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梦相约-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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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水泥平台,云彩已经很温暖很柔和了,远处的渭河呈现出雾色,唯一明亮的是眼前的石榴和古柏的暗香。山头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泽疆。
在后来历尽千险寻找泽疆的过程中,泽疆的样子才逐渐清晰,也就是说,在那个黄昏,在千年帝王陵墓上的初次见面,并没太记住他的样子。他的成熟,是因为自己的想象,是我内心的提炼,心灵的塑造。他的青春,他的笑容完全在我心里,出了心的遮拦,就看不见了,摸不着了。泽疆成为心灵的灯塔,明亮遥远,时时招引着我,诱惑着我。十年间,已经成为这盏灯的向往者,追随者。在追逐灯塔的过程中,一次次坚强,一次次脆弱,又一次次踏上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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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花的名义
秦陵石榴(2)
第一次出走,是工作后的第三年,有了固定收入,出门大方多了。我到了泽疆的母校,由于国庆放假,学校没多少人,有人告诉我要找毕业的学生,除非找原来的代课老师,但所有的学生都有一个通病,刚毕业一般不跟老师联系,过个十年八载,事业有成,功成名就后才愿意续上师生情。第二次的线索是从报纸上的一则消息得到的,消息说某水利研究院对秦朝的水利工程进行了广泛调查研究,并对一些年久失修的工程提出了开发利用性方案。消息中提到了几个研究人员,其中就有泽疆。
从二十岁的秦陵之游后,对所有关于秦陵和秦始皇的文字就敏感起来,只要能看到,必读一遍。这则消息无疑是光辉的旗帜。没像第一次那样,傻里傻气地去研究院找寻,况且报纸上说的那家研究院离我工作的地方足有三千里。打了一圈电话,终于找到了那家研究院,接电话的人告诉我泽疆找课题去了。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细声细气地问对方啥课题,对方说,还不是水利工程的事。
我就想,肯定去那几个秦朝的水利工程了。泽疆也喜欢秦朝的东西?是不是知道我对秦朝特别敬畏,自己也从事了与秦朝有关的工作。可他学的好像不是建筑专业,也不是水利专业,他的母校也不是一所理工大学。一旦涉及到泽疆的具体事情,视线又开始模糊,清楚的只有他的影子,他的长相。与他相关联的个人材料一概不知。哪个地方的人,家住何处,哪个单位,从事何种工作。美术专业也是我想象的结果。他说过刚从某某学校毕业,结果证实,那所学校根本没有美术系。唯一的信息就是他是一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在秦始皇陵墓的黄昏画了一幅又一幅花鸟画,其中多为成熟的石榴,所有的画上都标着同样的标题“秦陵石榴”。宣纸上有层林尽染的石榴树,有三两只咧着大口的石榴,晶莹剔透的籽粒喷薄欲出。
他送我的那幅画就只三个肥硕的果实,其中两只鲜艳无比,咧开的籽粒呈透明的粉红色,另一只略呈肉色。我知道,肉色的石榴是真正的食用石榴,而鲜艳的红石榴是酸味的药用石榴。泽疆是不是也知道这些?他是否品尝过秦陵的石榴,关中的宝贝?关中的石榴品种太多了,多得都有点辨别不清,要不是每年处于某种莫名的原因,买回各种各样的石榴,也是难以分辩得了的。酸石榴,甜石榴,红石榴,青石榴。肉色石榴是最甜美的,也是我最钟爱的。钟爱的原因是不是与墙上的画有关,只有自己清楚。
