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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曹禺全集(卷二)-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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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葳是,丁大夫。

[陆持试验管由中门下。
温宗书(取出几份表)这几张表请丁大夫签字。
丁大夫嗯。(接下看一看,低头签字,一面说)罗院长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温宗书我想在一个月以内可以回来。
丁大夫(瞥见一张医务报告单,惊讶)什么?全院害疟疾的已经到了百分之二十八?
温宗书嗯。
丁大夫怎么会这几天工夫又增加了百分之八?
温宗书(毫无办法)是啊,我正想找黄医官专门负责这件事,想法子。
丁大夫温副院长,(温和而严肃地)这种恶性疟疾是我们院里一个异常严重的问

题。
温宗书(也十分忧虑)嗯,一天一天地蔓延,简直猖狂得不得了。
丁大夫我上次同您提过的几种方法,——不知您办了没有?
温宗书都在办,就是(摇头望望丁大夫,无力地苦笑)丁大夫,您知道,在这种二

十分艰难的客观环境下,办起来(摇头)简直是——


丁大夫没有效果。
温宗书嗯,没有成效。(想不出路来,忽然)要不,明天我们再开一次会讨论一
下?
丁大夫(容忍,微笑)不用了,会开得很多了。(有力的含蓄)我们现在还是设法

拼命做吧。
温宗书是。
丁大夫(忽然回头,和蔼地笑容)那么让我好好想一想。(坚决)我们必定要在最近

找出一个有效的方法,一面防止蔓延,一面继续医治。我们现在特

效药少也罢,我们的设备不好也罢,(鼓励地)我们不管,想办法!
温宗书(老老实实)是,好。那么关于您上次说的卡车问题——
丁大夫哦。温先生,我听说这一两天前线又要继续反攻?
温宗书我方才到团部,也说是今明两天附近就会发生战事。
丁大夫(沉稳)我计算在最近期内,万一我们三十个急救站同时送来轻重伤

兵,那时候,我们院里是绝对容纳不下的。

温宗书(铅笔轻轻敲着公文夹,慢慢地)是啊,我也在想,现在院里的容量,必须
又得调整一下。就是(喟然)现在客观的物质条件不好——
丁大夫(具体的意见)现在应该赶快把院里轻伤伤兵尽量输送到后方,不能耽

搁。

温宗书是,是,我也这么想。这是(又固执地回到他心目中的难题)目前运输困难,
(摇头)客观的条件太坏,我想,(微顿)明天一早,再到县政府弄弄
人看,可是——哪些个轻伤伤兵——

丁大夫我昨天已经跟傅医官,庞医官,把该转院的伤兵都分别检查了一下。
温宗书那,那,(嗫嚅)我一面叫人造册子,跟军部接洽转院,同时设法(微

顿,有些犹豫)尽力找运输工具。回头梁专员到院的时候——
丁大夫(欣喜)什么,梁老先生今天晚上回来?
温宗书您不知道?
丁大夫他就到?
温宗书(不像丁大夫那样踊跃)嗯。回头我见着他,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微顿)

再跟他请示一下。再见。
丁大夫再见。
[温宗书由中门下。
丁大夫(高兴)陆葳!

[陆由左门上。
陆葳(急说)丁大夫。
丁大夫(笑着)梁老先生就要回来。
陆葳真的?
丁大夫嗯。
陆葳今天就回来?
丁大夫就到,就要到!
陆葳(不禁替丁大夫喜)那,那,(突然)说不定丁昌的消息他会——(忽然看见

丁大夫的脸色,顿停)——。。 
丁大夫(摇头,拍着她的肩膀,哀惋地)好好地干,我的孩子。我们不能叫这个苦
干的老头儿有一点失望的。
陆葳嗯,丁大夫。


[徐由中门上。
徐护士丁大夫,前线又送来十五个受伤的日本俘虏。
丁大夫好,我去看。
徐护士他们现在在西院。
丁大夫(走了两步,停住)徐护士,我叫你再去看十号房间那个年老的日本俘虏

