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够你爱-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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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
但我心里却再清楚不过。她的行为对我而言只隔着一层玻璃,全都看的见。
“你不知道?”她叫起来,仿佛被这回答吓坏了似的,“你是这么聪明,你怎么可能看不见……哎,我是一个疯子,一个失去理智的人。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当一个人在爱的时候,她很容易相信爱情。”
她爱我?爱我!是啊,看她的眼睛,悲伤里带着对美好事物憧憬中的喜悦;她的姿态,前顷的身躯下包裹着充满爱欲的时时颤抖的心灵。但她不该爱我。
“是的,”我回答,“您的确是这样。但我跟您认识的那些人不一样,有些东西把我们分隔开。而您不应该向它们作斗争。”
“为什么!”她说,“你真冷酷,除了你自己的心把我们分隔开来,还能有什么东西!你在这儿,我不会让你离开。”
她紧紧抓住我的手。
“我不爱您!”我说,“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您。”
“天主啊!你真冷酷。如果是别的男人被我这样倾诉过早就会拜倒在我脚下!但是你。你这么冷酷,但是我无法把你驱除出我的脑海……你瞧,我闭上眼睛,看到的是你;睁开眼睛,还是你。”
“简直是发疯!”我低声说。我没有勇气责怪她,没有勇气责怪任何一个爱上我的不幸的人。
“这么说你原谅我了?你多温柔啊。如果你爱我,我将会多么幸福!”
“您不会幸福的。”
“天主!你爱过吗?曾经爱过吗?”她靠着我的胳膊,“你是否见过像我这样连分离和绝望都无法扑灭的爱情。”
“我见过很多被分离和绝望损害的爱情。”我的爱情,那么多的爱情。
“爱德华!”她搂住我的脖子,哭了起来,“我会发疯,会丧失理智。如果你爱我,我将会多么幸福!我爱过别人,他们至少没有你这么残酷,他们至少会对我的爱情作出反应!”
“但爱德华·赫利不是普通人。”我不由自主地被她如此深厚的爱意所打动,扶着她纤细的腰肢,轻轻说。
“那么,如果你是普通人,你就会爱我了;如果你是普通人,我就有希望了……”
“奥莉娅,”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您听错了……”
“别说下去!别说!”她把柔软的指尖按到我的嘴唇上,“别纠正我,就让我在幻想和虚假中能感到一些幸福吧。”
她在我怀中哭泣起来,裸露的洁白肩膀紧贴着我,随着哭声轻轻颤动。
“啊,女人、女人!”我喃喃地说,“难以理解的女人,她们的话就像谜语一样。她们哭泣、哀求、颤抖。为什么呢?天主才知道!可是我们男人,永远不会这样。”
我第一次允许自己爱上一个女人,第一次允许自己跨出迈向婚姻的最后一步。
女人,在她身上,我也许可以感觉到不同以往的爱情。也许因为她们的温柔和怜悯的天性,我可以得到看似不可能的东西,那些生活中最单纯的美好:像普通人一样手挽着手散步,在街边的小店吃饭,最简单的幸福。
那年秋天,我和奥莉娅·山多尔结婚了。
她是个特别的人,如果有一天,她发现了我的秘密,还会爱我吗?那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我在忙着其他重要的事情。
第二年,我们的儿子,瑞诺出生了。
我是战战兢兢地抱过这个小生命的。
我害怕瑞诺会像我一样拥有一个被诅咒的生命,我不想让另一个人承担我经历过的一切痛苦。
但同时我又怀着希望。如果他和我一样,那么我将不再是孤单单一个。我将会有一个伙伴,一个朋友。
一个儿子。
30
十年过去了,奥莉娅已经三十八岁,也许正因为她是三十八岁——这是一个女人的最后的黄金时代,她正在她已经消逝的青春和未来的衰老之间——她还是那么美丽,她还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女人。
但她还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女人。
并不需要我告诉她,她可以梦想,把蛛丝马迹串连成一个结果。
她意识到了我的秘密。我装作不知道她每天隐含着惊讶和迷惑的目光,也不注意她话语里隐隐的不安。我是她的丈夫,希望尽可能长的维持我们的关系。
时局很昏乱,法国仍在和德国纠缠不清,而国内人民的生活愈发困难。
“也许会有场战争,”我说,“还有大概十年的和平。”
“十年。”奥莉娅说。
她坐在窗边,望着天空。她的手里拿着一本给瑞诺的图画书。十年……她没有想到战争,她想的是:十年后她差不多五十岁了。
街对面的树荫下,一个吉普赛女人在唱歌。歌声低沉、忧郁,充满了我的胸膛。
“你听见了吗?”我问,同时抓住她的手。
“听见了。”她躲开我,就像躲开瘟疫。
那女人的歌声在我们心里回荡。
“奥莉娅。”我突然说,“你不再爱我了吗?”
她回答,“我不知道该怎样爱你。”
“变的人是你。”我轻轻说。
房间里有一面大镜子。一个年轻的男人,英俊的脸上鲜有皱纹,削瘦而强健的身体不知疲劳。多少年了,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这样,他甚至无法注意到他身边的女人正在悄无声息地衰老。
我坐到她身边。
“你不像以前那样爱我了。”
“你说的对。”她伸出手,用指尖抚摸我的头发。
“那么,现在的我比以前少了什么呢?我甚至一点都没变,漂亮,高贵,这些品质不都还在我身上、一个都没丢吗?”
