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自在人--贾平凹序跋书话集-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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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文学,我是崇拜大汉朔风,而鄙视清末景泰蓝之类的玩意儿的。如果以此
去考察,研读当今轰动世界文坛的拉丁美洲文学,从中就会悟出更多的东西
了。
王蓬近期的一系列小说、散文,似乎比《油菜花开的夜晚》还要好。他
是感觉颇好的作家,又开始了进一步的学习政治、经济、哲学、美学的工作,
来完满他一个作家的“人格”和作品的“文格”。无疑,作为一位陕西南方
的作家,已经在为陕西作家在全国文坛产生影响作出了他的贡献。陕西的其
他作家,应该向他学习,更应该使我效法。
1984 年3 月18 日于静虚村
关于《九叶树》的通信
丁帆同志:
刚刚从北京开完《十月》杂志社举办的我近作的讨论会,一到家就看到
你的来信,心里很高兴。这一段时间里,收到你三封这般长的信了,第一封
信你是谈《小月前本》的,第二封信你是谈《鸡窝洼的人家》的,因为许多
家事所累,没有复信好好和你谈谈,心里总觉得欠了点什么。这次你又针对
《九叶树》谈了许多问题,我不得不急急忙忙写这封信了。但无论及时回信
或未能及时回信,我是极珍视着你信中的看法和观点的。说长道短,完全从
作品实际出发,开诚布公地进行探讨。从这一点上说,我们已经不仅仅是作
家和评论家的交往了,而这种朋友式的兄弟式的如同坐在我的书房一边喝茶
一边闲聊式的交谈,就更自然些,真实些。现在有一种以通讯的形式发表评
论文章,这当然很好,但其中却常常看出仍有一种评论架子。所以这几年里,
与一些评论家交往,我得益最大的,与其说读那些正儿八经的大块理论文章,
倒不如读来信中的只言片语的看法和观点,更能顿开茅塞。作家并不是希望
评论家一味地说好,因为世上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愈是有个性的东西便
愈是长处和短处一样地明显,而只听好话不听坏话的作家可能就不会是个好
作家。这些话,你听了或许觉得好笑,但确实是我的美好愿望。我之所以珍
视你的每次来信,就是想从其中真正学到一些东西。我是一个很幼稚的人,
文学路上步履艰难,那些虽不系统但有见地的说长道短于我是太渴求了。
你瞧我,又拉扯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针对你的来信谈吧。你的这封3000
字的长信中,似乎没有谈到有关文坛上的一些问题的思考和读书过程中的一
些体会,几乎全在谈《九叶树》了。《九叶树》发表以后,我在静心地等待
着各种反应,现也收到许多读者来信和一些朋友的意见,他们都给了热情鼓
励。但我是很清醒的,这部中篇以我的感觉而论,她还没有尽我的意。起码
后半部分节奏未能保持住,笔触也太急促了。这是我近期描写商州生活的一
系列中篇中的一个,构思时,是很冲动的,也有许多想法,但苦于笔力不逮。
作品越写越难,越来越觉得对生活的认识上,选材的角度上,人物的体验以
及表现的形式上,自己懂得的和积累的知识是太少了,往往读到别人的作品,
就自惭形秽,就想将自己的作品全部化纸浆,甚至产生了另起笔名,重新写
作的念头。
