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云深处亦沾衣-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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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所住的地方相距甚远,王徽之连夜乘小船而去,过了一天才到,但到了戴逵家门前却又调头返回。有人问他,你大老远过来,为什么到了门前,不进而返呢?他答道:“我本是乘兴而来,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何必一定要见到戴逵呢?”
穿来前在艺术史论课上,教授酷爱引用《世说新语》里的典故。听得大家神往不已:魏晋南北朝时期,还真是出艺术家、疯子、偏执狂、怪人的伟大时代呢!那时地人。过于潇洒不羁。感觉很不“中国”,不太符合通常意义上古代中华民族的谦虚谨慎内敛自省的光辉形象。但我喜欢。
碧溪终于取了酒来。我看着她那哀怨地表情,笑道:“碧溪流云,你们带这位姐姐,”我指颜如雪的丫鬟,“下去喝茶吃点心吧,不用跟前伺候了,我和如雪姐喝酒聊天,闲杂人等无事不要过来打扰。”
那丫鬟得了颜如雪首肯,便随碧溪流云一起下去了。没了碧溪让我如芒在背地幽怨眼神,绵软甜糯地温酒下肚,口感似乎格外好呢,我们也不搞那些敬酒的虚礼,只随性而饮,倒是更舒畅些。软风轻柔拂过,荷香淡淡,清波荡漾,与美人花间对酌真是人生乐事啊。
我一手支头,依在案上笑道:“好容易有了青梅煮酒,我们是不是该效法古人议论一下谁是当世英雄啊?”颜如雪失笑,“妹妹这题目合该去与须眉男子作,问如雪岂不是求道于盲了?”
我笑,“人家就是应时应景COS一下三国嘛……”诶,貌似青梅煮酒论英雄是《三国演义》地情节,这个时代能看到地《三国志》里有“论英雄”,却是没“青梅煮酒”凑趣地场面……赶紧转了话题,“那只好风花雪月一番了,姐姐长于诗词,我一直不知姐姐喜欢哪位大家地作品呢。”
颜如雪道:“赵弘基所撷《花间集》最为我爱,便是日日读着也难放下,真是:咏不尽的旅愁闺怨,道不完的离恨合欢……”
我点头,确是女生口味。
她拈起一支牙箸,在酒盏边缘轻轻敲着节奏,樱桃颗破,柔美的歌声涣涣流出:“玉炉香,红蜡泪,偏照画堂秋思。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3)
温词本就缠绵悱恻,被她清婉柔转的唱来,似有无尽相思,从心底最柔软处无声的漫上来,周围的荷开鸟语倏忽而逝,茫茫天地间只有这一点天音悠然飘荡,我听着,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下。她曲调一变,是温庭筠的另一阕望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待她一曲终了,再看我,惊道:“妹妹,你……”
脸上凉凉地。
真没用,辛苦装了那么久,只两首闺词就让我现了原形…我转开脸拭泪,轻笑,“姐姐唱的真好,听得我都流泪了。”
她看着我,柔声道:“如雪末技,何足挂齿,只是,嵇叔夜所谓声无哀乐,今日我见妹妹眉间隐有忧色,莫不是有什么心事么?可说与姐姐,或可略做排解?”
她温柔的望着我,眼波清澈,妙目里满是关切,我看着她,苦笑道:“什么心事,无非是痴男怨女,流水落花,天下最俗套地情节罢了……”
她伸过绣帕,轻轻蘸去我眼角湿润。
斜倚着几案,目光落在池中一枝半开的白荷上,我轻声道:“我喜欢一个人……”
浮云蔽日,风敛阴霾,池中地碧叶粉荷都象笼罩在清霭里。透出几分凄幽。我隐去诈死还魂,隐去附身穿越,在荣哥军营里地部分也含混带过。只拣与他有关的部分讲了。
颜如雪静静听着,并不插话。待我讲完,叹道:“妹妹是关心则乱啊,我看此事未必如妹妹所想地那般……”
我伏在案上闷声道,“嗯,我当时只是气昏了头。其实后来再想也觉得未必是……又没捉奸在床……可为什么那么晚他屋里有女人嘛!再说我们遇到这种事就一定要做贤良淑德状、假装宽宏大量吗,我也想任性一下啊,可他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我想找他问清楚都没机会……而且他还是和那个女人一起走的!我怎么能开心!”
抬手拔下玉簪,头发一下散落在榻上,姑且就任性一下吧!
颜如雪幽幽道:“妹妹啊,且听姐姐一言,这世上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便是他当真有了旁人,又能怎的?做女子地只命苦罢了……况且我听着这公子心中是有你的,只要他心里有你便是好。妹妹又何至于自苦如此呢!”
我被她说地愣住,与颜如雪惺惺相惜竟让我忘了她毕竟是受封建男权教育长大的。观念确实不同啊。只是,难道她自己喜欢的人也愿意和别人共享?
“不知姐姐……可有心上人?若是姐姐心爱的人。也愿意和别的女人分吗?”
她脸一红,香帕掩口,扭捏道:“妹妹怎问起这个……”
诶?这表情……我绕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盯着她面上飞霞道:“看姐姐这样子应该是有啦!”
