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斋书灯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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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马虎!别人不要紧,就是这胡雪岩,真要留神!”(第8 回)然而,当“做
曾国荃的胡雪岩”(第23 回)这样的诱惑出现在他自己跟前时,他便大改其
初衷了:“原来他从京城回来,决心再也不离开家,可是现在又要离开了。”
(第24 回)直到他终于在朝廷政治的漩涡里再次呛上了一口辣水以后,才彻
底明白,想跟胡雪岩一样,“穿上黄马褂,换上红顶子”,于他而言,不过
是一枕黄粱。他决心从此抽身而退,而且再也不愿“跟这些大官来往”了(第
26 回)。这既反映了“晋商”出身的沮源潢在经营商务时的不能超越时代,
又恰当地映射出了沮氏竭力反对“增儿”读书做官的深层心理根源。
我以为,“山西票号”最终的衰落,虽然有着清廷没落、世界时势发生
根本变化的外在原因,但也不能排除“票号财东”知识程度不高,官宦势力
薄弱,主观上缺乏审时度势、弄潮顺流的文化眼光和信息来源的缘故。曾几
何时,票号商人们只是一味沉溺于世袭的业务和因循的技术,于是蹈常袭故,
不思进取,直至坐视遍布中国大中城市的“山西票号”的一败涂地。关于“山
西票号”的学术专著,本世纪以来先后有陈其田先生所著的《山西票庄考略》
和卫聚贤先生所著的《山西票号史》,以及《山西票号研究集》和《山西票
号史料》问世。其他关于晋商研究的著作,如严慎修的《晋商兴衰记》、寺
田隆信的《山西商人研究》和张正明的《晋商兴衰史》(山西古籍出版社1995
年版)等,也以极一时之盛的“山西票号”为学术研究的重点。
至于以“票号之家”为题材的小说,则以渠川的作品为仅见。据报道,
渠川关于该题材的首部作品题为《金魔》,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先期出版,我
久访弗获。后来,作者在上海《文学报》第723 期上,发表了一篇创作谈:
《〈金魔〉——从“家史”到“小说”》,较为详尽地自述了创作的经历。
1995 年10 月2 日,中央电视台第一套节目首播了据该长篇小说改编的电视
连续剧《昌晋源票号》,而山西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同名小说,大概正是以此
连续剧为蓝本的。据说,作者如今正在努力写作《金魔》的续篇,重点在于
描写“增儿”在中了进士以后,在京做官后的那段人生经历。笔者衷心希望,
这部新的在大的方面仍以“家史”为背景,而细节内容则为“小说”的作品,
在艺术上能够更趋于成熟周全。
实际上,今日回头看去,《金魔》亦罢,《昌晋源票号》亦罢,沮氏两
代人关于做“买卖人”还是做“读书人”之间的矛盾冲突,从本质上来说,
实在是封建体制下一个两难的人生抉择。而这一点,即使在当代中国的今天,
仍不失其重要的现实解析意义。
也许正因为如此,作品所依据的130 多年前的典型环境原址,即当年三
位晋商兄弟占地4620 平方米、拥有18 个四合院和187 间房屋的五进穿堂式
的联体住宅,在去年被山西省祁县政府斥资修葺一新,目前已经开放陈列为
“晋商文化博物馆”,以供人流连寄思。
(1997年8月 12日)
《南方有嘉木》
《南方有嘉木》一书之“妙”,是在于作家王旭烽特别选择了具有中国