不瞒你说,我是时时在捉摸着我自己。我知道我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就
是敏感和胆怯。这种秉性自然带进我的创作。我在商州体验生活的时期,新
的生活的丰富性使我感到震惊,但其复杂性也使我眩晕。现代的时代是变革
的时代,好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写。当然,作家的任务不仅仅是写出当前农村
这种形势是好还是坏这样一个主题,重要的是写出这个大背景下人的变化。
面对着这个大千世界和大千世界上人的心声,一个作家应该要整个地加以把
握。如何整体把握而不沦于就事论事,我觉得应从历史甚至世界的角度来加
以俯视。而落笔下来,又要落到最本质性的也是最真实、最能引起当今农民
关注的问题上。也以此,这一系列的描写商州的作品中,我总是从对待土地
的观念上,对待传统道德的观念上入手的,想从各个方面探讨农民的心理结
构的变化。我是不大同意有些人说的农村题材的小说应该如何如何地写,人
物应该如何如何地塑造。农村的这场变革,严格地说,还正在进行,一切还
未有定规,而未有定规的形势下硬定规出人物,那只能导致产生新的框式,
落入新的俗套。但有一点必然肯定的是,作为一个作家必须满腔热忱地及时
地反映出这个时代的农民。要写出农村在这场变革中的动态,更要写出农村
的动态正是这场变革的必然的基因。
在这一系列作品发表后,有的朋友和我打趣说:你尽写了一伙好人。我
也笑着说,是的,都是好人。《小月前本》中的门门、小月、才才是好人,
《鸡窝洼的人家》中的回回、禾禾、烟峰、麦绒也是好人,《腊月·正月》
中的韩玄子、王才亦都是好人,《九叶树》中的石根、兰兰又都是好人。正
因为都是好人,他们在目前的变革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也正是这种微妙的
变化才构成了当今农村最丰富的内容。因为我写的都是社会最基层的小人
物,他们的性格就是在这种微妙的差异中形成和发展,如果将他们搞成漫画
式的相声式的强烈的黑白反差,那是不符合他们的生活真实的。所以,我表
现出来的他们就是好人的形象,或是好坏人的形象。在具体描写的过程中,
我喜欢用以坏人来写好人,以好人来写坏人的办法;目的只有一个,使所写
的人更具真实。
我是否又说得远而玄了?因为我不想具体地针对我的作品来谈。作品问
世后,就不是以我说而论定的了,读者可以任意去评说她。我的任务只是把
她创作出来而进一步地总结经验教训去创作下一个作品。
在写法上,你已经看出来了,我是在反来复去地变动着。也可以说,在
不停地试验着。因为我极不成熟,我得寻找出一套适应我的写法。但这也十
分之难啊!商州是一块极丰富的地方,它偏僻却古老,清秀又粗犷,文明与
野蛮,进步与保守,发达与落后,在这里有其斑斓的色彩。而我这一系列作
品又大都是这个地区的政治、社会、经济的近乎实录性的东西,所以在具体
描绘上,就得同时相应地寻出其表现方式和语言结构。为完成这项工作,也
真苦恼了我许多时间,至今还没有很得心应手的法宝,其表现出来的生涩你
一定已感觉到了。
唉,丁帆,近年来我的心绪总是处于矛盾之中,一阵儿很自信,一阵儿
很自卑。我现在才意识到,一个人,尤其要做一个作家,在战胜这个生存的
世界的同时,更要首先战胜自己。
好了,桌子上就这几张信纸,我也写完了,拉拉杂杂提笔就写,恐怕是
满纸胡言了。盼你多来信,我很想听听你对我的小长篇《商州》(《文学家》
1984 年第5 期)和小中篇《天狗》(《十月》1985 年第2 期)的意见啊!
致
礼!