到灵渠是请了年休假去的。也是下了好大决心才行动的。这个时候,已经有男士张望我了。尽管保持着独处的习惯,必要的话还是得说,必须干的工作还是得干。第一站到长沙,逆湘江而上,到了衡阳和冷水滩,经永州再进广西境内,在兴安住了一夜。兴安是灵渠北端的一个要镇,所有过灵渠的人大都要在兴安住一宿。兴安并不大,没费多少时间就查找了所有饭店,还询问了当地的水利部门,没有一个叫泽疆的人出现过。从湘江的兴安到漓江的灵川,并没在灵渠上泛舟,乘的倒是小型公共汽车。当然,我不是不想在两千年前的灵渠上泛舟,而是没有供游人行进的水域和乘坐的船只。坐在公共汽车上,眼望着清澈的流水,一个个水坝,一条条细小的灌溉水渠,一遍遍地呼喊,泽疆,灵渠不在了,现在的灵渠早都不是原来的灵渠了,不是秦始皇的灵渠,两千年前的灵渠,灵渠不载舟了,灵渠没有歌声了,灵渠跟秦朝没有任何瓜葛了,早不是秦始皇的湘桂运河了,三分漓水七分湘的灵渠随同秦始皇一起葬进了秦王地宫,埋进了你作画的秦始皇陵墓下面。
从灵渠回来,泽疆在我心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一个洒脱的画家变成了严谨的水利专家。我为泽疆取得的成绩兴奋不已,还找到了水利方面的一份报纸,阅读这份报纸成了常事。我害怕给泽疆打电话,又常常管不住自己,先后打过三次电话,回答总是一个声音,出差了!
莫名的失落伴随着莫名的喜悦。泽疆是忙碌的,泽疆是个有作为的人。随着时间的更迭,我对自己说,不再给他打电话,必须得亲自找到他。
黄昏中的泽疆多伟岸啊。整个秦陵顶上就我们两人,他已经在收拾自己的画稿了,柔软的宣纸被渲染得红红绿绿。秦川的风说刮就刮,没有一点理由,没有一点先兆。宣纸被吹得四散,他跟着宣纸奔跑,我也跟着宣纸奔跑。最终,我们将飞扬的画稿梳理整齐,云彩也少了淡了。我们说话了,谈到了石榴,他说石榴的产地在伊朗,后来传到中国的。后来就说到了秦始皇,我说我们一直把他踩在脚下,可我喜欢秦始皇的东征,那种场面不会再有,千年一回。秦始皇实际上是个了不起的英雄,是个伟岸的男子,生活中真出现一个秦始皇,我该怎样面对他呢?
泽疆疑惑地望着我,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说到长城的时候,已经看不清彼此的眼睛了。直到现在,对自己的决定毫不反悔的原因,就是因为眼睛。他的眼睛,我的眼睛,我们的眼睛。我们一直注视着对方——对方的眼睛,明亮中的,暮色中的。看得出,他的眼睛非常明亮,充溢着感情的目光,黄昏的柔光,暖色调的十月的光芒。
就是那种眼神,才让我有了这些时光,美丽的,暖和的,石榴一样的十年光阴。
在秦朝的三大水利工程中,都江堰是必须要去的。去都江堰的时候,依然是国庆节。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那么巧合,事先绝对没想要在哪一天出行,请了假,上了车,才恍然大悟,又是同样的时间。是不是泽疆在召唤?在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念想着我。不与我联系,只是找不到我。我告诉过他我的学校,我的年级,他应该找到我的,可他没有出现。
都江堰远比灵渠上的小镇繁华多了。我明白在整个都江堰寻找一个泽疆是件难事,便直接去了与水利有关系的单位和招待所,连电力、水文、养殖、灌溉一类沾点边的单位也找了,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唯一的办法就是坐在二王庙和宝瓶口上观望。从早晨到黄昏,从第一天到第三天。第四天,就有人来管我了。我说我在找人,人家说有你这样找人的吗?要不是看你穿得还像个样子,就送你去收容所。第五天我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已经有传言了,有人半真半假地问我是不是有病。我也回答人家说是有病,神经病。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但到我房间的人明显少了,也就谈不上欣赏那幅令我魂牵梦绕的“秦陵石榴”了。
我是告诉他我的地址了的,在急急忙忙上车的时候。路上的车已经很少了,秦始皇陵已经黑暗一片,只有远处的兵马俑博物馆灯火通明。夜晚的风大了起来,我得向西,他得向东。两辆各奔东西的车几乎同时到达,又快速离去。快要上车的时候,我才着急起来,才意识到什么。我们要走了,要分别了,刚刚结识的朋友就要离别。我喊了起来,在跳上车的瞬间。我喊出的是地址,自己的学校和专业班级,还有就是至今仍反复念叨的那句——来找我呀!我等着你!
