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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太平风物-第7部分

小说: 太平风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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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在此之前你刚刚答应要收他为徒?”
  “阿弥陀佛,是,是。可惜,了断还是悲情太重,执迷不悟……”
  “什么悲情?”
  “他原本是出来打工的农民,五年前在我们青川市被机器切掉了右手的四根半指头,伤残后四处流浪,受了无数的磨难,根本讨不到公道,又无以为生,就自己决意出家。了断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绝不再活在他们那个世道里。他实在是怨恨太深,悲情太重……青川地面每年都要有四、五千根手指被机器切下来,我们青川也真是罪孽深重……”
  “他说过出家之前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吗?”
  “没有说过,他对这些从来都是绝口不提。我们只知道他叫了断。他出家并非正式修行出家,他是烧了户口和身份证自己决意出家的,了断的法名是他自己起的,连头上的戒疤也是他自己对着镜子烧出来的,他实在是怨恨太深,悲情太重……我时常劝他,爱恨情仇都是人间烦恼,都是尘世的羁绊,烦恼斩不断是入不得佛门的……可是,青川地面每年要切四、五千根手指下来,也真是罪孽太过深重……”
  “我们青川市是全中国的小五金生产中心,开了大大小小七八万家五金厂,每天都有工伤,每天都有手指头被冲床切下来,你说的那四、五千根手指头于本案无关。你能再说说他的相貌特征吗?”
樵斧(3)
    “了断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从他说话的口音来看肯定是个北方人,普通身材,普通脸像,面色黑黑的,天下做农的人都有他那副辛苦相,除了那只断手,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特殊的地方。请问两位,难道真是了断纠缠到什么案子里去了吗?一个只剩下左手的残废人他还能做什么?”
  “你能确定了断就是从这里投江的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群惊魂的白鹭不知受了什么惊吓,从绝壁下面倏忽盘旋而上,随即,又消失在绝壁阴森的暗影之中。
  双方有些话不对头,气氛更加紧张起来。警官用圆珠笔敲敲记录本:
  “我是说你既然没有亲眼看见,你为什么能确定了断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呢?”
  “一个人一丝不挂来到这百丈绝壁,如果不是投江,他又能去哪里?也许我早一点收他为徒,他就不会投江了……世间众生一切从虚空来,一切归虚空去,了断以身投江,还是执迷悲情,还是尘缘不断……”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就是投江了呢?”
  “如果不是投江,他又能去哪里呢……阿弥陀佛。”
  “可是我们至今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慧云法师指指身后那扇庙门:“往来望江亭的只有这一条通道,你们也能看见,这百丈绝壁再无第二条路可走。从这里投江,恐怕你们未必能找到尸体。人死未必一定会有尸体……阿弥陀佛……”
  “尸体是最重要的证据。”
  “了断悲情恨世我是深有体察的,救人性命如造浮屠,是我没能让他点化觉悟……他到底还是执迷不悟,到底还是自我了断……普化寺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做方丈的难辞其咎……是我没有能事先预防,我也许应该想到的……阿弥陀佛。”
  警官又敲敲笔记本:“慧云法师,我们今天不是要追究你的责任。我们是要调查了断确切的去向。你说每天只有你和了断两个人会来望江亭,请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还会有别人看见了断?了断会不会离开普化寺逃走?”
  “逃走?他为什么要逃走?”
  两位警官交换了一下眼神,
  “慧云法师,我们之所以再次来普化寺找你,是因为我们发现了非常重要的证据。”
  “什么证据?”
  “就是这把斧头。你说过这把斧头是了断自己随身带来的。”
  “是。因为每月初一、十五进香的日子,我们普化寺都有太多的施主,寺里要做斋饭招待施主们,几百人的斋饭都是用柴火烧大灶来做的,人手常常不够。最初留下他,就是因为他虽然只有左手,但是随身带了斧头,他说自己能劈柴、做事。可是斧头又能证明什么?”
  “经过痕迹鉴定,这把斧头斧背的形状,和大部分被害者伤口的痕迹都是吻合的。”
  慧云法师惊吓得睁大了眼睛:“阿弥陀佛……什么被害者?”
  “自从去年三月以来,我们青川市发生了十五起连环杀人案,十五名被害人都是被斧头击打头部砸死的,凶手十分残忍,所有的被害人都是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突然被袭击的,而且基本上都是一斧毙命。被害的人男女老幼都有,但是都没有被抢劫的迹象。只有其中的六位女性都曾被死后奸尸。”
  “奸尸?”
  “对,奸尸。”
  慧云法师长叹一声:“唉——阿弥陀佛,那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为什么?”
  “我当初之所以答应收留了断,是因为我知道他不只烧了户口、身份证,不只自己削发烧戒,他还用这把斧头给自己去势净身。了断在家乡曾经放过羊,他说这样的事情不难,他每年都要给羊做。”
  这次轮到两位警官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他把自己变成了太监,用斧头?……一只手?”
