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卷二)-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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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彩泰,你——(跑进自己的卧室)
警察诸位现在都看见了,我也跟这位少爷交待明白啦。(随随便便举起手行个
礼)
[警察由通大客厅的门下。
[外面的人:(高兴地)“抬罢!”(接着哄然一笑,立刻又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曾皓(突又转身)
陈奶妈您干什么?
曾皓我看,——看,——
陈奶妈得啦,老爷子,——
[曾皓走到前面,陈奶妈赶紧去扶,思懿也过去扶着。陈与皓由书斋小门下。
[外面的喧嚣声,脚步声,随着转弯抹角,渐行渐远。
曾思懿(将皓扶到门口,又走回来,好奇地)霆儿,那警察说什么?
曾霆他说姑爹昨天晚上醉醇醇地到洋铺干买东西,顺手就拿了人家一瓶
酒。
曾思懿叫人当面逮着啦?
曾霆嗯,不知怎么,姑爹一晚上在派出所还喝了一半,又不知怎么,姑爹
又把自己给说出来了,这(举起那半瓶酒)这是剩下那半瓶“白兰地”!
(把酒放在桌子上,就苦痛地坐在沙发上)
曾思懿(幸灾乐祸)这倒好,你姑爹现在又学会一手啦。(向卧室门走)文清,(近
门口)文清,刚才我已经跟你的悸表妹说了,看她样子倒也挺高兴。
以后好啦,你也舒服,我也舒服。你呢,有你的悸妹陪你;我呢,
坐月子的时候,也有个人伺候!
曾霆(母亲的末一句话,像一根钢针戳入他的耳朵里,触电一般蓦然抬起头)妈,您说什么,
曾思懿(不大懂)怎么——
曾霆(徐徐立起)您说您也要—一呃——
曾思懿(有些惭色)嗯——
曾霆(恐惧地)生?
曾思懿(验上表现出那件事实)怎么?
曾霆(对他母亲绝望地看了一眼,半晌,狠而重地)唉,生吧!
[霆突然由通大客厅的门跑下。
曾思懿霆儿!(追了两步)霆儿!(痛苦地)我的霆儿!
(彩由卧室匆匆地出来。
曾文彩爹呢?
曾思懿(呆立)送寿木呢!
(彩刚要向书斋)门走去,陈奶妈扶着曾皓由书斋小门上。皓在门口不肯走,向外望着喊
着。彩立刻追到门前。外面的灯笼稀少了,那些杠夫们已经走得很远。
曾皓(脸向着门外,遥遥地喊)不成,那不成!不是这样抬法!
陈奶妈(同时)得啦,老爷于,得啦!
曾文彩(不住地)爹!爹!
曾皓(依依潦望着那正在抬行的棺木,叫着,指着)不成!那碰不得呀!(对陈奶妈)
叫他别,别碰着那土墙,那寿木盖子是四川漆!不能碰!碰不得!
曾思懿别管啦,爹,碰坏了也是人家的。
曾皓(被他提醒,静下来发愣,半晌,忽然大恸)亡妻呀!我的亡妻呀!你死得好,
死得早,没有死的,连,连自己的棺木都——。(顿足)活着要儿孙
干什么哟,要这群像耗子似的儿孙干什么哟!(哀痛地跌坐在沙发上)
(匐然一片土墙倒塌声。
[大家沉默。
曾文彩(低声)土墙塌了。
(静默中,江泰由自己的卧室摇摇晃晃地又走出来。
江泰(和颜悦色,抱着绝大的善意,对着思懿)我告诉过你,八月节我就告诉过你,
要塌!要塌!现在,你看,可不是——
(思厌恶地看他一眼,突然转身由书斋小门走下。
江泰(摇头)哎,没有人肯听我的话!没有人理我的哟!没有人理我的哟!
[江泰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又把桌上那半瓶“白兰地”拿起来,又进了屋。
曾文彩(着急)江泰!(跟着进去)
(远远鸡大又在叫。
陈奶妈唉!
