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之子-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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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清晰得足以意识到他成了德国人的俘虏。清晰得足以意识到是他的兄弟,艾
伦。蒙塔古想要这样的结果,是他让自己去送死,是他想让自己死。
这段友谊曾经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但现在已经化为灰烬。
连续四个晚上,艾伦每晚都出去寻找汤姆。
他对无人地带的了解已经达到了无人可及的地步。他看到尸体,他看到垂死
的人,他看到双方的伤员。对于垂死的人,他会开枪把他们打死或是用吗啡使他
们失去知觉。对于伤员,他会不辞辛苦地把他们拖回战壕,然后再爬回去继续搜
索。他喊了上千次汤姆的名字。他不再小心翼翼。他就在月光下站起身子。他利
用信号弹的光亮搜索着被炮弹摧毁的土地。他用最大的音量呼唤着失去的兄弟。
德国人当然听到了他的声音,也看到了他。艾伦都能听到德国哨兵模仿着他
的呼喊——“汤姆!汤姆。克瑞里!”——然后就会爆发一阵大笑,以及带有巴
伐利亚口音的低唱声。在把弹药筒从机枪的弹链上取下来的时候,他们甚至用枪
敲击着同样的节奏。“汤姆,汤姆-姆。汤姆。克瑞-瑞-里-里!”但是没有
步枪开火,甚至连机枪好像都没有瞄准他。出于好心和怜悯,也可能仅仅是因为
漠不关心,德国人就让这个疯狂的英国人在这片废墟中四处游荡。
“Komm,汤姆, Komm !”
汤姆在坠入更深的梦魇前勉强恢复了全部神智。
在一只结实的德国胳膊的搀扶下,汤姆用那只好腿行走着穿过迷宫般的战壕,
来到一个战地医院。他被粗鲁地检查一番,然后被打了一针破伤风。随后他就被
送到了一个农场,那儿已经关押了四个英国俘虏,再然后他们五个人就被送到更
远的德国占领下的法国。
他们到达战俘关押营时,汤姆已经接近崩溃。他受伤的左腿就像着了火一样,
一阵阵剧痛就像被困在鱼塘里的海浪那样冲击着全身上下。关押营由一群昏暗的
小房子组成,周围环绕着带倒钩的铁丝网。在门口处进行了简短的搜身——汤姆
的烟被拿走了,虽然他一再抗议——然后他被送进一间标有红十字会标志的小屋
里。一名护士快速扫了他一眼,认定他不会在那天晚上死掉,就任他筋疲力尽地
倒在草垫上。他闭上眼,但是无法睡着。沮丧向他袭来。
他成了战犯。
艾伦想要害死他。
转念想一想,他宁可已经死去。
艾伦放弃了搜寻。搜寻已经变得越来越危险,越来越没有意义。更重要的是,
他已经疲惫得无法形容。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和肺部能不能再经得起这样的
一个晚上。再就是因为盖伊。艾伦听说盖伊受了伤,并得知了他所住医院的名字。
艾伦面对现实了。是时候离开前线、离开战斗、永远地放弃汤姆了。
**
两天后,艾伦来到鲁昂,来到盖伊疗伤的由学校改成的医院。他僵硬地走进
病房。盖伊的床上是空的:除了乱糟糟的白床单,别的什么都没有。艾伦走进护
士长的格间。
“你好,小姐。我想找蒙塔古少校——”(原文为法语——译注)
艾伦正要说下去,可护士长半转过身指过去,看到床上空无一人后就打断了
他。
“哦,那边!他好像在抽烟!”(原文为法语——译注)
她指了指一扇门,那外面是以前的校园。艾伦走出去,发现盖伊正安逸地坐
在藤椅上,打着绷带的腿上盖着一条绿色的薄毛毯,两腿搭在两个运货箱上,箱
子上标着“战争物资——紧急”。他整个人被笼罩在雪茄的烟雾下,膝盖上摊着
一本翻了一半的三天前的《纽约时报》。
“盖伊!”他说,突然感到了一种眩晕和一种战争疲乏。“你怎么样了?”
两兄弟拥抱了一下,因为盖伊是坐在那儿的,所以只能说两人尽可能地拥抱
了一下。
“仔细想一想,还不算糟。就是疼得要命。”
/* 21 */第三部分假定死亡第20节我宁可去死
虽然他是专程赶到鲁昂来看盖伊的,可等他到了这儿之后,艾伦只能想到汤
姆和汤姆的死讯,他迫切地想让世界上的每个人都知道,包括盖伊。可出于礼节
他没有马上谈到这个话题。盖伊解开几件衣服,指给他看子弹进出的方位,以及
子弹所造成的伤害。艾伦发现自己无法理解他哥哥说的每一句话。他甚至都没有
特别在乎。那是个小伤,艾伦见过太多的重伤,对此已经无动于衷了。
轮到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他问了句,“怎么发生的?”
盖伊耸耸肩没有明确回答,“就是那么回事,”他说,“我转过拐角想去急
救站,结果一头撞上该死的准将。他对我很不高兴,因为我把血溅到了他那干净
漂亮的卡奇布上。他那天下午要召开一个大型战争会议,而且命令我——命令我,
记住——把伤口清洗干净包扎好,然后马上去他那儿报到参加会议。我可以跟你
说,医生都有点生气了。他们想直接把我送到这儿来;坦白说,准将的态度真是
有点荒唐。”
“对,我想也是。”
“更别提当时我正穿着你的军装了。当然了,我已经把衣服都洗干净了:你
也不想衣服上沾着我的血吧。”
“是的。”
“是的?你真的想让你的衣服上沾着我的血?”盖伊挑起眉毛。
“我是说不。”
“你没事吧,老兄?”