寻找水利专家泽疆的希望是在陕西三原破灭的。郑国渠原本是从泾阳到三原到富平再到蒲城的。现在能看得见的水渠只有泾阳到三原的一小段,而且渠道狭窄,堤坝奔塌,尤其在一段居民积聚的地段,水渠散发出阵阵恶臭。当我寻找到泽疆时,简直就要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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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花的名义
秦陵石榴(3)
看大门的人不让我进去,说有什么事可以电话预约,我请他告诉我泽疆的电话,看门人说,既然你不知道泽疆的电话,就不能进去。我说要是知道泽疆的电话就不会在大门口受你的窝囊气了。老头见我出言不逊,就给保卫科打电话,扬言要保卫科的人来制我。我不依不饶地与他对骂。正好一位长者从身边经过,看门人叫住他说,老苏,这个人找你!
老人歪歪斜斜地摇晃几下,缓慢地问,谁呀,找我?
我赶忙告诉他,我找泽疆,不找你!
老人说,不找我?是呀,退休了,没人找了!
看门人嗓门更大,不找他撒哪门子泼!
我一溜烟跑开,跑走的时候回头往地上恨恨地吐了几口。
从三原回来,两年间没出过远门。两年中,一直在思考。泽疆送我画的时候并不是后来想象的那么严肃庄重,而是从收拢的画中随意抽出的一张。他说,送你一幅画吧!
接过画的我,感动得快要流泪了。二十岁了,没谁送给我礼物,上大学以前,都是福利院供养我,每天按时吃饭,每学年一套衣服,所有的东西都是配给制,没有多余的,也没有缺欠的时候。到了大学,福利院不管我了,管理我的责任就转嫁给了大学,大学毕业以后,我就是我了,没有谁能驾御我,自己是自己的主人。
那幅画被我装裱以后,悬挂起来,开始是女生宿舍,后来就是单位给我分的九平方米的单身宿舍。花费几年时间寻找泽疆,到头来找到的却是一位退了休的泽疆,这件事对我打击很大。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寻找泽疆值不值的想法便逐渐浓郁。找还是不找,找到了怎么办?是的,我们并没有任何许诺,唯一的就是上车前的那句发自肺腑的呐喊——来找我呀!我等着你!
我等着,是我等着,是我要他来找我,没说过我要找他呀。十年的寻寻觅觅,完全是我的个人行为,与任何人无关,与那个叫泽疆的画家无关。对了,画家泽疆,泽疆是画家,是花鸟画家,是国画画家,而不是什么水利专家,行政要员,不是老态龙钟的长者,只是一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学子。齐白石善画虾,徐悲鸿善画马,想必每个画家都有自己喜爱的绘画对象,一只翠鸟,一叶芭蕉。对了,泽疆画的是石榴。石榴在全国各地到处都有,他会到哪个地方画石榴呢?秦始皇陵!对,秦始皇陵!我们曾有过一段关于秦始皇的对话。
秦始皇是最优秀的男人!
女人也关注权利?
秦始皇的权利是一种博爱!
残酷杀戮吗?
没有严酷就没有太平!
这段话是我们相跟着下山时说的。说了这几句以后,觉得气氛有点紧张,便主动停止了这个话题。当说到他的画时,反儿轻松多了。在一处台阶平缓的地方,我们放慢了脚步,四周是茂密的秦陵古柏,近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