——。。 
徐护士您说那个五十多岁的松井什么郎?
丁大夫你去看了没有?
徐护士看了,很重,我怕他——活不长。
丁大夫(同情地声调)你把我的暖水瓶给他送去。
徐护士您自己的?——
丁大夫嗯,陆葳,(哀戚地)这个日本人昨天忽然给我写字看,说(沉重)他的

小儿子,在东战场上(幽缓)打,打死了,(不能自止,一手放在酸辣辣的鼻
上)

陆葳(低下头)
[丁大夫默然由中门下,陆随着出去。
[河畔青蛙断断续续叫了几声。

徐护士(忽然想起一件事,到中门口,低声,招手)陆先生,陆先生。

〔陆又走进来。
陆葳什么事?
徐护士那个乡下老太婆又把那只肥母鸡自己给丁大夫送回来了。
陆葳丁大夫不肯收,你不知道?
徐护士我跟她说了。
陆葳你告诉她,跟她看病是国家出的钱,给老百姓看的。
徐护士我就是照着丁大夫这个意思说的,可是这个老大婆挺倔,她说管它是

谁花的钱,她非要给她治好了病的这个女医官一只肥母鸡吃不可。

[况西堂由中门上,他穿一身洗久退色,式样古老,厚山东绸的窄紧短制服,上面钉着白
扣,裤管很小,脚下一双别别扭扭的黑皮鞋,穿着非常不自在。人更清癯,甚至瘦得有些
可怜相。灯光下,走起路来,婆婆姿姿,颇见老态。他托着笔墨纸张,眼镜盒子,慢慢走
进。

况西堂陆小姐,对不起,我就在这里办一会儿稿件。(陆点头,况就开始在桌上摆
他的文件,一面琐琐碎碎)我房里的菜油灯实在不亮,这半年来眼睛一天
比一天不好。(笑得使人可怜)嘿,嘿,我,我就借此地(指着,颇羡慕的样
子)的洋油灯——呃,(小眼睛眨一眨,依然幽默地)揩揩油。(坐下)

徐护士那怎么样?陆先生?
陆葳那我不管。

〔陆由中门下。
况西堂(慢慢打开墨盒,戴上眼镜)节过得如何,徐护士?粽子吃了多少?
徐护士粽子倒没吃多少,这一顿炸酱面可把我“撑”(“胀满”的意思)饱了。
况西堂炸酱面?
徐护士四乡老百姓送来四只肥猪,八袋子面,您没吃着?
况西堂哦,哦,哦,吃了,吃了。(喟然)就是我的牙咬不大动。
徐护士(听不进这个人的诉苦,又兴奋地)我们老百姓真好。你帮他一次,他谢你十

次。


况西堂嗯,嗯。(办他的稿件)
徐护士(见他不答话,走到中门,迈出一步望去,忽然回头对况)什么,梁专员已经到了。
况西堂嗯。

[徐由中门下。
[朱强林——专员的勤务兵——由中门提着一个小铺盖卷上。朱强林只有二十岁上下,胖
圆脸,大脑壳,十分天真可喜。台儿庄大捷之后,他一直随着梁专员东奔西跑,走了不少
地方。他不甚明了所谓官场的礼节,梁专员从不肯这样教他。他平时对专员你我相称,在
路上一桌吃饭,旅店里一个炕上睡觉。在他眼里,梁是一个最和善可亲的老人,他死心塌
地为他做事,毫不觉得他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官吏。此人看去仿佛很傻,实际他的夭资不低。
不过因为他直率,本色,没有一点老随从兵的习惯,给我们的印象,既有趣味而又新鲜。
现在他一身尘土,脸上也满是灰尘,像从土堆里爬出来一样。

[他头也不回,一直走进。
况西堂(抬起头,认出是“老朋友”)你也回来了?
朱强林(粗粗的声音)回来了。(把那铺盖卷放在行军床上)喂,你告诉他,这是他的

铺盖卷。
况西堂(莫名其妙)谁的?
朱强林梁专员。
况西堂嗯。
朱强林(走到中门口,笑着)咦,进来呀,你!
〔中门走进了梁公祥,梁专员的远房哥哥。他有六十三四,瘦个身材,算不得十分健壮。穿一身土布