“盖伊,听着,我得马上告诉你。你可能还不知道。是汤姆,他死了。”
盖伊的神情最初很是漠然,然后才变得有一些阴郁和关切。他把雪茄放到一
边,“牺牲了?艾伦,我很难过,这真是个不幸的损失。”
盖伊的话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如此的含糊不清,艾伦不由感到一阵愤怒。
“不幸的损失?拜托,这已经无法用不幸来形容了。这是耻辱,这是丑行。这是
该死的罪行,这才是它的实质。”
“罪行?艾伦,我已经尽力了。准将坚持要……”盖伊的声音低了下去,他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艾伦突然警觉起来。
“你在那儿?天啊,你当然在。准将的战争会议。你在那儿?做决定的时候
你在那儿。你在那儿,却没有阻止这件事。”
盖伊重重吸了一口香烟,靠回椅子上,好像想依靠病残来保护自己。“我没
法阻止,不是吗?我只是个少校。准将他是个将军。下命令的是他。”
“可你知道情况,你知道那些机枪哨位根本是无法攻破的。”
“准将也知道。他知道得跟我一样清楚。比我还清楚。”盖伊又坐起来,香
烟被闲置在手中。
“可你是参谋,你可以发表意见。你可以替他说话,或是让总部的什么人替
他说话。”
盖伊扯了扯衣领,像是要检查领子直不直。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次对话中,
以往那种无精打采已经消失不见。“准将已经下定了决心。你知道他的。就算黑
格元帅对他大吼也没有用。”
“可你连试都没试。因为是汤姆,所以你连试都没试。”
盖伊的音量抬高了。“事实上,汤姆是执行这次任务最适合的人选。如果有
什么人能全身而退,那就是他。我认为这是个愚蠢的任务,我也这么说了——当
然了,我没说这么多——可任务还是要执行,所以我们选择了正确的人选。”
盖伊的话说得太快,好像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个错误。他又拉了拉衣领。艾伦
注意到哥哥的不自然,立刻抓住他的话尾。
“我们选择了?我们?我们是谁?你和准将……”艾伦停顿了只有一秒。突
然之间,当汤姆不在身边的时候,艾伦认清了盖伊身上某种汤姆早就认清的东西。
就好像那种旧时的直觉交流最后一次发挥作用。“准将宣布了他那愚蠢到家的计
划。也许你提出了反对。可在准将坚持己见的时候,你推荐了汤姆。不要否认,
盖伊。我知道。我知道。”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最佳选择。”
“哦,没错,我不怀疑这一点。”
“这个任务需要锐气,需要勇气,还有那该死的冲劲儿。那就是汤姆。”
“你恨他,盖伊。他总说你恨他。而我从不……我从不……天啊,你杀了他。
我永远也不会——”
艾伦往后退去,就像面前摆着一具动物的尸体。他的嘴角因为憎恶而抽搐。
校园的尽头走过两名护士,他们的制服在午后的阳光下白得耀眼。一个医生跑向
她们。他的外套也是白色的,可上面沾染了血迹,在阳光下达不到同样的效果。
艾伦正准备走开,可盖伊探出藤椅抓住弟弟的胳膊。
“等等!还有些事你并不知道。”
艾伦犹豫了片刻,盖伊迟疑着。“什么事?什么事我不知道?”
“我的伤。我并没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
“哦,拜托,盖伊!一点点的皮肉伤,你就把自己当成烈士了!成熟点吧!”
艾伦往外走去,这次盖伊没有试着拦住他。“记住,你不是每件事都知道。”
他喊道,“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怪我。我已经尽力了。”
他大喊着,可艾伦没有回答。
校园的尽头处,那两名护士正沿着原路返回,步伐缓慢。医院里充满了死亡
的腐败气息。
纸板托盘颤了颤,沉下去。
汤姆用饥饿的双眼盯着它。他的战俘同伴——从军装看应该是个加拿大人—
—把左手的面条片切下一小块,放到另一个盘子里。天平平衡了。加拿大人把两
片面包都放到一块布上。总共有五片,重量完全一样。加拿大人收回手。
汤姆伸手拿过离他最近的一片,虽然黑乎乎的面团上一看就有块木屑。加拿
大人等所有人都选好之后,才拿过剩下的那块。其他人都离开了,汤姆没有。
“吃到锯屑了,嗯?”
汤姆耸耸肩。
“新来的?”
汤姆点点头。
这是他在赫特斯特战俘营的第四天,这个战俘营位于杜塞尔多夫城外不远处。
营地是个荒凉之地,只有小小的棚子,荒芜的土地,带刺的铁丝网,还有岗哨。
里面总共有一千人,每个简易工棚里住六十人。十二个冰冷的水龙头构成了整个
营地的洗漱设备。所有人都要长时间干活,而且永远处在德国卫兵的监督之下,
这些卫兵被称作“看守兵”。汤姆要干的是把岩石敲碎,为附近一家汽水厂提供
原材料。
可住宿条件并不是问题所在。水龙头也不是。干活也不是。
食物才是。
每天五个人平分一块面包,就这么多。别的什么也没有。汤姆早就已经饥肠
辘辘。有生以来第一次,他见到了濒临饿死的人,而且他自己也加入了这一行列。
“你可以把锯屑也吃下去,”加拿大人说,把纸板天平收进被褥下面。“可
以好好嚼一嚼。”
他身上有种特质让汤姆立刻喜欢并信任着他。“汤姆。克瑞里,”他说,伸
出手自我介绍。
加拿大人面带微笑地看了看周围,“米奇。诺加德。”他说,“嗨。”
他们把犯人们经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