“一个也没丢,的确。不是你缺少了什么,是你比我们多的东西。”
“难道我居然还有什么比你们更多?”我苦笑一下,“对,我有比你们多的东西,我比你们有更多的痛苦。”
“这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她说,“我明白,不是你的过错。”
“奥莉娅,你真的明白吗?我活了很多很多年,快五个世纪了;我不会死,除非到了命定的那天。”
她哆嗦了一下。“我猜得到。”
“所以你不爱我了?只因为我是一个不会死的人?不,奥莉娅,我会死的,总有一天,像你们所有人一样。”
“……我曾经爱过你,多么深的爱啊。但现在……”
“现在?”
“你不会死,所以你不知道。那些用生命发誓爱我的人,他们的生命短促,只有一次;他们的生命才那样宝贵。但是你,你可以活上千千万万个人的生命,你为他人所作的牺牲便算不了什么。你当然可以用生命发誓,但一个不会死的人,这种誓言一点价值也没有。”
她的语气平静。她已经不再爱我了
我明白了,就像很久以前我曾意识到的一样。
这是一种天罚。
我搂住奥莉娅,吻她的额头。
“你说的对,我太特别了,不值得爱,不应该占有你的心。那么你可以走,可以在任何时候离开,一旦你忍受不了我,你就走吧。”
“走?”她重复说,眼睛看着正在地板中央玩耍的瑞诺。
维塔利安,年轻的艺术家。奥莉娅是他的资助者和保护者,当然,也是他的情人。
我妻子的情人堂而皇之地进入我家,倒也没给我带来太大的困扰。这是奥莉娅的权利,我已经答应过她了。我甚至可以和维塔利安自在地交谈。
“您是版画家?”我问。
“版画,丝网印刷,油画,雕刻,我都在做。”
“真是全才,我看过您的一幅油画,是马赛的海景。我没有去过马赛,但从您的画看,那里一定很美。”
“的确,就我所知,马赛是法国最美的港口城市。要我说,她比巴黎更富于法国特色。”
“很多人都这么说。我希望不久可以带我的妻子和孩子一起去那里度假,那将是漫长的旅程,我很希望会有人把马赛介绍给我们。对了,您会跟我们去吗?我希望您可以。”我热忱地计划着这个根本不可能成形的旅行。
维塔利安带着他不想掩饰的惊讶神态注视着我,说:“我相信您心里很忧郁。”
我一阵哆嗦,看着他。
“您怎么会这样想?”
“因为您高兴的太过分了,说明您心里一定非常悲伤。”
“是吗?这让您感到奇怪了?”
“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使我感到奇怪。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我笑了起来,但在心里却升腾起一股火焰:这个普通人,他懂得什么!
“您也许不相信,我知道个中原委。”年轻的艺术家说。
“什么?”
“我知道,奥莉娅把您的秘密都告诉我了。”
我的手紧紧抓着椅子靠背。她说了,这是唯一会让我感到不安的事情。我不想让很多人知道我的秘密,他们会像对待一只新奇的动物或实验的白鼠一样把我关起来,解剖我的身体,这样的事情白种人在非洲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到了那时我将失去所有的东西。
“您别担心,”维塔利安说,“我不会说出去的,每个人都有权保有自己的秘密。”
“但这却让我很焦虑。”
他站起来,站到我身边,深褐色的眼睛盯着我。
“爱德华·赫利,我一听说你的事,就想我究竟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你注意我。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留意我这样的人的,但现在我手里有你的秘密,你就不得不看着我。”
“您?”我警惕地后退一步,“我不想让人注意我,更不想注意别人。”
“我是艺术家。古往今来,多少艺术家都描写过不老不死的形象,但我今天却真的见到了。”
“您见到的是一个痛苦的活死人。”
“我了解您的痛苦……”
“您不了解!”我粗暴地打断他。这世上不会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苦。他们所谓的痛苦抵不上我最小的痛苦的十分之一,他们的泪水也抵不上我流过的最小滴泪水中的一滴。
“我了解!”他也强硬地回击我,“您不关心生命,因为您不会死,认为生命理所当然。可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维塔利安拉住我的手,让我看窗外的街道。那时正是上午最繁华的时间,街上聚满了人,有的步行,有的开车。他们坐在喷水池旁,坐在咖啡馆的凉棚下,快快乐乐地交谈,注视着过往行人。
“您瞧,那孩子,那少女,那个年轻人。他们很快乐,因为他们既富有又年轻;看那儿,那有个乞丐,他很穷,一无所有,但即使这样的人,他的生命也是他自己的。而您,赫利伯爵,您的生命是属于上帝的。”
“但你们将很快死去,蛆虫会噬咬你们的身体,而我不会;你们总是着眼于一个狭窄的未来,总是为生活琐事忙碌,而我不会!”
“是的。但我们会爱,会生活!”
维塔利安昂着头,带着那样一份自豪看着我。
我知道我输了。
我爱,但当我所爱的人全部化为尘埃后,我怎么能与他们有感情上的联系;我生活,但当生活就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一分钟,一小时,一百年,那还是什么生活。
我一动不动地靠着窗台,看着外面的人群。天空在我头上掠过,土地在我脚下跳动。我如果永不停歇地走下去,会怎么样?
维塔利安从身后搂住我,说:
“对您而言这个世界太小了,如果我有您这样的好运,就会抓住它。您应该有另一种生活。”
我颤抖了一下。
“已经太晚了。”我说。
去改变世界吗?那曾经是我年轻时的梦想,但世界不需要我。
“对您来说还不晚。”
背上一阵压力,维塔利安收紧他放在我腰间的手臂。一个吻轻轻擦过我的耳廓。但这个吻与以往那成百上千个吻一样,已不再具有火一般的热情,那些温柔或者痛苦都早已成了往事。
卢浮宫博物馆。曾经是亨利三世的卢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