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品质-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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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图书馆却往往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权利,从权利需要出发,就需要繁琐的管理,使自己高踞公共消费之上,使图书馆毫无亲切感而言。在这样的前提下,阅览室也就成了拥挤的教室,更谈不上独立、尽可能排除他人干扰这样的人性关怀了。
这样的图书馆环境,方便地利用自然也就成了奢侈的理想,于是只能把图书馆设在自己家里。要作考吃这样的书,实在需要足够的相关藏书——首先是类书,这是考证的起点。我就购置了《太平御览》与《纲鉴类函》。其次是与烹饪有关的古籍,我又到中国商业出版社,找到能找到的一切有关书籍包括过期期刊。然后类书里提到的古籍,这就麻烦了:有些书你即使想买也买不到;有些书即使书店有,就为一次性使用你买下来也觉得心痛;还有些书你买下来使用完又增加了你不必要的藏书。有时候不是钱的问题,也无法计算成本比,是家里一共只有那么大的天地,书在不断地挤家人空间。一共就那么几个书柜,书与书拥挤不堪,恨不得里三层外三层,即使买到了家里也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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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加哥大学图书馆的奢侈生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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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谁也不愿意组建个人图书馆,我们都是实在没有办法。书一次次沉重地背回家,从一本引文带出另一本。你不断地要跑书店,不断地着急找不到你要找的书。好不容易兴奋地找到,回家只能把一本又一本都摊在地毯上,人趴在那里引资料。因为谁的桌子上都放不下那么多书——《考吃》中的每一篇基本都要引用几十种书。
总之,从1991年到1992年,我花了两年时间,最后才完成了计划200篇中的50篇,算是集成一个大约17万字的简陋集子。
现在我还在永远地继续个人图书馆的组建——每写一篇文章就要到书店找书、买书,写完文章再将消费后没用的书处理掉——因为累积下来图书馆会不堪重负。每次辛苦地在书店找书时候,我就会想起阳光灿烂的芝加哥,那大约是我这一生中关于读书的最温馨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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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泊湖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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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泊湖原名湄沱湖,又名忽汗海,是个一万年前形成的古湖。一千多年前,这里曾崛起过一个渤海古国。据《渤海国志》记,当时这里居住的人“劲健,俗皆编发,性凶悍,无忧戚,贵壮而贱志。无屋宇,并依山水掘地为穴,架木于上,以土覆之,状如家墓,相聚而居。夏则出随水草,冬则入穴中”。
