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之子-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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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简短地解释了一下,最后总结道,“盖伊是他的亲生兄弟,可我是他真
正的兄弟。他知道这一点。他绝绝对对知道这一点。”
“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汤姆点点头,在没有涂漆的地板上踢着他的光脚。他为自己的糊涂感到生气,
可他对盖伊挑起事端感到狂怒。怒火在他心头燃烧,炙人而又危险。
“嗯?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汤姆重重地叹气,“对,会好起来的。”
又一次,他错了,错得离谱。
这好像已经成了惯性。
/* 17 */第二部分 1914 年6 月末第16节 8月19日
第二天:8 月19日。
战斗再次打响的时候汤姆回到了战壕。他正在向旅参谋汇报情况,整个人睡
眠不足,大汗淋漓,全身又是血又是土。枪炮声打断了他们的简短会谈。汤姆请
求离去,收到一句硬梆梆的“好好干,克瑞里”,然后就大步跑向前线。
这一天天气恶劣,就像是秋天里的第一个冷天,大雨把一切都浸泡在水里,
空气寒冷刺骨。一阵邪恶的微风将枪炮的烟雾吹遍战场,直到一切都沉浸在一片
淡绿色的、充满无烟弹药气味的薄雾之中。湿漉漉的白垩地上滑得站不住人。上
坡的小路和战壕的底部变成了混合着雨水、泥泞、耗子和鲜血的阴沟。
汤姆迅速而又谨慎地爬上战壕。他经过了两个正在挖土修补一面倒塌胸墙的
人,还有一个正将一挺刘易斯机枪架上战壕的人。汤姆往前冲着,在拐角处跑得
太急,直接撞上了盖伊,他正从另一个方面快速跑来。
这是个极大的巧合:并不是说他们不该碰面,而是不该在战壕里碰面。盖伊
作为参谋,几乎从来不进入前沿阵地,更别说在这种艰苦作战的时候。不过汤姆
想了起来,在早先的炮轰中,师部的电话交换机被完全摧毁,所以他猜想师部参
谋肯定很急于获得作战行动方面的可靠信息。
架着刘易斯机枪的二等兵亨普利斯维特以及修补战壕的二等兵琼斯和卡拉赫
都目睹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两位军官进行了激烈的争吵。年长一点的军官试着夺
路而过,可年轻一点的军官用身体挡住他,将他摁在战壕的胸墙上。枪弹的声音
掩住了他们的声音,但很明显他们正在冲彼此喊叫。
年轻军官开始用重而有力的拳头揍着另一个人,那人将胳膊抬到面前进行防
御。年长的军官不停地想要闯过去。他没有对年轻军官采取任何武力措施。
然后事情发生了。
这三个人对事实的描述绝对的异口同声。年轻军官拨出手枪。他把枪指向另
一个人的脑袋。年长军官往后退去,做出投降的姿势。年轻人仍在冲他叫喊。他
看上去极端愤怒。然后年轻人把枪放低对准另一人的裆部,或是那附近。他开枪
了。这绝对是蓄意在近距离内开的一枪。卡其布的外套上现出了一朵鲜红的玫瑰
花印。在子弹打击他大腿的时候,年长军官往后跳去。年轻的中尉把枪放回皮套,
恶狠狠地又看了一眼年长军官,然后朝前线奔去。黑色的鲜血慢慢渗透年长军官
的一条裤腿。
事情就是这样。
汤姆沿着战壕跑远。盖伊摇晃着往另一边走远。他的脸色苍白得一像床单一
样,神情又惊又怒又怕。
战况激烈地持续到黄昏时分。
在一些血迹斑斑的地方,躺着太多已经牺牲或是垂死的人。空气因为炮火和
子弹也变得沉重起来。来到法国以后第一次,汤姆希望自己能够挨上一枪,从而
返回英国,远离战争。
夜幕降临了。
汤姆在岗哨就位,祈祷德军也像对手那样筋疲力尽。他很想喝点威士忌,但
又很高兴找不到酒。这个晚上,他太想喝个酩酊大醉。可这一晚,他最不需要的
就是昏沉沉的头脑。
盖伊让他感到暴怒。
暴怒。战壕里的事件不仅没有让他发泄情绪,反而增加了他的愤怒。他开枪
打中了盖伊,可他居然没有杀了他。汤姆的怒气仍然没有得到发泄,但是因为他
的举动,盖伊可以——而且很有可能会——把汤姆送上军事法庭。对上级军官开
枪只有一种判决,那就是死刑。汤姆知道有目击者,而且知道自己绝对不能依靠
他们的判断力。也许汤姆的赫赫战功会有一些作用,但盖伊是位少校,而这种事
一般注重的都是军衔……
那天晚上,汤姆一次又一次地回想着这件事。他一点都不后悔对盖伊开了枪,
可当他的手指抚摸枪管时,他幻想了上百次这一事件的不同结局:盖伊不是腿部
中枪,而是胸部中枪;盖伊不是受了点轻伤,而是当场毙命。
**
汤姆担任的是第一班岗。发生了这么多事,他需要时间去思索。在下午的打
斗过程中,他的一包烟被挤碎了,但他小心地从中挑出两根被压扁的卷烟,细致
地将它们恢复成可以点燃的模样。他把烟点着,喉咙因为渴望烟草的味道而疼痛
起来。
“克瑞里先生?”
“嗯?”
