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民国史军阀篇四圆四方图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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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中国现代史的第一堂课便是‘军阀史’(China under War lordism)。乖乖,皖系、直系、奉系、桂系……,我从哪一‘系’讲起呢?──最初我讲得结结巴巴,我的学生也被我讲得晕头转向。这宗新媳妇的过程,岂是老师没经验,学生没底子哉?未必也。君不见纵迟至今日,一谈到军阀,几个汉学大师不晕头转向呢?不信且去翻翻那本最近才出版的光彩辉煌的‘剑桥中国史’便知道了。这部号称最具权威性的钜着,说起军阀来,还不是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北洋军阀’这段历史的确是很复杂。但是当老师的在课堂之中,不管面对的是那一种学生,讲起中国军阀来,只能结结巴巴的蒙混过去,吾不信也。既然吃这行饭,就得讲个清楚。试讲若干堂之后,我乃以幼年学习英文文法的办法,把这群最复杂的军人和政客的故事,来‘表解’(diagram)一番。这就是本篇拙作所想‘浅介’的海外教学经验,那两张‘四圆’、‘四方’的图解了。
想不到这两张小图表──一张专讲‘军阀混战’;另一张则讲‘政客乱政’──倒十分管用。讲课时把它们分别向黑板上一挂,然后教鞭所触,不特来自非拉两洲的大一新生,顽石点头,那些早有硕士、博士学位的恶补教师和商场律师们也大为称赏。后来在长春藤盟校研究院之内很多准博士和未来的大使学人,也不禁鼓掌欢迎。因为这两组小图表,原是可简可繁,可浅可深的──其浅也,则一目了然,游鱼可数;其深也,那就卧龙藏蛟,没个潭底了。各阶层学生可以各尽所能,各取所需;自得其乐而互不干扰也。个人一得之愚的小经验,对海内外的同行师生或不无参考的微效,因不揣浅薄,自珍敝帚,略事回译,聊博同文一粲。若不吝惠教,那就抛砖引玉了。
直系曹吴也自成一单元
直系的曹吴当权时期(一九二○──一九二四○)
论才干,甚或论道德,曹锟、吴佩孚二人纵以军阀目之,也未必一无可取。曹锟原是个不识字、跑单帮的布贩子,但是他有当领袖的天才。一旦投身军旅便扶摇直上。等到他于一九三二年‘贿选’成中国现代史上唯一的一位‘文盲大总统’时,顾维钧博士充当他的国务总理。顾公一辈子见过的和服侍过的‘领袖’,据顾氏告我(“off…the…record”,不列入正式纪录),应以曹为第一云。顾说他是一位‘天生的领袖’(aborn leader)。曹氏其他部属后来之知名国史者,亦均有同感。余亦颇有涉猎,未暇多赘也。
这儿笔者得加点‘附注’:曹氏作大总统时已略识之无,至少会签名。但在现代教育学的定义上,他仍然是个‘实用文盲’(Functional Illiterate),识字而不能实用之,如看公文或写信。──那时胡适虽已锋头一时,但是大总统府内公事公办,还得用‘文言’啊!顾维钧先生曾一再很得意的向我说,他自己会以文言文批公事,甚至撰写公文。宋子文‘划行’,往往只写‘OK’二宇母。‘行’的意义本来就是英文的OK或Go ahead嘛。
若论‘道德’,列宁不说过,道德是依附于阶级的。你如属于曾文正公、左文襄公那一阶层,那自然言必称孔孟,以‘四书五经’为道德规范。但是你如属于曹锟、张宗昌、韩复渠、杜月笙那一阶级,那你就言必称关岳,你的道德规范就是‘水浒传’和‘三国演义’了。──他们都是在各自道德规范之内的仁人志士呢。
至于蒋介石所提倡的‘旧道德’;毛泽东的‘革命道德’,胡适、蔡元培的‘新道德’,他们各自的‘道德规范’(Moral Code),究在何处呢?鸡零狗碎的,他们自己也讲不出所以然来。所以如此者,则是传统的孔孟道德,和江湖道德,都有其‘定型’可明确遵行。不幸我们生于一个现代的‘道德转型期’,‘新道德’尚未定型,还没个标准足资遵循,我们就各说各话,各是其是了。
且看曹锟‘贿选’,固属不该;那我们国父私受德国政府一百万马克,来搞一国两府,是否也是‘受贿’呢?若说,‘革命无道德,以成功为道德。’岂不天下大乱哉?
至于那位一生‘不住租界、不积私财、不举外债’,而晚年以不愿附敌,或因此为日人所毒害的吴佩孚,试问有几个满口革命者,能望其项背哉?,抚今思昔,写历史的人,因为他们是‘军阀’,就一定要曲笔而书之,吾人有所不为也。
不过话说回头,在直系当政那四年(一九二○──一九二四),曹吴却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张作霖、段祺瑞、孙中山且结成三角联盟,必灭曹吴而后快。曹吴之为这四年的政治重心者,就是因为他们军力最强,同时也是全国围攻的对象有以致之。
一九二一年底,中山先生在桂林策划反曹吴的‘北伐’战事,列宁忽派专使马林(Maring)来谒,而中山淡遇之者,即中山深恐‘联俄’会引起英国疑虑,在长江流域阻扰其‘北伐’也。迨陈叛之后,中山于一九二二年秋避乱上海,对‘联俄容共’,就大搞特搞了。
总之直系当政四年,中国政治是围绕着曹吴打转的。玆将曹吴年代的军国大事,依次编年于后,读者庶可一目了然。
一、中共秘密组党(一九二一?七)
二、张段孙三角结盟反曹吴,中山北伐(一九二二?二─)
三、华北:第一次直奉战争,奉军大败(一九二二?四)
四、华南:陈炯明叛孙,中山不敌去沪(一九二二?四─八)
五、孙越宣言,中山联俄容共,胜利返粤(一九二三?一─二)
六、曹锟贿选作总统,中山继续北伐(一九二三?十)
七、国共合作,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一九二四?一)
八、第二次直奉战争,直军全溃,直系下台(一九二四?十)
读者如试阅上列八条条文而默诵之,则曹吴当权四年的中国政坛变化,便可尽收眼底。如打破砂娲,循序前进、由浅及深,则史学岂有涘涯?‘直军全溃、直系下台’之后,我们的第四个框框中的军阀故事,便以奉系的张氏父子为主体了。
军阀大事,分段编年
什么是‘四方’呢?
