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之子-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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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掰下一片递给汤姆,汤姆心不在焉地碰了碰它。箱子有一面上用英语写着,
“壳牌汽油”。汤姆冲这行字点点头,微笑起来。
“不错的选择。”
“我们马上就去那儿,好吗?”艾伦说,“我是说,等战争一结束。一点都
不耽搁。”当然了,他指的是去波斯。
汤姆笑着摇摇头。
“什么?”艾伦防备地问道,“你不可能还回美孚公司吧?天知道,我可受
不了在别人的公司里打工。”
汤姆又笑了笑,这次充满善意。“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兄。我是说……听着,
你并不觉得我们俩都能熬过去,是不是?”汤姆静静地说道,几乎是在自言自语。
“毕竟,糟糕的事总在发生。”
“拜托,汤姆!”
“如果我会牺牲,那我会像个疯子那样先干上一场,拉几个德国鬼子垫垫背。”
“别这么说,想都别想。”
汤姆耸耸肩,“我并不总是这么想。这整场战争都太愚蠢了,除了有自尊要
去维护外,我看不出艰苦作战有什么意义,到现在我也看不出,”他深思地弹了
弹他那紫白相间的勋章,然后他的口气又变了,“如果我遇害,你能不能保证在
波斯尽全力而为?”
“当然。”
“钻井。如果有石油,你会找到它。如果没有——那么至少你努力过了。”
“我们会一起找到石油。”
“可能你说的对。不管是生是死,我的灵魂都会在那儿。不过你得保证,兄
弟,你最郑重的保证。”
“我保证。”
“而且不要把那玩意儿交给一帮愚蠢的证券投资商。我是说,日后你可能得
这么做,但不要马上这么做。先找到石油。”
“先找到石油,只要人力可为。”
汤姆严肃地点头表示接受。“很好,好兄弟。”
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就像是在说再见。
全营当晚八点出发。它的目标:对敌军前沿发动全线进攻。
外面漆黑一片,雨势不断,地面状况极为糟糕。有三次,敌军的炮火迫使全
连士兵躲到所有能找到的掩体后面。每次只要炮火一停,连队就会继续前进,留
下一小撮受伤的士兵。有一次,艾伦被一小片鹅毛笔状的弹壳击中肩胛骨。壕沟
里一位躺在他身边的军士用拇指和食指把弹片拔出来扔到一边。两人对此没有做
出任何评论,五分钟后甚至连想都没再想起这件事。
午夜之后不久他们到达了指定位置。大家开始吃背包里的军粮,而且被允许
休息到四点。
雨越下越大。时间缓慢地推移着。
四点钟,他们身后响起英军大炮的一声巨响,然后他们就听到暴风雨般的炮
弹落到德军的阵营里。他们静静地倾听着:一半因为想到炮弹对敌军所造成的打
击而高兴,另一半因为想到即将来临的同样攻势的反攻而恐惧。艾伦和他的手下
呆在一起。虽然汤姆就在附近,可他不异于呆在另一个星球上,因为艾伦对他的
情况一无所知。
四点半即将来临。雨势渐缓,东方的地平线试探性地露出微光。艾伦的双眼
盯着手表上发光的数字,另一只手不停地画着圈。终于到了四点半整。艾伦举手
往下一挥:前进。
他的人开始前进。有那么几秒钟,周围一片寂静——美好的寂静。然后,德
军的突击阵地里几乎是同时燃起三盏信号弹。信号弹证实了德军的猜测。先是响
起稀稀落落的步枪声,然后是震耳欲聋的机枪声,再然后就是铺天盖地的炮弹声。
连空气都被融化了。枪炮声震得他们两耳发聋,觉得自己就像走在一片寂静之中。
艾伦看到周围的士兵坚守着岗位,就像训练过的那样。不成群结队,不让血
肉之躯轻易成为德国炮手的目标。可他们就像是走进了一阵狂风,弯着腰,头低
得都快贴到脚。
他正看着他们,就在这时其中一人胸部中弹,轻轻地“啊”了一声之后就跪
了下去。另一个人弯着腰,看起来是在系鞋带,可他往前栽到地上,脸上一片血
肉模糊。艾伦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排被摧毁了,他深爱的部下被杀了,他们
英勇地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然而他们仍然向前挺进。
**
艾伦对接下来几个钟头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到了正午时分形势才真正地
明朗化。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这次进攻是个失败。英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将德军
前线钳断一大片。双方敌对的炮火彼此叫嚣着。战壕纷纷倒塌破裂,双方都试图
在一片混乱中重新建起他们的防御体系。
这一天过去了。
未知的伤亡人员名单简直令人震惊。艾伦的手下有半数以上要么牺牲要么受
伤。他所有的军士也是如此。弗莱彻少校也是如此,他的左臂被弹片炸飞了。人
们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直直地坐在泥泞中,胳膊放在两腿间,嘴里不停地重复着,
“我可怜的孩子们,我可怜的孩子们……”
没有汤姆的消息。
战斗又持续了两天两夜。艾伦已经疲惫得超出负荷。终于,他得到批准可以
休息。
批准是以德军迫击炮的形势来到的,它破空而来,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在空中
飞行的垃圾桶,可这是一个带有极大摧毁力的垃圾桶。霰弹在离胸墙没有设防的
那一边12码远的地方爆炸。事后,艾伦记起弹片击中他之前他看见了爆炸时的火
光,不过他猜想自己所描绘的爆炸细节纯粹是出于想像。
事情就是这样。
火光——然后一片寂静。没有痛苦,没有慢慢陷入昏迷。就是眼前一黑。彻