借着火柴短暂的光芒,汤姆看到一个男子的脸——银色的头发,但是脸庞很
年轻,蓝色的眼睛,灰色的胡子。
“我是摩根上尉,刚被从沃里克郡派过来支援你们。”
两人握了握手,汤姆把最后一支破碎的香烟点着递给那人。
“支援?”汤姆叼着烟咕哝着。“老天知道我们需要支援。”
“听着,我知道了一些相当糟糕的消息,最好还是跟你说吧。准将想派兵将
突出阵地上的德国鬼子扫荡一空,一劳永逸。他的想法是,如果我们能突袭他们
的机枪哨位,我们就可以冒险发动全面进攻。”
“准将是个没有头脑的疯子凶手。”
汤姆的直言不讳让摩根上尉尴尬地笑了笑,但他几乎没有驳斥这种指控,
“你的名字被提出来了。”
“提出来干什么?”
上尉做了个鬼脸,“机枪。”
“去突袭他们的机枪?”
“对,我个人也认为这是个愚蠢的主意,可准将对此好像兴致勃勃。”
“太愚蠢了。”
“我非常抱歉,老兄——你刚好撞在枪口上了。准将让你带上十二个人,用
你自己的头脑想出行动方案,然后马上出发。一旦你干掉那些机枪哨位,我会马
上带一整个连的人去支援你。”
摩根递给他一袋资料,里面的书面指示证实了他的话。汤姆看完文件,把它
们扔到一边。
“我的头脑?我的头脑告诉我准将已经他妈的失去理智了。”
上尉咽了口口水。即使一个新来者都清楚地知道,准将的命令是根本不可能
做到的。
“我不能说不同情你,老兄。如果不是因为我真的不了解这儿的地形,我会
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我得说,我觉得那个推荐你的人实在是有点过分。这种事真
的不应该推荐别人上。”
“是谁推荐的我?”
摩根上尉顿了顿。他已经说了不该说的话,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才好。
“听着,我什么都不该说的。真的不是我——”
“可你已经说了。是谁?”
摩根上尉又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他将烟吸到只剩半英寸,然后把
烟头扔到泥里,烟头发出一阵嘶嘶声。“好吧,老兄。正常情况下我是不应该说
的,可是考虑到现在的情况……是个叫蒙塔古的家伙。蒙塔古先生。我不知道他
叫什么名字。”
“蒙塔古先生?”汤姆惊呆了,“一个中尉?跟我差不多大年纪?”
“对。怎么?你们有很多个蒙塔古吗?”
“不是一位少校吗?我们有一个中尉和一个少校。是哪一个?”
“是个中尉,老兄。肩膀上只有一颗星。我绝对没有看错。绝对是中尉。”
“他的腿呢?他的腿有没有受伤?最近才受的皮肉伤?今天下午?”
“他坐在那儿,老兄。我没看见他的腿。不过,如果他受了那样的伤,是不
是应该呆在医院才对?我想,如果是那样他就不会坐在准将身边了。”
“对,我想也不会。”汤姆的震惊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德军有两个机枪哨位。
其中一个位于一个很深的弹坑里,垒有沙袋,而且周围有严密的铁丝网。另一个
哨位则是德军经历长久战斗以来几乎没有受损的枪位之一。那个哨位是由混凝土
筑成的,厚达十英尺,周围竖着钢筋。对它们发起进攻无异于自杀。而这是艾伦
想要的结果。比起他即将面临的死亡可能——汤姆对此已经确信无疑——更让他
震惊的是这是艾伦想要的结果。
摩根看着汤姆,眼里有着深深的同情。在临时的胸墙外面,大概两百码远的
地方,白色的混凝土机枪哨位在月光下泛着白光。“我真的很抱歉,老兄。希望
你拥有英国人最好的运气。”
“谢谢。”
“我没什么可做的,是不是?你有什么需要吗?”
汤姆摇了摇头,“就是……听着,出于我不能解释的原因,下午推荐我的人
是谁,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重要得我无法形容。你十分肯定那是蒙塔古中尉?”
沉默。
很远处几枚炮弹轰然作响,随即回应地响起步枪的“哒哒”声。
“听着,四年前我在桑德霍斯特军官大学呆过,去年升的上尉。我知道什么
时候向什么样的肩章敬礼,知道什么样的肩章该向我敬礼。我百分百地确定,老
兄。对不起。”
汤姆点点头。
两人又握了握手。“我最好还是别再耽误你的行动。”摩根开始向外走去。
一道亮光射往天际,悬挂片刻,又慢慢落下。黑暗的战壕被它的光芒照亮。
“等一下,上尉。”汤姆喊道。
“嗯?”摩根转过身。
汤姆把压扁的烟盒递出去,“这盒烟被我压碎了。你身上有没有带烟?”
摩根摸了摸上衣的口袋,找到一包没有拆封的英国烟,只是先前在雨里沾了
点潮气。“拿去吧,老兄。别客气。”
/* 18 */第二部分 1914 年6 月末第17节汤姆出事了
我们是新军的成员。
我们不会作战,
我们不会开枪,
那我们有什么用呢?
可是当我们开进柏林,
德国皇帝会说,
Hoch, hoch , mein Gott!
新军的成员
是多么的优秀啊。
这首歌诸多版本中的一种就像某种美妙的气味一样从泥泞的防空洞楼梯上飘
出来。防空洞是从德军那儿夺来的。就防空洞本身而言,它非常的牢固,而且很
舒适。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这首歌换成了其它更忧伤的歌。
汤姆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在直接面对着即将死亡这一现实时,他长久以来那
种无忧无虑的态度开始离他而去。他不想死。他热切地想活下去。也许活过这晚,
第二天他就会被送上军事法庭。可他不在乎。他想活过这晚。接下来的事以后再
碰运气。
但死亡还不是最糟糕的。艾伦才是。艾伦。蒙塔古从全世界所有人中推荐了
他去执行这次任务。汤姆知道自己不该跟莉塞特上床,可艾伦的回应是如此冰冷
地充满杀机。这是艾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