民族文化象征意义的“江南嘉木”——“郁绿的,温和的,平静的,优雅而
乐生的”茶以及茶人、茶业乃至茶道,作为作品背景的依托和渲染人物性格
的道具,从而使得整部作品具有了广泛的民族雅文化挽歌的意味。
小说描写了“小叶种灌木茶林生长的最舒适温床”的所在地的末代茶人
杭天醉,如何在时代的裹携下,与世沉浮的。杭天醉本来同其先人一样,“有
着自己的生存方式,对朝廷和国家都缺乏必要的热情。官府也罢,长毛也罢,
首先不要影响他们发财致富,其次不要影响他们婚丧嫁娶”(第1 章),这
是中等人家的生活理念。然而,他们所生活着的,已经不是其先人们所在的
“闭关自守,惟我独尊”的时代,时代的风风雨雨无时无刻不在吹打着他的
生活,使他除了在“娶妻生子”以外,再难“重复上一代的日子”(第16
章)。于是,罢市也好,起义也好,遁入佛门也好,杭天醉总是难以融入这
个时代,而时代也就只得“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杭家新生代”(第26 章)的代
表二少爷杭嘉平身上。
《南方有嘉木》(浙江文艺出版社1995 年12 月版,549 页,定价22 元)
中的主人公杭嘉平,与他那“落寞时多,激烈时少”的哥哥嘉和不同,他是
“一个温文尔雅的江南儒商之家的叛子逆孙”,在他身上,“散发的不再是
茶的典雅和冲淡的清香”,他的信仰就是时代的信仰,他的追求已是时代的
追求。然而,书写到这里,作家却有一段飞来之笔,为这个时代剪了影:
1911 年的辛亥革命,给中国带来的究竟是中国民族主义运动的早期高涨,是一个充
满活力的政治实验的时代,还是一个军阀主义时代的开始呢?
杭嘉和比他的父辈们对这段眼花缭乱的历史更为清晰,他要在每一朵历史浪花中寻
找他弟弟的身影。统观这一个历史阶段,1916 年到1928 年的这段时间,不过十二个年头,
在北京的政府却变幻无穷,七个人当过总统或国家首脑,其中有一人当了两次,所以实际
上等于八个首脑。又有四个短命的摄政内阁,还有一次昙花一现的皇帝复辟。共计二十四
个内阁、五届议会、四部宪法,把整个中国搞得手足无措。中华大地上的子民,笼罩在深
刻而普遍的破灭感中。
即便是偏安江南的浙江,也不得安静。那八个首脑中就有浙人五位,其中杭人三位。
而吴山越水锦绣田园,在一片军阀混战之中,亦不能免于燹火。
正如作品第3 章中所说的:“从唐代太湖边江贼繁衍而来的杭氏家族,
到杭九斋杭天醉这一代,恰好经历的是一个顶峰和低谷。”因此,素负雅人
深致而不理家业的忘忧茶庄传人杭天醉,作为中国传统意义上的最后一位茶
人,终于跟不上时代的风云迭变而只得无奈地告别这个“完全出人意料之外
的世界”。尽管“奇异的新生儿”(尾声)也随之来到人间,但实际上他将
同他的先人一样,自诞生之日起,也就无以“忘忧”的了。
于是这部在扉页上写有“献给全世界的茶人”这一行献辞的作品,也就
只能在这种悲凉而壮烈的氛围中作结。
(1997年5月 27日)
《青铜梦》
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新书《青铜梦》上市以后,并没有因为它那未曾
脱俗的小说题名和封面设计而影响其销路。以一部藉中国器物文化中年资甚
深的“青铜器”作为题材来铺叙的文化小说,能够受到普通读者的欢迎,其
中大有深意。
《青铜梦》(1996 年11 月版,411 页,定价15。80 元)之“妙”实际上
有些难与君说。原因在于该书作者薛冰在共50 回的篇幅里,巧妙地营造了一
个“青铜文化”的氛围,从而使读者在悬念迭起的情节波折中,能够与作品
中的人物一起去关注起那莫须有的真赝未卜的32 件“青铜器”。