镜泊湖被青山绿纱萦绕。山似柔和的曲线,起伏于湖滨。山上多落叶松,齐簇簇映着稠稠的绿,阳光下像有无数沉绿色的绒毛从那里飘出来。镜泊湖属高山湖,却无高山湖那种碧澄晶沁。湖水呈淡灰色,并无天池那种碧与蓝,湖上亦无波浪无烟岚,真是镜一般平。太阳照着的时候,那水只是在微风中晃动着,丝毫也没有颦眉的样子。张岱喻湘湖为处子,宁寂羞涩;喻鉴湖为名门闺淑,可钦而不可狎;喻西湖为曲中名妓,声色俱丽,然倚门献笑。镜泊湖则似已失却了当年风姿的妇人,睁着眼睛平静地卧在山围空翠之中。
镜泊湖的特色,大约便是这种阴渗透的宁静。
在湖区我住在庙岭西麓的一座小楼。小楼倚山而建,碧石青林,幽邃如画。楼内卧室三间,前后有廊,推门有阳台。阳台面向灰蒙蒙的湖,湖风清新,粼粼然湖光闪动于树影掩映之中。楼内无电视无报纸似也就懒于读书。晨起宿霭抹半峰间,沿湖边漫步,湖成暗灰色。湖边有从山上放下的木排,木排上稳稳住两三垂钓者,用圆木围成的“井”里,钓丝几根,风吹袅袅地动。中午,湖水被阳光晒得发亮。便整个儿地把自己泡在湖里,使身心与湖整个儿融为一体。在水中,抬头看白云如絮,阳光浮动,云絮就似变得透明,伸手便可触摸。侧脸看湖水茫茫,岸畔草地绿得耀目,几株赤桦,几头黄牛,似凝在温润得碧玉一般的草色之中。黄昏,断云微漏,夕阳裹在云气之中,湖上瑞霭轻摇,木排上坐满捶衣沐浴的妇女儿童。顽童们光着屁股溅着水花,妇女们裸着胸,乳房随捶衣的节奏而晃动。天黑后笑声水声寂阒下来,湖水与夜色搅合起来,则有星星点点各种各样的灯光从湖上山凹处跳出来,每一处灯光大约都有那么一座小楼。灯光摇摇不定,于是小楼与小楼便隔湖相望。
距我居住的小楼不远,湖中有一弹丸小岛,观月色最好。去小岛须坐船,岛上有房舍几间,有沙堤一直延伸进湖内,岛名曰“快活林”。清明的天气,月亮也是从湖上跳出来的。月亮升起,岛上林中便有了露珠滴落的声音,此时凉月满湖,岛上渔民驾一叶扁舟下网,桨声乃,文友们便争先恐后扑着月光下湖。月晓风轻,也分不清身上沾的是水花还是月光。
镜泊湖鱼多。《新唐节·渤海传》载:“俗所贵者,曰太白山之兔,南海之昆布,栅城之豉,扶余之鹿,颉之豕,显州之布,沃州之锦,龙州之绸,位城之铁,卢城之稻,湄沱湖之鲫。”谚谣曰:“镜泊湖鲫红肚囊,脑袋娇小尾略长。爱戏清波长流水,举箸三日留齿香。”湖里除鲫外,还有鲤、草根、鲢、鲷等六七十种。在湖边天天吃鱼,鲜而清淡不腻。俗谚描述最好吃的是:“鲤鱼肚,虫虫嘴,鳌花身子,鲇鱼尾;胖头吃脑袋,湖鲫吃脊肉,红尾美味在汤水。”这一带酒宴,以鱼头为尊,鱼头都要对着主宾,主莱的胖头鱼眼睛须由主宾吃下,即使不想吃,也要用筷子点一下走一个过场。
湖边多蚊虫,在小楼里夜里不敢开灯。远处路灯光照在窗玻璃上,有飞蛾和各种飞虫扑扑簌簌直往窗户上撞。夜深入静,树影在粉墙上晃动,林中草间昆虫们不知疲倦地吟唱,甘洁寒气滴沥而来。于是拥厚被而眠,在伏天好似身在晚秋,一夜秋绕梦清。
我在湖上整整住了一个星期。令人惊异的是:湖上没有青凫白鹳,连飞鸟也不多见。湖清晨睁开眼睛,夜晚又阖上眼睛,一天天像是凝滞了一般。住在湖上,身子似乎也在一天天变轻,轻得也像要消融在湖光山色之中。
恍恍惚惚,有一夜好像母亲就坐在床前,还是年轻时的那种样子,在灯下静静地看着我。好像是14岁要去串连的那一天夜里,那是我第一次出门远行,母亲把20元钱放在我贴身裤袋里,帮我用别针把口袋别好。又好像是16岁我下乡要离家的那一天早晨,母亲在灯下坐了一夜,眼红红的。母亲说,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知道总是要飞走的。你们兄妹几个,像是匍在我身边的小鸡,翅膀硬了,会飞了,就一只一只全飞走了。那一夜,花气微婉。母亲似月淡星疏之际方才离去,那种温柔掺合着怅惘,水一般在小楼里荡漾。
岁月像树叶与石子一样经过。
在湖上一日,在城里是否已过了一年?
