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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曹禺全集(卷二)-第50部分

小说: 曹禺全集(卷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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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的关怀的心肠)哎,这是怎么说的。走,我的好妹妹,睡一会,回头
真病了,我真要急死了。

愫方(哀婉地)不用,我睡不着。

曾思懿文清,你看看真是再没有比愫妹再孝心的人了。我就爱愫妹这样的脾
气,(对着愫方夸赞)不说话,待人好,心地厚道,总是和和气气,不
言不语的。(忽转对文)文清,我要是男的,我就娶愫妹这样的人,一
辈子都是福气。

曾文清(解救)愫妹,你不是给爹拿参汤的么?
愫方哦,哦,是的。
曾思懿你早说呀,我早就预备好了。(端起那碗参汤)
曾文清刚才霆儿不是说这碗参汤——
曾思懿你少听他胡扯。咳,还是我热热拿去吧!(笑嘻嘻)这才叫作“丑媳妇



也得见公婆”呢!再丑再不爱看,也是没法子啦。(走了两步回头)哦,

厨房那两碗菜是不是你做给文清在路上吃的?
愫方啊——嗯——!
曾思懿(尖刻)文清,你看你多福气,愫妹待你多好啊!临走临走,愫妹一夜

没睡,还赶着做两碗菜给你吃,你还不谢谢?
(思笑着由养心斋小门走下。
[静默,窗外天空断断续续地传来愉快的鸽哨声。


曾文清(感愧的眼光,满眼含着泪,低声)愫方,我,我——
愫方(低头不语)
曾文清(望望她也低下头,嗫嚅)陈奶妈来,来看我们来了。
愫方(忍着自己的哀痛)她,她在前院。

[思蓦然又从书斋的小门匆忙探出身来。
曾思懿(满面笑容,招手)文情,陈奶妈在外面找你呢。你快走了,还不跟她老

人家说两句话?来呀,文清!
[愫方望着文清毫无生气地随着思懿由书斋小门下。
[冷冷的鸽哨响。
[磷磷石道上独轮水车,单调的轮轴声。
[远处算命瞎子悠缓的铜钲声。
[一两句遥远市衔上的“酸梅的汤儿来。。”


愫方(伫立发痴,蓦然坐在一张孤零零的矮凳上嘤嘤隐泣起来)
[微风吹来,吹动着墙上挂的画。
(外面圆儿的声音:(放着风筝,拍手喊)飞呀,飞呀,向上飞呀!
(陈奶妈带着小柱儿由大花厅通前院的门走进来。小柱儿目不转睛的回头望着半空中的纸

鸢,阳光迎面射着一张通红的圆脸。
陈奶妈愫小姐!
小柱儿(情不自禁,拍手)奶奶,金鱼上天了,金鱼上天了!(指着天外的天空惋惜

大叫)哎呀,金鱼又从天上降下来了。金鱼——
陈奶妈(望见愫方独自在哭,回首低声)别嚷嚷,你出去看去吧!

(小柱儿喜出望外,三脚两步走出去。陈奶妈悄悄走到愫方面前。
陈奶妈(缓缓地)愫小姐,你怎么啦?
愫方(低头)我,我——(又低声抽咽)

(半晌。
陈奶妈(叹了一口气,怜惜地把手放在她微微在抽动着的肩上)愫小姐,别哭了,我走了
大半年了,怎么我回来您还是在哭呀?
愫方(抬头)我真是想大哭一场,奶妈,这样活着,是干什么呀!
(扑在桌上哭起来)

陈奶妈(低下头,眼泪几乎也流下来)别哭了,我的愫小姐,去年我就劝你多少次
了,(沉痛地)嫁了吧,还是嫁人好。就是给人填房都好。(一面擦着自
己的泪水,一面强笑着)我可说话没轻没重的,一个大姑娘在姨父家混一
辈子成怎么回事啊。(愫又隐位起来)好歹,嫁了吧,我的愫小姐,人
家的家总不是自己的家呀!(愫哭出声来,陈低声秘密地)那位袁先生我刚
才到前院偷偷相了一下,人倒是——

愫方(抽咽)奶妈,你,你别说这个。
陈奶妈(温慈地)是,八字都拿去合了么?


