转过头来。
    “我还是答应他分手的好,是不是?”张太太喃喃自语。
    “这事有多久了?”
    “一年多。”
    “那更不可能是我!”我失声叫起来,“那时我还在另外一个部门。”
    “他说是他的女同事,他们之间有了解有感情。”
    我叹息一声。
    张太太面孔上忽然出现一种坚毅的神色,“无论是谁,我也不必苦苦追究了,这一
年多,我拖垮了自己,既然他已不要我,天天装神弄鬼,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张太太
这番话并不是说给别人听的,她在教训自己。
    我不便插嘴。
    “谢谢你来见我。”她像是决定了什么。
    “你相信我吗?”
    她再一次打量我,“我相信你。”
    我松下一口气,总算有人相信我,那人居然还是张太太。
    我问:“老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也不再想知道。”
    我想知道,我真的想。
    我们俩在饮冰室分手。
    待调的最后一月,众人不再把我当作敌人,对我的遭遇似乎略生怜悯之意。
    我则比任何时候都注意者张的行动,不知这里的人真会以为我爱上他。他最显著的
转变是开朗了。
    电话同以前一样多,同样是女子打给他的,但不是张太太,因为他在低声说话的时
候始终带着一个微笑。这个才是真命天子呢。
    是谁?何方女子这么富有情趣,会搭上老张这么一个人?
    当然,如果真要查明,可以聘请私家侦探。我该不该这么做?
    正如珍妮说,人都要走了,离开是非地,一了百了,何用再多事。
    老张对我有一份歉意。
    中午我没有胃口,时常留在办公室吃一个三文治算数。
    他趁这个机会与我搭讪。
    “我妻子已答应与我离婚。”他声耷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像是忍不住想告诉全世
界。
    我十分愤怒,这么普通的人这么坏,当初追求他妻子的时候,也是以同一喜悦的心
情吧。
    即使后来关系变化,至少也应略带唏嘘,不应因分手孜孜欢喜。我很高兴张太太决
定离开他,这个人毫无值得留恋之处。
    我冷冷的说:“你的女友,以为她胜利了吧。”
    他一呆。
    “这样的胜利者,不做也罢。”
    “我知道你气我们。”
    我站起来,离开办公室,不想再同他说下去。
    过三天,上司便宣布升珍妮做我的位子。
    我心中略有牵动,但跟着很自然的恭贺她。
    我说:“非得请你吃顿饭庆祝。
    “我要请你才对,你都要走了。”
    “就今夜如何?”
    “今夜已经有约了。”
    我随即想到是他的男友。“那么明天。”
    “一言为定。”
    该日我准时下班,走到车站,才发觉忘记带皮夹子,身份证钞票全漏在写字楼,只
得往回走,近日来闷闷不乐,心神恍惚。
    这样一来一回,花多二十多钟,写字间还有灯光,我推开门,只见珍妮与老张两人
都背着我坐,两个人不约而同都在说电话。
    真是用功,我想,不以为意。
    但随即仿佛有第六预感似的,浑身寒毛竖了起来。
    我没有即时走过去取皮夹子,因为这两个人的电话对白太奇怪了。
    只听得珍妮轻轻说;“一切都如你所愿,高兴了吧,我的好友被轰走,你的妻子也
离开了你。”
    她说话的时候,老张静默,但一等她说完,老张开口:“我内心也不好过。”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他们在说电话!两个人同坐一间写字楼,却利用电话通消息。
    原来是珍妮,是她。
    是她与老张声东击西,一石二鸟。
    只听得老张说:“你也好呀,她不走,你怎么升级。”
    说得这么明白,我震惊,呆在门口,一时不知进退。
    看,水落了,石出了,又怎么样?扑过去直斥其非吗,还是将这件事揭发给公众知
道?
    不知为什么,我轻轻退出,掩上了办公室门。
    我没有亮相,没有让他们发现我。
    我退到走廊的会客室坐下,一时失望炙痛齐袭心头,原来就是身边的朋友,一向与
我谈得来,就顺手利用我。
    但我亦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弄明白了,一切都可以加起来,我早应注意到。
    简直防不胜防嘛。
    是老张先出来,他们真小心,明明没有人,也还是一前一后走。
    见到我,他一震,强笑地不知还想说什么,我已匆匆站起,再度溜进办公室。
    珍妮在收拾桌面,见到我,也是一呆,可见做贼总是心虚的。
    可是她功夫也真的到家,即时闲闲问:“还没有走?”
    “忘记皮夹子了。”
    并没有再多说,取了皮夹子便走。
    “一起吧。”她不得不那么说。
    我与她熄灯。
    “明天是你最后一天?”
    我点点头。原来这些日子,在后打我毒针的,一直是她。
    可怕,但我能够在这种情况之下维持缄默,岂非更加可怕,为什么不发作,不敢,
不屑?
    不,因为我知道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珍妮这么做,她必然得不偿失。
    我们在公司的大门口分手,转角处,我已看到老张在那里等她,这是他们庆祝晚会。
    我说:“祝你快乐,珍妮。”她没有回答我。
    我向她笑一笑,挥挥手走开。
    第二天我没有回公司,告一天病假。
    我要努力的忘记整件事,我做得很成功。说真的,塞翁失马,我发觉新部门比较适
合我,同事也比较友善,他们听说过我的事,但也更相信眼睛所看到的真相,我很快获
得他们的信任。
    事实上我认为这里要比从前更有前途。
    我并没有改变自己,对人仍然采取不设防态度,英国的施法制是这样的:每一个人
都是无罪的,直至证实他有罪。在我心目中,仍然每个人是好人,直至有事实证明他是
坏人。
    那日是阿祖在街上叫住我。
    “好吗?”我问:“各人怎么样,老头还那么疯?”
    阿祖苦笑。
    我忽然问:“老张同珍妮结婚没有?”
    阿祖一怔,“原来你是知道的。”
    我不语,不想她知道我是很晚很晚才弄清楚的。
    “他们没有结婚。”
    “埃”我略感觉意外。
    “嫁祸于你,叫你挡了张太太,又趁你走,她占了高位,但他们没有再进一步,老
张现在很沮丧。”
    “有这样的事,他们分开了?”
    “分开了,你猜猜珍妮现在同谁走?”
    “怎么猜,天下男人那么多。”
    “也是近在眼前的。”
    “要命,是洋老头?”
    “正是。”
    “老头已经五十一了,肚子上三圈脂肪!”
    “还有臭狐。”
    我摇头,“珍妮怎么搅的。”
    “你真伟大,没去拆穿她。”
    “伟大,不不不,我没有胆子。”我笑。
    “我的朋友来了,我们通电话。”
    “再见。”我说。
    幕后主持可见是珍妮,不是老张,老张也不过是工具,可是都是那样的人物,真不
如叫人说什么才好。
    她是否快乐?他们说,求仁得仁,便算快乐。
    我希望她快乐。很明显,她要的全已到手。?
     (此文原载于亦舒短篇小说集《情人知己》,系盗版,原属名岑凯伦,感谢网友
shirley提供此书。作品前原无小标题,此篇名为编者酌加——宇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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