作品是以有所谓“江南第一风流才子”之称的中年鉴赏家秦非,鬼使神
差般地卷入到在古都金陵举办的“紫砂杯首届全国民间珍藏品展评”的活动
而展开情节的。《古都晚报》的青年女记者楚楚作为该项活动的策划人,在
作品中是一个十分光亮的角色。她为了实现自己“让那批青铜器。。物归原
主,回到祖国和人民的怀抱中”的磊落理想,也为了亲自了结所在家庭母女
两代与安徽书画伪作高手范野(其外祖父)之间的恩怨是非,乃奋身投入到
这一活动中,奔走操持,不遗余力,其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质量”,
不“只满足于做一个独善其身的好人”。
然而,毕竟是染缸似的社会和厚黑式的人物,使她的结局只能是善愿东
流,而一场轰动古都的、让作品中形形色色的人物追踪数月之久的“青铜器
风波”,也就只能无功而罢,那让读者们与书中人物一起魂绕梦牵的“青铜
梦”,也就只有在这样客观而严峻的现实中无奈地宣告破灭。
读罢整部作品,我们并不惊奇于作家编讲故事的才能,因为薛冰写作“金
陵文化小说”的成绩,在此地早有定评;倒是他透过字里行间,所显示出来
的器物文化的丰厚知识积累,以及对民族文化的修养怀抱,令人暗暗钦敬。
虽然《青铜梦》这部作品的时空跨度并不大,但是小说中关于名家书画伪作
的窍门、关于金陵古玩界的掌故、关于安徽寿县朱家集李三孤堆出土的楚国
青铜器的追述。。无不显示出作家对中国传统器物文化“三昧”的熟谙,无
不表明着作家的民族历史文化素养是到位的。
可以旁证我的观点的,是先被此地《服务导报》同名小说的连载所吸引,
后来又读到了这部小说单行本的南京大学一位大学生的读后感。王雪梅同学
发表在《服务导报·淘书版》上的题为《追寻〈青铜梦〉》的书评中说:
看这本书,就如同与一位博学多才的谦谦君子交谈,轻松且受益匪浅。书中,作者
对于历史掌故娓娓而谈,将假画制作徐徐道来,对青铜器更是如数家珍。可贵的是,作者
将这些写得深入浅出且趣味盎然,让门外汉一看即懂并产生兴趣。而我最钦佩的,是作者
对人物的刻画,书中人物个个形象鲜明,秦非才华横溢却思想消极,楚楚年轻美丽有爱国
心责任感,党慰宁与张星宇则是追名逐利的最佳拍档,还有道貌岸然的范野,少年老成的
赵天虹等等。他(她)们仿佛就是我们身边的某个人,那么真实而又贴近,仿佛触手可及。
整部作品的组织颇有点像阿嘉沙·克莉丝蒂的小说,开始时看似无意的描述却介绍
了本书中的几位重要人物及其性格特征,为故事的展开做了铺垫。在众人寻找青铜器时则
是极为细致,悬念迭出。青铜器找到后故事渐入高潮,读者看得着急,正在满头雾水不知
所措时,作者却轻轻松松地来了个漂亮的结尾,读者虽觉意犹未尽却也是恍然大悟了,就
像真的从一场梦中醒来一样。
当我们将《昌晋源票号》、《南方有嘉木》和《青铜梦》这三部作品联
系起来品评以后,不能不使人感到,中华民族的丰厚文化积累,真是作家取
用不竭的题材源泉之一。让小说来映现民族文化,用形象思维和文学语言再
现源远流长的中华民族文化宝库的曲折神奇,这可能是当代有文化品位的作
家一个永无止境的创作境界。
(1997年3月 25日)
《古董因缘》
关于“古董”,1989 年版《辞海》上的解释很简单,仅称其为“可供鉴
赏、研究的古代器物”。同时指引说,又称“骨董”。查到“骨董”条,也
很简单:“同‘古董’,指古器物。张萱《疑耀》卷五:‘骨董’两字,乃
方言,初无定字。。朱晦庵《语类》乃作‘汨董’,今人作‘古董’字。”
书证有韩驹诗:“莫言衲子篮无底,盛取江南骨董归。”(《送海常化士》)
著名学者邓之诚先生(1887—19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