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瓦-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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璎珞唬了一跳,连忙摆手,“舅舅这样岂不是让甥女儿无地自容?”
一家人相见,百般感慨自然不必提。卫玺就住在了安国公府里自己未出阁时候住的闺房里头,晚上的时候卫邗又叫淳姨娘亲自来陪她睡,她喜滋滋地答应了,心里却惦念着明日一早一定要进宫将沉琅的事和沈璇玑说一说,由她在薛缜面前说话,却是比自己有分量得多了。
而她从穆托带回来的人,里头自然有一大部分都是国后和太子的眼线,本来想着要抽空子打探一些她娘家的隐私以卖好,谁知道安国公府自从出了向远和卫玠吃里扒外的事情之后,卫邗十分重视门户是否森严,卫珏、卫玢如今各有差事,叶冬毓和齐纭净一起管家,二人都不是无能之辈,将卫府守得严实得跟铁桶一样,这些人的打算都落了空。
再说回在穆托和璎珞擦肩而过的霍祁钺,听到了她回琼江的消息简直是如同泥塑木胎一般,神医见他这样,也有些不忍心,开口劝解他道,“既然来了,你就先停下,左不过两三个月,那丫头就会回来了,你又何必这个样子,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样?”
霍祁钺还是愣愣的,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爷现在,就是受了天大的打击啊!”
神医想笑又觉得有些不厚道,就拍了拍他,“不要这么悲观嘛,二皇子妃又不会不回来穆托了,你耐心在我这儿住着,等她回来有什么话再同她说也不迟啊。”
霍祁钺痛苦地摇了摇头,“你不懂,我真真是等得怕了。”
神医听他这话说得稀奇,不禁问道,“你等也等了这许多年,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却害怕了起来?”
霍祁钺摆了摆手,不想和他这样没有尝过等待滋味的人就此问题继续探讨下去,他站起身来,“我要走,我要回去找她。”
神医也站起来将他拦住,“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才到穆托没几天,现在要走?”
霍祁钺也火了,“你懂个屁啊,她这次回去未必回来啊,你怎么还不懂啊?”
神医愣了一下,转念就认同了霍祁钺的说法,之前璎珞确实也算是走投无路,因为姐姐姐夫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才会随着自己四处游荡行医,如今万事已经笃定,薛缜是皇帝,沈璇玑是正宫皇后,叶老夫人又年迈希望孙子孙女儿们都能在身边,璎珞就算要留在琼江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想起璎珞临走之前他还替霍祁钺说话,也算是侧面将她推了一把,可惜这俩人命里颇多波折,竟然能出这样的乌龙。神医想到这儿,看着霍祁钺又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他不默许甚至赞成璎珞和卫玺回琼江去寻霍祁钺,也许他就不会和她擦肩而过了。
“那你现在打算如何?若是要跟着回去,就不怕再扑个空吗?”
霍祁钺其实也怕,可是他想着自己从捷径赶上去,快马加鞭不多做休息,很大可能回到琼江的时候卫玺等人还不曾启程。若是璎珞留在琼江也就罢了,就算她要回到穆托,也不会再次错过了。
神医见劝不住霍祁钺,只好目送着他去了,他站在屋里望着那人几个起落,就如同来时一样隐逸在了夜色之中,不禁觉得哭笑不得,无奈的同时也有些恻然,原来世间真有不知所起的情之一字,竟然能让一贯跳脱的霍祁钺这样莽撞冲动,看起来虽然有点傻气,却让人从心底里觉得感动。
若是一般人,这样折腾一番,且不说体力是不是已经透支,就是那起伏极大的心境也都足以使人觉得疲惫不已。可霍祁钺不是一般的人,所以他只是小小沮丧了一会儿,待到出了穆托皇城的时候,心情已经平复了不少。尤其是听到神医说其实璎珞回京也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去找自己,就觉得更加激动了。
此时已经是深夜,城门已经关了起来,他原本有心等到次日一早再出城,可心潮澎湃,几乎不能再等哪怕多一秒钟。然而马还栓在一家客栈后院的马厩里,此刻要是去牵出来,又必会吵醒客栈里的人。霍祁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最终还是决定这一晚好好地养精蓄锐,明日一早再出城,那条捷径的路线,也需要好好回忆一下。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空气中还浮动着淡淡的雾色和水汽,霍祁钺便早早地起了床,结账拉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出了穆托都城的大门。
他走了一条和来时完全不一样的路线,一路上都静谧无比,连一个人都见不到。他心里想着事儿,见四周都没什么异动,也不多做留心。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路旁的山林里,响起一声极其高锐尖利的叫声!
第四十五章 秘密(上)
霍祁钺听到这一声尖声厉叫,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隐约还透露出几分恐惧和凄厉。他待要管时,回到琼江去寻璎珞这件事实在是心头一件大事,并不想多费哪怕一刻在无关的人事之上;待要不管时,到底是练武之人,骨子里颇有几分侠义,也不能任由一个女子身涉险地而袖手旁观,这不是他霍祁钺为人处世的风格。
谁知道这一管,就管出无尽的麻烦,那都是后话了。
当下霍祁钺拉转马头,纵马入林,循着那叫声来处行去,果然走了没几步,就看见一个少女背对着他,看不见脸孔,只见她无比惶恐地以手撑地,想着自己的方向连滚带爬地退了过来。
她面对着的,却是一众彪形大汉,大约有七八个之多,看身形穿着,都不是中原人士,尤其是个个鼻高目深,必然是这附近的边塞部落之人。
那少女一边退一边哭喊,那几个大汉脸上却呵呵地笑着,也不步步紧逼,就站在原地看着,似乎是猎人望着已经掉进自己的陷阱之中的野兽一样。他们虽然看到了霍祁钺,见他不过是一人一马,看起来又削瘦,就算是要管闲事想来也没有什么进攻能力,也就将他视作空气一般。
那少女正值山穷水尽之时,见对面一个大汉的目光投向自己身后瞥了一眼,心中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她一回头看到霍祁钺,连忙双膝跪地,“英雄,求求你救救我!”