前节已言之,民初的‘北洋军阀’,一共只胡闹了十六年。四四一十六,这十六年却可整整齐齐的画分成四大段,每段四年;而每一段正好由一个或一系军阀当权。其时间延续大致如下:
一、袁氏当国(一九一二──一九一六)二、皖系段氏当权(一九一六──一九二○)三、直系曹吴当权(一九二○──一九二四)四、奉系张氏父子当权(一九二四──一九二八)
这个整整齐齐的四大段,每段四年,因此就可以四个连续的方框框,来解说一番了。
这一面自上到下,整齐划一,像四格玻璃窗一样的四个方框框,每框包涵一个阶段的历史。各框之间虽有其因果关系的连续性,但是分割开来,也各自成家,各自有其独立性。这种按时间直叙的写法,在我国传统史学上叫做‘编年体’。不过传统史学中的编年(如诸家‘通鉴’),都是没有选择的把诸事杂輮,按年份编排。读者如想知道某一特殊史事的原委,那就要打散编年,重行排过,是谓之‘本末体’。──我们这里则合二为一。四年一段,分段编年,而每段纪事,亦自有其本末。
安国军总司令对抗革命军总司令
奉系张作霖、学良父子当权(一九二四──一九二八)
一、冯玉祥‘国民军’盘据北京(一九二四?十──一九二五?五)
二、中山病殁北京,奉军入关胁段、抚直、驱冯(一九二五?三─)
三、奉军郭松龄倒戈失败(一九二五?十一─十二)
四、国民党汪蒋联合(新)桂系,统一两广(一九二五?三─十一)
五、奉系逼段二次下野,驱逐冯玉祥、整合华北(一九二六?四─)
六、蒋介石逼汪胡出国,重振江浙帮,誓师北伐(一九二六?五─)
七、张作霖吸收直皖残部,扩组‘安国军’,自任总司令(一九二六?十二─)
八、革命军宁汉分烈,清党分共(一九二七?三─七)
九、张作霖自任中国元首‘陆海军大元帅’(一九二七?六?十八)
十、庄冯阎李二次北伐(一九二八?一─六)
十一、张作霖皇姑屯被炸(一九二八?六?四)
十二、张学良易帜(一九二八?十二?二十九)
军阀混战中的中国原是中国现代史上最复杂的一段;而军阀末季北伐期中的中国,则尤为最复杂中的最复杂的一段了。笔者所知的一位海外汉学权威的老教授,就为‘一九二七年之中国’
这一个命题,搞了大半辇子,还并未搞到一个差强人意的圆满结果呢!‘一九二七年之中国’是什么样的魔鬼呢?稍谈几条吧。且看新老军阀:什么皖系、直系、奉系、新旧桂系、冯系、阎系、滇系、粤系、川系等等都还老而不死,四处在蠢动呢。单一个‘新桂系’的头头(编者按:指作者所撰‘李宗仁回忆录’),笔者本人就写了他六十万字,还算是半部书呢。他在一九二七年所发生的作用,大致还可加上六十万字吧。
再看他们革命党的红蓝两派,简直就无法下手啊!且看红派。它不但在中国搞得天翻地覆,在俄国也搞得人头滚滚啰。托洛茨基谈中国问题,一本小书就谈了六百页,多半谈的都是‘一九二七年的中国’。──他把我们的纽约市立大学,也搞得晕头转向啊。
纽约市大本部(City College)原是美洲第四国际的老巢。在一次年会中,我就被他们请去讲‘中国托派史’和‘托史两派斗争史’…因为他们在我的‘中国现代史’班上听得意犹未足也。我称他们为‘Trotskyties’,他们却自称为‘Trotskyists’。因为前者是‘反动派’Lenin…Stalinists对他们的称呼。我至今还不明其所以然呢。我记得我那时遇谈到,老军阀冯玉祥如何由白变赤;如何再由赤变白,并几乎把个小共产叫邓小平的也给宰了。…那时邓公还在‘永不悔改’阶段。美国的那些小共产们,还不知其名呢。
以上只以红派为例,至于一九二七年的蓝派、白派、黑派(上海的帮会)、研究系、交通系和政学系(军阀的老搭档、江浙财团的大护法一世祖),那还讲得完吗?
不积硅步无以致千里。笔者因此就只提出上列十二条,要课堂里学生,背诵背诵。知道个大略吧。再谈些什么‘杜会科学治史’,或‘阶级分析’等等高深学理,那就未免画蛇添足了。
一九九四、十、三十于北美洲
四个小圆圈。十二年大混战
什么叫做‘四圆’呢?
那便是以四个圆圈圈,来把北洋军阀十多年的大混战表解一番。庶几能找出点头绪来,对民初那一段混乱的内战,作点有系统的了解。
原来民国初年的北洋军阀大致只胡闹了十六年(自一九一二年四月到一九二八年五月)。这十六年大致又可划分成四大段,每段四年,而每一段又正好由一个或一系军阀当权。当然他们的政权都是枪杆打出来的;而每一新政权的出现,在当时中国的政治地图上,也就画出了不同的层面。根据这些不同的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