灰长袍,外套一件深紫色的老式马褂,上面还是黄铜扣袢。他脚下是黑布鞋,白布袜,很
熨帖地绑着一副窄条腿带。头戴一顶古色古香、精妙绝伦的台湾草帽,从进门到走出,不
见他脱下。这个人有些乡气,不过既为专员之兄也就勉强做出一种“皇亲国戚”的气派,
然而进了大门以后,看见机关皇皇堂堂,人多事忙,又惶惶然仿佛有些迷惑。他来此已有
一星期,专候他的令弟到来,为他谋事。他心里认为一个弟弟,哪怕是远房的,也是同族,
同宗,同一个血统。身为大官的弟弟,应该为他以及他的子女找生活,这是古往今来的天
经地义。他耳闻多少“一人成佛,鸡大升天”的故事,所以也就理直气壮,毅然决然,投
奔到此。此老人懵懵懂懂,了无教养,一脸乡愚的昏聩之气,却又性情倔强,肝火甚旺,
一言不合,就能拂袖而走。

〔他提着三四个大小包包,是梁专员的远亲近戚和他自己带来的一些土仪,颟顸走进。
朱强林(十分自然地)你找梁公仰?
梁公祥(想不到这个个人直唤专员的名字,霎眼)我是找梁专员。
朱强林你见过他么?
梁公祥(望望这个个人)从,从前见过。你——你是他的?——
朱强林(不明白)我是他的勤务兵。
梁公祥(一面奇怪,这个小勤务这样没有礼貌,一面胆壮起来)那,我是他的哥哥,叔伯

哥哥。
朱强林(老头的话并不给他什么印象)你叫什么名字?
梁公祥(土头土脑,略有些生气)不给你说过,我叫梁公祥。
朱强林(傻笑)好,我跟你叫他来。(指床前的凳子)你坐。

[朱由中门下。

〔梁公祥四面望望,把带来的土仪放在凳下,随着端然坐下。
况西堂(对像“老年人”的老年人,总不免有些好感)你老先生是专员的令亲?
粱公祥(满面春风)嗯,梁专员是(十分客气)我的贱弟。你先生?——


况西堂我在此地做事。
梁公祥(贸然)过五月节还忙衙门的事?
况西堂(苦笑)过什么节哟。(用手一撂桌上的茶杯)你老先生喝茶呀。
梁公祥(立起来又坐下)不用,不用,在店里头喝饱了。
况西堂来了几天了?
梁公祥(说家常话)上十天了,找了好几趟,都说我那弟弟还没回来。
况西堂是,梁专员忙得很。
梁公祥(听不懂,但颇得意)这些衙门都归他管?
况西堂是的。
梁公样(忽然)他手下有不少当差吧?
况西堂(诧异)嗯。
梁公样(十分好奇,而且得意)有那么个——多少?
况西堂(察觉专员之兄颇为情愿,于是也就顺口胡说,依他的口气)总有个百八十来个人

吧。
梁公祥(情不自禁)他的官真不算小了。
况西堂(觉出此人实无可谈,于是答应一声)是的。(再不寒暄)

〔朱由中门上。
朱强林你等等,梁先生有事。
梁公祥你跟他说了么?
朱强林没有,找不着空。他一会准会到这屋里来。你总认识他?
梁公祥不,(犹豫)我,我们有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

〔外面谢宗奋的声音:(他一向喜欢这个小勤务兵)朱强林,饭好了。
朱强林嗯,来了。

〔来由中门下。同时由中门上来谢宗奋。谢穿一身灰军服,身体较前健硕,精神饱满。
谢宗奋(望一望)咦,梁专员不在这里?
况西堂没有,你找他干什么?
谢宗奋我听说他正要找我。
况西堂我倒是刚才见了他一下。
谢宗奋(关心)怎么样?
况西堂他下了车就先看公事去了。
谢宗奋(赞美地)这个老家伙真可爱,做起事来,像一条牛。
况西堂(嗟叹)也怪,人家的精神总是那么好。

(由中门跑上来孔秋萍,手里拿着杂志室的图画刊物,兴高采烈,十分活跃。孔秋萍最近
自觉颇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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