临行前一晚,湖上终于不平静。晚饭后彤云密布,有蜻蜓鼓噪于黄昏薄暮之间。天黑后雨云四聚,丛林蹲着,在寂静中弓着背。突然间闪电像痉挛的枯枝一般把天空耀如白昼,狂风立即把群山吹得纷纷飘如纸屑。狂风中,雨点子劈劈啪啪砸下来,像有无数黑蛇在空中缠绕、盘旋。一时,雨弹光鞭,惊雷飞雹,天地间像是翻飞着无数泡沫。这时在悸动着的斑斓色彩中倚窗望湖,似乎整个世界正在风雨中下沉,而湖却在极神秘地飘浮起来,闪电在湖上伸展着柔软而有力的爪子分割着阴影,而湖依然那么不动声色地躺着,被红色的闪电映衬得犹如琥珀。风雨中像有成群结队的鸟降临湖上,在湖上翻飞,到处是羽翼在雷声中拍击着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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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泊湖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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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远远近近的松涛如滚雷一般,涛起窗玻璃簌簌发抖,整座小楼亦为之震撼。我一夜泡在涛声之中,衾枕皆润。晨起,天已放晴,云薄山青,湖上又没了飞鸟,湖水仍淡淡地漾动,似乎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在晓风飞露中,车送我们出湖,风在时间之前与时间之后吹。拐过山口,湖已不复见,山上又是喧闹的都市和浮在拥挤的人流之上的隔夜的暑气,湖上和山外,像是隔了一道两个世界之间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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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广州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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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走进广州在上世纪60年代,那是欧阳山《三家巷》里的广州。关于潮湿的广州的最早记忆大约来自蒙蒙细雨中昏黄路灯下那条长长的巷子,有水洼的青石板路面通向的巷子深处,有一个身穿一身白衣裙的美丽女孩区桃。那一年,区桃消失在小巷深处时只有16岁。
然后读到唐鲁孙先生一篇写广州人吃蛇的文章,说广州最有面子的吃是“三蛇大会”,三种来自广西十万大山的毒蛇分别是过树榕、金甲带和饭匙头,专治三焦湿热恶毒。这三种蛇要是再加一条贯中蛇,就能把上中下三焦豁然贯通,四条蛇在一起就叫“全蛇大会”。吃全蛇,喝完蛇胆酒之后是一个巨型银鼎,终席后脱衣,腋下腿弯都会有黄色汗渍——风湿就这样立竿见影地蒸发出来。所以请吃全蛇,就一定要请洗澡。
真正从飞机上下来第一次到广州,大约才会真正体会广州人为什么一定要去湿毒。也许因为这个城市空间有太多水分,所以雨一直是广州最让人赞誉的诗意所在。一方面,广州的白天好像在不经意间就会浓云积聚,随后整个城市就会赤裸裸地沐浴在狂放的滂沱大雨之中。另一方面,入夜后你常常能听到雨打芭蕉之类枝叶的声音。夜晚的雨,较之白天,往往是温柔的雨,有一种和风细雨潜入梦的感觉。也可能与雨有关,总觉得这个城市离自然很近,那雨就在你的身边,不像别的城市,只在很远的地方下着。等早晨起来,从那仍然是细细的巷子里走出去,雨是不再有,但满巷子是那种新鲜水气,水气里有各种新鲜或腐烂的水果的气息。广州的水气似乎是每时每刻都积聚着,它围绕在你皮肤周围。在我的记忆中,每次登白云山,从山顶花香的间隙中走下来,在路边一个平台上闲坐,阳光会透明地从你身后照过来。而走到山腰,阳光就会变成透明的雨丝。在山腰间有凉亭,凉亭里面对着极细的雨丝可以要一碗廉价的赤豆羹,赤豆羹里有桂花的幽香。广州人喜欢花香,他们喝功夫茶里也放花,最好是玫瑰。
广州的诗意是在喧哗与躁动的白天之后,深入它的肌体才能体会得到。坐飞机中午在飞驰的摩托车穿梭与出租车粤语广播轰炸下来到的广州,给你的第一印象只能是乱——与其他城市一样在改革开放后拼命毫无章法地建设的混乱景观、蓝玻璃与鳞次栉比同样杂乱无章的大广告牌。然后下出租车你就会踏进餐厅,在餐厅外要避过水洼走过计斤计两、水缸连着水缸的水产集市。进得餐厅,先是蜂拥而来的老火汤的腾腾水气,往往是十多个、二十多个大汤罐一起喷发着逼人汤气。再然后是密集的座挨着座,纯正的广州人与非纯正的广州人只有一个比一个声音大,才能听得清对方说话的声音。这里崇尚的是新鲜,吃食从刚从海边来的鲜货到刚刚下来的下水。煎炸的鱼或肉被广州人称为下等——即使不是为掩盖不新鲜,吃了也会上火。广州餐厅嘈杂的原因是因为到那里纯粹是为吃,不为说话。他们不追求吃的排场或者体面,鹅头鸭翅凤爪,再妙龄女士都是龇牙咧嘴地啃。价格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