她目光黯下来,半晌,轻声道:“有个人,我念着他,他心里,却从没我……”我睁大眼,居然还有这样地人?这人……正常吗……
她端起酒盏,幽然道:“说来话长,在我十四那年,一个晴明的初秋午后,我和邻家的女儿们去后山顽耍,女孩们顽皮,戏耍中我失足掉进山涧,那涧水虽不甚深,但我不留心让其间恶石划破了踝胫,裙子也湿了大半,邻家女儿们见出了事,便轰一下散得不见了踪影。我上得岸来,其时日近西沉,山风阴阴,湿裙愈发冷瑟,且湿答答沾在腿上,当真羞杀人,我坐在岸边石上,伤口不住渗出血来,已透了裙摆,我又冷又怕,正啜泣无措的当口,忽见山坡上花丛后转出一人。
那人银袍白马,背上负了一张弓,他骤然见到我,一愣,勒住马头,只立在那不说不动,就让满坡的芙蓉花刹时都失了颜色。
我后来得知,他那日出来打猎,为追赶猎物和仆从走散,正巧经过那里,我猛然见到他,羞不可当,想避开,却觉站起只怕更添狼狈,正尴尬着,他已下了马来,温言道:你可是伤到了?我羞惭着说不出话,他微微一笑,检视了我的伤口,便让我稍候片刻,他在近旁采了草药,嚼烂给我敷上,又撕了一片衣摆与我包扎,末了还脱了他的大氅给我……”
我赞,“倒是个细心的人,也很绅士风度……后来呢?”
“后来我家人就寻了来,我便回转家中了。”
“啊?就这样?那人难道没什么……举动?”颜如雪这样的美女,即便是十四岁也能看地出是美人坯子吧,何况豆蔻梢头二月初,古人不是就好这口么,英雄救美之后难道没个郎情妾意之类的情节?
她轻摇头:“他只是见我伤处流血,形容狼狈才出手相助,并无他图。他彼时已有妻室……他心中向来只他娘子一人……”
我诧异道:“这些事你都打听清了?”
她羞笑,“我们那里,女子岂有不识得他的……”
哦!居然还是位偶像万人迷!
“听起来,这人似乎不错嘛!”
她含笑点头,美目流盼,“他是这世上最儒雅温厚、最倜傥非常地男子,你刚才问我那个……”她两鬓绯红,声音细弱到几不可闻,“……便是妾室,又有何不可?”
呃……这……
“可那日后他却再未与我交谈一语。有时就是见着我,也好似没见到一般……看在眼里也看不到心里,更何况连眼里也没看进去呢……”
她秀眉微蹙。长长的睫毛垂着,清丽地面上罩着淡淡忧伤。真是我见犹怜……忽然灵光一闪,我掩口惊道:“姐姐,你不会是为了这人才……才……”才进了青楼?!
就算是“曲有误,周郎顾”也无须如此啊!!是为了引起那人注意吗?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在现代象她这种声望地明星是很受欢迎,但在古代。入了乐籍,即便是清倌,也是为卫道士们所不齿地。
她地头更垂了些,雪白的颈项弯出一条优美地弧,朱唇紧闭,良久,只是幽幽一叹。
想继续问,可看她的样子,却又不知怎么开口了。
我靠着她地身子。头依着她,喟叹道:“如雪姐,谁能想到你我两个绝色美女。居然也会如此为情所困呢!”
她惊转头,连刚才脸上的阴霾都惊飞了。盯着我。失笑道:“如雪寡陋,还是第一次听得有女子自称绝色呢!妹妹真是个可人!”
我笑:“是真名士自风流。此处只你我二人,我就不装谦谨内敛啦
“是真名士自风流?”她微笑,“说的好!”伸手轻轻给我拉上领低头,月白春衫的领口已滑开,露出肩上一段草芯色的抹胸带子,我懒懒道:“无妨,这样还凉快些喝了酒身上有些热了呢。
“妹妹醉了,我扶妹妹回房去歇息罢?”
“不要!成天歇着我都烦死了……一个人呆着……我就会想他!”忽然失声抽泣。
她忙扶过我,手里帕子在我颊上轻轻拭着。
“所以我不要一人呆着,不要!姐姐来陪我说话真好,那些话闷在心里我都快崩溃了……”哽咽。
她叹,“我那些又何尝不是啊,这许多年来我从未对人讲起,今日不知怎地,就想说出来……妹妹可知道,看着你的眸子,就让人想把心事都说给妹妹听呢……从没人知晓我心里一直装着个他……”
我伸手,轻轻抹去她腮边珠泪。
她身上薰了香,淡淡的花香,贴近才闻的出,我们倚靠在一起,看着满池的泄香银囊、泻露玉盘,我轻轻道:“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心里这么疼啊……难怪人家说,只有最爱的人才能真正伤到你……”
她闻言只是叹息,拉着我的手,不语。
暮色寂然垂落,水榭里凉风流溢,我们的袍带衣袂翩然飘舞,象是要托着我们乘风归去。
又这样静默了许久,她忽开口道:“妹妹那店不开了么?”
嗯?我的店么,据碧溪说,自从去年我离开,荣哥就让把店封起,不许人进去,应该是一切陈设物品如故吧,只是这次我回来,却一直没有心情去看……
“妹妹有所不知,自你这店去年秋天关了,京里多少女眷嗟怨,都说穿惯了你做地衣裳,别家的衣裙都穿不得了呢!”
她笑容温暖,眼波明亮,柔软了这一方暮色,我定定看着她,慢慢展开一个和她同样舒展的笑容,张开手臂,我拥抱她,“谢谢如雪姐!”
无论悲欢离合,无论喜怒哀愁,生活总是要继续。
“姐姐有熟识地姑娘吗?借我几个用用……”
要复出,就来个华丽亮相吧!
注释:
(1)《赠岭上梅》,宋,苏轼。
(2)《世说新语。任诞》: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3)更漏子;,唐,温庭筠,本名岐,字飞卿。
青莲三】第10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荣哥过来时,正赶上我在工作室忙着。
“你……”他看着我,迟疑道:“你莫不是在怪我?”
我绕开他,从桌上拿过一块料样在人台上比着看效果,“什么?怪你什么?”
“怪我……这阵子没顾上来看你……”
我从面料上抬起眼,他面色如常,但凭直觉,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