她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彩色布裙,正是霍祁钺曾经见过的边塞女子都爱穿的式样,狼狈不堪地散着乌黑的长发,脸上的皮肤倒是白净,就是泪痕未干,沾了几点泥土。可细细看去,她的五官也和这几个大汉一样,鼻梁挺直,鼻头微微翘着,深深的眼窝如同汪着湛蓝的海子,嘴唇饱满红润,诚然是个落难的美丽佳人。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霍祁钺还在盘算自己行动的成功率到底有多大,见到这少女猛然回头向自己求救,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而那几个大汉见少女这样,脸色却变了,他们其中一个看起来老成些的,用霍祁钺听不懂的话对自己同伴说了几句,另一个略年轻些的便走到霍祁钺面前,对他摇了摇手,用半通不通的中原话道,“和你、关系、没有,是、烧死、女人、坏!”
那少女听他这样说,连忙往前膝行了几步,她的中原话说得倒是很清楚流畅,“英雄,您别听他们的,他们都是坏人,还这样恶人先告状!”
她转过脸恨恨地望着那几人,又用霍祁钺听不懂的话对着他们喊了几句,那几个人脸上大怒,其中两个脾气暴躁的就要冲上来。
那二人都是身高八尺有余,浑身虬结的肌肉如同墙壁一样坚实,拳头就像酒碗那么粗大黝黑,而这少女瞧着比璎珞还要低半个头,十分纤瘦细弱,若是被这样的拳头打上一下,恐怕当场就能去了半条命。
霍祁钺虽然不知道他们几个人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他们彼此之间有什么恩怨情仇,可是却不能见死不救。
他身子一拧,挡在那少女身前,抽出腰间长剑,对着那两个大汉虚画了一个圈儿,“停停停,你们还是不是爷们儿啊,还要打女人吗?”
那二人明显没听懂他说什么,疑惑地看了看同伴之中那个懂中原话的人。那汉子也走了上来,对着霍祁钺连连摆手,“死、需要、走、快点、你、没有、关系。”
霍祁钺这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不说,根本连语言都不通。而那少女哭得更加伤心,她高亢的声音惊得林中的鸟儿都振翅飞走了。
霍祁钺被她吵得头疼,又不想继续在这儿耽搁,可是那少女一直哀哀地望着他,一对眸子就像被夹子夹住的小白兔一样红红的,她的鼻头也红红的,一副欲语还休的神情。霍祁钺又望她一眼,只见她正在把一对赤脚往裙摆底下藏,那双脚也不知道从哪儿划了那么多七长八短的伤痕,破了的地方都红肿了,有的伤口还流着脓。
这个样子,实在是看着太惨了点儿。
霍祁钺咬了咬牙,对着那唯一可以交流几句的年轻汉子道,“她,我要带走,我不伤害你们,你们也快走吧。”
那汉子听懂了他的意思,明显一愣,怀疑地上下打量着他。霍祁钺心头火起,自己这是明明白白遭了人的鄙视啊!那几个人听了这人的翻译,也是和他一样的反应,随即便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似乎是在笑霍祁钺不自量力。
霍祁钺表示很生气,再见那几个大汉完全无视自己的威严,又作势像那少女迫来,就大喝一声,纵马冲进圈内,一手提起还在地上呜呜啼哭个不住的少女,同时飞起一脚踢开攻过来的一人,大声对那少女道,“坐好!”
他并不想伤人,于是只是拳打脚踢,使得那几个人暂时无法追上,自己又催动马匹,一骑驮着两人,如同来时一样迅疾地奔出了树林。
他在前头,将那少女放在自己背后坐着,于是便没有看到那少女碧盈盈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凶光,也没有看到她趁着自己不留心,手微微垂下,一条通身朱红,只有头部有着一点墨黑的蛇,从她袖中游出来,吐了吐信子,向那树林里游去了。
虽然知道那几个大汉不过是练些外家功夫,不是自己的对手,也不会那么快地追上来,可霍祁钺还是一路都不曾停下,直到了下一个小城,隐约看到街市和人烟,才勒住了马缰。他翻身下马,站在地上微微仰着头看那少女,那少女却没有下马的意思,而是对着他绽放出一个极其美妙清丽的笑容,“多谢英雄搭救,若是没有英雄,我今天一定会被那帮恶人给杀了!”
霍祁钺随意地摆了摆手,“举手之劳,只是我还要赶路,不便带着姑娘,如今这儿也有了人家,”他说着从自己怀中掏出两个银锞子,“你拿着这些银子,去买件衣裳买双鞋子,你我就在此分道扬镳吧!”
那少女听他这样说,好看的眼睛里又盈~满了泪水,“英雄是要赶米罗走吗?米罗怎么这样命苦,人人都要赶我走?”
霍祁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女人哭。而这叫做米罗的少女颜色殊丽、年纪少小,在这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哭得梨花带雨,实在是受了自己的欺负一般,而不远处已经有人驻足看着自己指指点点了。
霍祁钺现在有些后悔自己管了这桩闲事了。当然他还不知道,不久前才和自己交涉过的几个大汉,如今已经变成了几具冰冷的尸体。他们面色不像一般被毒死的人那样青黑怖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人人的颈子上,都有一个细如针尖的小孔,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好好好,你先不要哭。”霍祁钺瞧瞧天上,只见已经到了午时,他原本不打算在这个小城歇脚的,今日的路程尚未走到一半,可米罗哭得这样,他也不能就将她从马上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