[这时仿佛隔壁忽然传来一片女人的哭声。愫方套上一件灰羊毛坎肩,手腕上搭着自己要
带走的一条毯子,一手端了碗参汤,由书斋小门进。
曾皓(抬头)谁在哭?
陈奶妈大概杜家老太爷已经断了气了,我瞧瞧去。
[皓又低下头。
[陈奶妈匆匆由书斋小门下。
(鸡叫。
愫方(走近皓,静静地)姨父。
曾皓(抬头)啊?
愫方(温柔地)您要的参汤。(递过去)
曾皓我要了么?
愫方嗯。(搁在皓的手里)
[圆儿突然由通大客厅的门悄悄上,地仍然穿着那身衣服,只是上身又加了一件跟裙子一
样颜色的短大衣,须子上松松地系着一块黑底子白点子的绸中,手里拿着那“北京人”的
剪影。
袁圆(站在门口,低声,急促地)天就亮了,快走吧!
(圆笑嘻嘻的,立刻拿着那剪影缩回去,关上门。
曾皓(喝了一口,就把参汤放在沙发旁边的桌上,微弱地长嘘了一声)唉!(低头合上眼)
愫方(关心地)您好点吧?
曾皓(含糊地)嗯,嗯——
愫方(哀怜地)我走了,姨父。
曾皓(点头)你去歇一会儿吧。
愫方嗯。(缓缓地)我去了。
曾皓(疲惫到极点,像要睡的样子,轻微地)好。
(愫转身走了两步,回头望望那衰弱的老人的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又回来把自己要带走的
毯子轻轻地给他盖上。
曾皓(忽然又含糊地)回头就来呀。
愫方(满眼的泪光)就来。
曾皓(闭着眼)再来给我捶捶。
愫方(边退边说,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嗯,再来给您捶,再来给您捶,再──来
——(似乎听见又有什么人要进来,立刻转身向通大客厅的门走)
(愫方刚一走出,文彩由卧室进。
曾文彩(看见皓在打瞌睡,轻轻地)爹,把参汤喝了吧,凉了。
曾皓不,我不想喝。
曾文彩(悲哀地安慰着)爹,别难过了!怎么样的日子都是要过的。(流下泪来)
等吧,爹,等到明年开了春,爹的身体也好了,重孙子也抱着了,
江泰的脾气也改过来了,哥哥也回来找着好事了,──
[文清卧室内忽然仿佛有人“哼”了一声,从床上掉下的声音。
曾文彩(失声)啊!(转对皓)爹,我去看看去。
[彩立刻跑进文清的卧室。
[陈由书斋小门上。
曾皓(虚弱地)杜家——死了?
陈奶妈死了,完啦。
曾皓眼睛好痛啊!给我把灯捻小了吧。
(陈把洋油灯捻小,屋内暗下来,通大厅的纸隔扇上逐渐显出那猿人模样的“北京人”的
巨影,和在第二幕时一样。
陈奶妈(抬头看着,自语)这个皮猴袁小姐,临走临走还——
[彩慌张跑出。
曾文彩(低声,急促地)陈奶妈,陈奶妈!
陈奶妈啊!
曾文彩(惧极,压住喉咙)您先不要叫,快告诉大奶奶!哥哥吞了鸦片烟,脉都
停了!
陈奶妈(惊恐)啊!(要哭,——)
曾文彩(推着她)别哭,奶妈,快去!
[陈奶妈由书斋小门跑下。
曾文彩(强自镇定,走向皓)爹,天就要亮了,我扶着您睡去吧。
曾皓(立起,走了两步)刚才那屋里是什么?
曾文彩(哀痛地)耗子,闹耗子。
曾皓哦。
'文彩扶着皓,向通书斋小门缓缓地走,门外面鸡又叫,天开始亮了,隔巷有骡车慢慢地滚
过去,远远传来两声尖锐的火车汽笛声。
——幕徐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