愫方(恳求她不要再说下去)奶妈。

陈奶妈(摇头)我们这位大奶奶是不容人的。我看,清少爷,可怜天天受她的
气,我一想起来,心里真是总说不出的心疼啊。(忧伤地)哎,世上真
是没有如意的事啊,你看,你跟清少爷,你们这一对——

[瑞贞由养心斋小门匆忙地上。
曾瑞贞愫姨,爷爷叫你。
愫方哦!(忙起身擦擦眼睛,就低首向书斋走)
曾瑞贞爷爷在前面厢房里!(愫又低头转身向通大客厅的门走,瑞看出她在哭,就随在后

面,低声)愫姨,你,——
(愫依然低头向前走。
[后院大奶奶在喊——
(后院大奶奶声:瑞贞!


曾瑞贞(停步应一声)哎!

(后院大奶奶声:(尖厉)你又跑到哪儿去了,瑞贞?
曾瑞贞在这儿!(依然随着愫后面走)
愫方(在大客厅门槛上停步)你去吧!
曾瑞贞不。(愫又走,二人走进大客厅内;愫先由通前院的门走出去)

[大奶奶由养心斋小门上。
曾思懿瑞贞,你——(瞥见陈奶妈)啊,陈奶妈,(满脸笑容指着后院)快去吧,你

的清少爷正到处找你呢!
陈奶妈(喜不自禁)清少爷。哪儿?
曾思懿院子里。

(陈又非常高兴的颤巍巍地由书斋走下。

[瑞从通大客厅的门悄悄走上来。
曾瑞贞妈。
曾思懿(狼狠盯着她)你耳朵聋了!(四下一望)我叫你喊的人呢!
曾瑞贞我,我——
曾思懿(厉声)滚!死人!(瑞低首由地面前走过,切齿)看你那死样子,(顿足)你

怎么不死啊!
(瑞默默由书斋小门下。
曾思懿(同时走到大客厅喊)霆儿,霆儿!

[霆由大客厅通前院的门上。
曾霆(一脸汗)妈。
曾思懿(责备,冷冷地)妈叫你,知道么?
曾霆(歉笑)知道。
曾思懿(气消了一半)快穿好袍子马褂给祖先上供去!(霆立刻转身,向书斋走,思一

手拉住他,异常和蔼地)孩子,以后,你别跟那个袁小姐玩,野姑娘,没
规没矩的。(一半鼓励,一半泄愤的样子)你要是嫌瑞贞不好,你中学毕了
业我给你再娶一个。好好念书,为你妈妈争气,将来——

(霆正听得不耐烦时张顺由左边姑老爷的卧室走出,霆乘机由书斋小门溜下。

(左面卧室内:(门开时)混蛋!滚!滚!(砰地门随着关上)
曾思懿什么事,张顺?
张顺(也气呼呼地)大奶奶,张顺想跟您请长假。
曾思懿又怎么啦?


张顺(指手画脚)我侍候不了这位姑老爷,一天百事不做,专找着我们当下

人的祖宗八代地乱“卷”。(骂的意思)
曾思懿(愤愤)他是条疯狗,跟他一般见识干什么?
张顺(盛气难息)不,您另找人吧!我每天搪账不必说——

[突然又由隔壁传一声“混账——”一个女人喊着说:“你别去!别去!”男人暴叫:“撒
开手,我要见她!”
曾思懿(仿佛感到什么,立刻低声)张顺,这边来说,让他喊去。

'张随着大奶奶由书斋内小门走出。
[同时几乎一阵闯进来的是扭持着的姑老爷和姑太太。江泰顿时甩开手,曾文彩目瞪口张
地望着他。他手握着一束钞票,气呼呼地乱指。
[姑老爷江泰是个专攻“化学”的老留学生,到了北平,就纵情欢乐,尽量享受北平舒适
的生活,几乎和北平土生的公子哥儿的神气,毫无二致。他有三十七岁神色,带着儿分潦
倒模样,人看来是很精明的,却仿佛走到社会里就比不过与他同样聪明的朋友们。于是他
时时刻刻想占些小便宜,而总不断地在大处吃人的亏。他心地并不算好恶,回国后,颇想
大大发展一下。他不知为什么抛弃本行,洋洋自喜地做了官。做了几次官都不十分得意,
在最后一任里,他拉下很大的亏空,并且据说有侵吞公款的嫌疑,非常不名誉地下了任。
他没剩多少钱,就和太太寄居在丈人家里,成天牢骚满腹,喝了两杯酒就在丈人家里使气。
人愈穷,气愈盛,指桌骂人,摔碟子摔碗是常有的事。