  “用斧头。一只手。”
  看着那两双瞪大的眼睛,慧云法师再次叹息:“唉——一个人给自己去势净身,这样的事情一开始我也不信,当初了断为了留在普化寺,专门要我看过身体为他验证……了断真的是要舍身为佛的……那是个大悲大痛之人,我修行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自残出家的,不然我怎么会答应收他这样半路出家的人做徒弟呢……对,除了断手之外他还有一个特征,就是唇鬓之间没有了胡须……世间众生一切从虚空来,一切归虚空去,往生转世,皆当欢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一时间,拿照相机的手和拿笔记本的手,都不知所措地垂在身体的旁边。
  消失的白鹭从绝壁下再次盘旋到辽远的青山白云之间,碧绿的青川江在它们身下无比温柔地曲折蜿蜒,慈祥清澈的阳光照在它们自由洁白的身体上,闪闪发亮。
青石碨(1)
   (石)靡[莫卧切],《唐韵》作“磨”,碨[五对切]也,“(石)靡”同。《说文》云,“(石)靡、石碨也。”《世本》曰,公输班作碨,《方言》,或谓之“(石)妻”[错碓切]。《字说》云,(石)靡,从“石”从“靡”,(石)靡之而靡焉。今皆作“磨”,字既从“石”,又从“磨”[平声]。之义,特易晓也。……多用畜力輓行,或借水轮;或掘地架木,下置鐏轴,亦转以畜力,谓之“旱水磨”,比之常磨特为省力。凡磨上皆用漏斗盛麦,下之“眼”中,则利齿旋转[上声],破麦作麸,然后收之筛箩,乃得成面。世间饼饵,自此始矣。
  诗云:斵圆山骨旧胚胎,动静乾坤有自来,
  利齿细喷常日雪,旋机深殷不云雷。
  临流须借水轮转,役畜岂劳人力推?
  一自世间多饼食,便知元是济民材。
  (斵,zhuo,二声,音琢,砍,削。)
  ——图、文引自《王祯农书》,
  农器图谱集之九。
  汉代才有“磨”这个名称。在此之前则称作“碨”。古书上记载“公输班作碨”。公输班是春秋时代鲁国人,那么碨、磨的发明到现在已有两千多年了。
  ——《中国古代农机具》,第十一讲。
  她记不清自己到底是第几次被锁在这盘石磨上了。一开始是被关在窑洞里打,后来发现打伤了不能干活儿还要花钱治,就不打了,改成用铁链子锁。那个壮实的男人连磨杠都懒得用,伸出双臂抱住磨盘发力一挪,呼的一声,上面的那扇一两百斤重的磨盘就挪动了,磨眼就错出来了,他把铁链子哗啦哗啦穿过磨眼,然后在自己的脚踝上用一把大铁锁喀嚓一锁。不说话,也不回头看,转身就走。然后就是几天几夜的惩罚,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任凭风吹日晒,雨雪交加,都不会有人来管。村里人都知道,这是他在整治他买来的媳妇,这是他自己的家务事。等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饿得像根软面条,渴得像一片黄草叶,男人就会回来解开锁链,把自己放在肩膀上扛回他的土窑洞里。自从两年前村里通了电,安上了电磨,就很少有人再用石磨了。如今这盘石磨最大的用处就是用它整治逃跑的南蛮子女人。看见自己像条口袋一样被扛在肩上,别的男人们就会和自己的男人笑着搭腔,
  “呀,拴柱,高低改个名儿算球啦!你狗日的谁你也拴不住,连自己的媳妇也拴不住。这盘青石碨成了你家的私产啦!”
  扛着口袋的男人不回话,吭哧吭哧管自走路。回到窑洞里先给女人喝两碗米汤。喝了米汤就脱衣裳,脱了衣裳他就像头叫驴一样扑上来,把所有的怒气和力气都施逞出来。在那具壮实的身体下边,在那根怒气冲冲的阳具面前,她像根软面条一样任人践踏。每到这个时候她不说话,也不睁眼,咬定了活下去的决心,无声无息地赤裸着身子,忍受着男人的咒骂和撞击,也忍受着男人的怒气和力气……她知道,眼前这个像牲口一样发疯的男人,总会把他的力气用完的。等到他的力气丧尽了,自己就会慢慢恢复过来,自己就会在恢复中再一次慢慢聚集起下一次逃跑的力气。五年来,逃跑,被捉,再逃跑,再被捉……可她一直没有泄气,一直默默忍受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就像一棵被移栽的水边植物忍受着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的干旱的黄土地。她认定这一切都是暂时的,这样的日子绝对不是自己当初想过的日子。她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要变成城里人的。她恨这个地方,恨这个地方的人,恨这片像监狱一样的黄土地。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离开家乡来到这个鬼地方,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自己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一步。
  这个村子里的老人们都说,先有青石碨,后有茹家坪。凿碨用的大石头,是从乱流河上游一个叫青石涧的地方采来的。在来到茹家坪这个村子之前,她不知道这个东西还可以叫碨。在自己的家乡它叫磨,而且是水磨。青山绿水的家乡到处是水。随处引一股水自上而下地冲过,就可以在水流里架起一座水磨。湍急的河流被引进石头砌成的窄水道里冲出来,不停地灌满了水轮上的水槽,于是,沉重的水槽就带动了木头做的大水轮,磨房里的石磨就一年四季一刻不停地转起来,声音很沉,很深,传得很远很远。夜静更深的时分,村边的老水磨会把一些古老的故事咿咿呀呀慢慢讲到天明。
  可是,茹家坪这个地方看不见水。漫天漫地的黄土永远裂着干渴的嘴,永远毫无希望地看着云彩无动于衷地从头顶飘过。茹家坪的人喝水要赶着毛驴走六里山路,到黄土沟底乱流河边的水井上去驮。在没有电磨以前,凡到磨面的时候,如果毛驴去驮水了,本来要用驴拉的碨就改用人推,用女人推。常常是三四个小女子抓着磨杠,一转就是半天。不知有多少小女子就是这样在磨道里转大了。长大了的姑娘就可以骑着毛驴,披红挂彩嫁到山下去。嫁到山下去是茹家坪所有女人的梦想。五年的时间里,她已经先后打听到,乱流河这道河川里,已经有十几个从南方买来的女人。她们当中也有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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