贾平凹
1984 年8 月27 日
刁永泉论
喝黄河水的人粗,喝长江水的人细,看罢《梦湖的鹿》,我是信了。黄
河和长江是中国的两大河流,河流使中国的地理有了南北之分,南北之分有
了诗坛的阴阳之美。年有四季交替,月有圆缺变化,五行八卦相生相克,中
国的古人把这个世界似乎全说透了。能认为圆满不是一种美吗,又能认为缺
憾不是一种美吗?诗产生于这个世界,又还原于这个世界,天地原来是归一
的。地球只是一个公转和自转的圆。
既然这个世界不能没有诗,但写诗的不一定是诗人,是诗人不一定就写
诗;诗坛上终于有了这片梦湖。
当今的诗人可以分两种:狂呼的和冷吟的。有人以为,诗人应该是前者,
前者属于时代。梦湖的诗却使我明白:诗人或许是政治家,或许不是政治家,
诗人却首先是诗人。时代感或许是一种疾呼呐喊,或许不是疾呼呐喊。诗人
哪一个是安分的呢?当今的时代,是多情绪的多思考的恶梦苏醒的早晨,狂
呼的自然能应者云集,沉思一代人苦斗的冷吟,亦能闻者足警。
由此,梦湖的诗只能是这个年代的诗。这个年代可能不是一天两天或一
年两年,狂呼者只有需要狂呼时狂呼得以理解;冷吟却是人人同感;如同太
阳使光明里见到黑暗,月亮却在黑暗里显示了光明。
可惜的是,梦湖的诗永远不能张之墙头,或朗诵于广场,它缺乏煽惑力,
得借助于眼睛,感觉于耳朵,反应在心的不是一时的冲动,是一种隐隐的又
是久久的不安。我每晚看一首,只能看一首,我说:这是一位敏感而沉郁的
诗人。
诗的形式是十分的好。形式是内容的组成部分;诗在某种意义上能否说
是一种抽象的东西,那么这好像戏曲一样了,诗、词、歌、舞、雕塑、绘画、
武术、杂技汇一起,甚至一个脸谱也是在表现主题啊!
梦湖的诗是孤独和忧郁。一个冷美人出现在街头,人人皆被美所倾倒,
但同时有许多人受不了她的冷而不敢接近。要得到什么,就得失掉另外的什
么,缺点和优点一样的明显,这也便是有了个性了。梦湖畔上的鹿,当它来
到这湖畔之前,一定是经历了艰难的历程,它是太美丽和纯洁,也以美丽和
纯洁而追寻幽僻的路。孤独,产生了梦湖的人;忧郁,产生了梦湖的诗。可
幸的是,这种孤独并没有发展为厌世或痴妄,这种忧郁并不是消沉而堕落,
是一种自慰、自勉、自立和自强,这正是人的力量的再现。
事到如今,突然热闹了一种理论:西部文学。理论当然好。但勿忽略,
并不是一切阳刚比阴柔更高明。少林拳、武当拳是武功,太极拳依旧是武功。
也又由此,梦湖的诗,使一草一木、一石一鸟都化作了诗,甚至使诗人
也化作了诗。梦湖人似乎是要作诗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是他的可爱处,
也是他的可悲处。
我不禁又要想起那一个哲学家庄公,那一个《问天》屈子,那一个琴师
伯牙,那一个喜细腰的灵王,那一个长蕨长竹长兰长桔的古楚地来。梦湖的
诗人正是在那里生养长大,他是太接近哲理和大自然了。
1984 年12 月19 日
读《睡狮》——给孔捷生
大兄:
12 月3 日的信及杂志收到。一展读,上曰:“《睡狮》一文中有一段提
及了你,自然开了个玩笑,你大人大量,一笑置之。这篇东西是鄙人自我嘲
弄,以及对整个民族的玩笑,非系指你我。”啊呀,你这个鬼精灵竟白纸黑
字要耍我了!当下坐读,读读笑笑,当然皆未出声,是笑纹在脸上纵横。笑
着笑着,笑到最后,虽然还是笑着,但我感觉笑纹僵死在肉皮上,已十分地
丑陋了。说真的,你的文章又一次使我阴差阳错起来,我喊,浅浅,这是我
女儿的名字,今天爸爸什么也做不成了,你就在桌子上学画画吧。浅浅说,
爸爸又是看了什么人的文章了?是的,那个到咱家来过的孔捷生!对兄好生
一腔嫉妒呢。瞧瞧,非但不怨不怪,反倒阿弥陀佛了。
人情练达即文章,你是做到了;信笔写来,看似胡乱说,骨里却尽有分
数,这是多么令我企羡的风度啊!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