[但他也不是没有可爱的地方,他很直率,肯说老实话,有时也很公平,固然他常欺蔑他的病妻,在
太太偶尔高兴,开始发两句和他不同的议论的时候,他总是轻蔑地对她说:“你懂得什么?”
他还有一件长处,北平的饭馆、戏园各种游乐的场所他几乎处处知道门路。而且他最讲究
吃,他是个有名的饕餮,精于品味食物的美恶,举凡一切烹调秘方,他都讲得头头是道,
说得有声有色,简直像一篇袁子才的小品散文。他也好吹嘘,总爱夸显过去他若何的阔绰
豪放,怎样得到朋友们的崇拜和称赞,有时说得使人难以置信。

'通常他是无时无刻不在谈着发财的门径的。但多半是纸上谈乓的淡话,只图口头上快意,
决未想到实行,只有一次,他说要办实业想开一个一本万利的肥皂厂,就在曾家的破花窖
里砌炉举火,克日动工,熬开一大锅黄澄澄的浓汤,但制成时,一块块胰子软叽叽的像牛
油,原来他的化学教科书不好,邵节肥皂的制造方法没有写明白,于是那些锅儿灶儿就一
直扔在破花窖里,再没有人提。

'经过这一次失败后,有一阵他绝口不谈发财。但不久躲在房里又忍不住和他的妻轻轻叹息
说:“总有一天我能够发明一种像万金油似的药,那我就——”于是连续地又有许多发财
的梦,但始终都是梦。看相批命也不甚灵,命中该交财运的年头,事实都不如此。最近他
才忽然想起一个巨大的计划,他要经商,他劝他丈人拿钱到上海做出口生意,并且如果一
时手下不便,可以先卖了房子,作为营利的资本。但他的岳父照例认为不可。却又怕他的
“姑老爷”的脾气发作,就对他唯唯否否,弄得他十分不快。

[他身材不高,宽前额,丰满的鼻翼,一副宽大的厚嘴唇,唇上微微有些黑髭,很漂亮的。
他眼神有些浮动,和他举止说话一样。
'他穿一套棕色西服,质料和剪裁都好,领带拖在前面。一绺头发在顶上翘起来,通身上下
都不整齐。

[他的夫人曾文彩有三十四岁,十年前是一位有名娇滴滴的蜡美人,温厚娴静,婚后数年
颇得他丈夫的宠爱。后来一直卧病,容颜顿改。人也憔悴瘦弱,脸色比曾家一般人还要苍
白,几乎一点也看不出昔日的风韵。她非常懦弱。任何事她都拿不定主意。在旧书房里读
了几年书,她简直是崇拜她的丈夫,总是百依百顺地听她丈夫的吩咐,甘心受着她丈夫最
近几年的轻蔑和欺凌。病久了,她进门有些颤抖,唇惨白失色,头发微乱,她穿一件半旧


蓝灰色羽纱旗袍,青缎鞋也有些破旧。
曾文彩(哀求地)你这样去,成什么样子?
江泰(睁圆了眼)给他钱!什么样子?住房,给房钱,吃饭,给饭钱。
曾文彩(怯弱地)你不要这么嚷,弄得底下人听见笑话。
江泰(愤慨)这有什么可笑话?给完了钱,我们就搬家。(举起那钞票乱甩,怒

喊)我叫你给他钱为什么不去?(拔步就走)我自己去交给你父亲!
曾文彩(死命拉住他,颤抖像一只将死的蝴蝶)江泰,你给我留点面子,这是我的娘
家!
(思懿偷偷由书斋小门冒出头窃听。
江泰(唾了一口涎水)娘家,我看还不及住旅馆有情分呢。(指着后院)老头死
了,你要是拿他一个大钱,我立刻就跟你离婚。
曾文彩(哀诉地)你从哪儿听的这些闲话?哪个告诉你说嫂嫂嫌我们住在此
地?又是谁说你想着你岳父的钱哪?
江泰(傲慢地)奇怪,我贪这几个钱?(愤怒)你们家里的人一个个都是混蛋,

小人,没见过钱的,第一你那个大嫂!
曾文彩(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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