底的黑暗。
还是没有汤姆的消息。
/* 15 */第二部分 1914 年6 月末第14节床上不是躺着一个人
艾伦在一间满是铁床和士兵的帐篷里醒来。帐篷里臭哄哄的,充满了混浊空
气的气味,还混合着血、碘酒和脏衣服的气味。艾伦周围的人们以及其它帐篷和
远处小屋里的人们在睡梦中呻吟喊叫。
艾伦小心翼翼地将身体伸展开。他感觉到一种无法名状的痛苦。虽然他感觉
不到有哪儿受伤了或是不见了,可艾伦知道伤员们经常意识不到自己的伤有多严
重。他在狭窄的床上扭了扭身子,试着伸出一只胳膊去够粗糙军毯下的双脚。他
的身体太过僵硬,这个动作让他气喘吁吁。不过他终于成功地将手放到脚尖上。
什么都没有。
他又躺回床上,暂时满意了。“垂死病房”里那些人的脚上经常会系着红色
标签,注明他们的状况。他的脚上好像没有那玩意儿。
他坠入梦乡。
黎明时分,他又醒了过来。一位来自皇家陆军军医队的少校医生正在巡视病
房。
“我受伤了?”艾伦问道。他的嘴笨拙地动着——连他的下巴都疼得要命—
—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外国人说的英语。医生把手放到他的脉搏上,他拇指的按压
带来一阵疼痛,艾伦仿佛都能感觉到血液在胳膊里上下流动。
“受伤?对,所以你才会躺在这儿。”医生的拇指在艾伦的手腕上又搭了一
会儿。“你被炮弹击中了。全身都是切伤和擦伤,有几个地方需要缝合。不过这
些都是外伤。我们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内伤。爆炸有可能不伤及皮肤就让一个人送
命。你至少得在这儿躺上二十四个小时。如果到那时还没发现什么问题,我们就
会把你送到一家综合医院去。可我不希望看到你再次出现在前线。明白了吗?”
艾伦点点头。他感到一阵解脱,甚至有一种想要傻笑的冲动。他把头埋进枕
头捂住所有声音,医生和护士静静地离去,忙得没空去探查他。
皇家苏格兰新军营队的两个人把艾伦送到了医院。艾伦想感谢他们,却找不
到合适的话语。他倒在床上睡了6 个钟头。醒了之后,他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
然后试着再次睡着。
他睡不着。
他的情绪处于闭塞状态,就像一场洪水用枯木、漂石和塌方把自己的路堵住
一样。他全身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失落感。他想着亲爱的战友,想着弗莱彻少
校,想着一切都跟从前不一样了。他还不停地梦到汤姆。他问护士们知不知道克
瑞里中尉是生是死。她们都不知道。
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就他自身的健康状况而言,他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
不会死,也不会变成残废。医生建议他充分休息,并断定他会完全康复。
艾伦不像他们这么确定。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有这种感觉——或者说像现在这
样没有感觉。他吃饭(不太多)喝水(大量地)。二十四个小时中他有十六个小
时都在睡觉、昏厥或是打盹。他思路清晰,或者这么说吧,至少他可以正确地回
答医生提出的问题:姓名,军衔,出生地,所在单位。可他的感觉不见了,无论
是生理感觉还是心理感觉。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浸泡在麻醉剂中,麻醉剂的效力已
经侵入心扉。
然后,有天早上,他突然醒来。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在他的意识里漂浮的各
种意象固定为两个人:汤姆和莉塞特。他得知道汤姆是生是死。他得去见莉塞特。
他爬下床,穿上衣服,走出病房,跌倒了四次,像一个醉汉一样扶着医院的
墙壁。他刚好碰到一个从前跟他打过交道的负责运输的上尉,并求他答应把自己
载到圣苔丝去。
村子里的一切都变了,到处都是轻伤员。前几天驻扎在那儿的林肯郡人和伦
敦爱尔兰人要么是去参加战斗了,要么就是牺牲了,总之全都消失不见了。现在
听到的全是陌生嗓音:来自公牛和雄鹿轻步兵团的红脸蛋小伙子,还有一个连队
的衣着整齐的加拿大人。一群母牛闯进了一个苹果园,一些加拿大人拿着又青又
硬的苹果砸在它们的肚子上,试图把它们惊走。
艾伦在村子里的广场上坐下。他的身体就像被整个拆散又重新组装起来一样。
一个穿着少校军服的人走近他:一个面容憔悴而疲惫的英俊军官,认出了艾伦之
后他神情一亮。
“艾伦,伙计!谢天谢地!你到底……”
“对不起,长官,”艾伦咕哝着,“我认识……?”
“艾伦,是我,盖伊。你哥哥。”
“盖伊!天啊!你看上去……”
“你没事吧,老兄?”
“没事,好得很,就是有点头晕。你怎么样?”
“艾伦,你进医院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受伤了?”
“差不多吧。”艾伦举起手然后又挥下,“砰!”
盖伊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弟弟,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除了一些色
彩鲜明的瘀伤之外,他看上去没什么大事。
“谢天谢地,你没出事!我都急死了。参谋部什么消息都问不出来,我只知
道你们的人在炮火中首当其冲。我听说你受伤了,可军医队的人也不知道你在哪
儿,更别提你的情况如何了。”
两兄弟拥抱在一起。事后回想起这件事,艾伦对盖伊所带来的暖意感到由衷
的诧异。
“那汤姆呢?汤姆怎么样?汤姆在哪儿?别告诉我——”
“艾伦,老兄,汤姆什么事都没有。他闯到了德军前线——不像他手下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