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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登天的感觉-第24部分

小说: 登天的感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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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慕贤则仍然留在家中,所不同的是,由中国的家换成了美国的家。 
一到波士顿,慕贤的父母就在唐人街为他找了一个心理医师。可惜那个医师是香港人,普通话讲得很差,对国内的生活也不够了解,沟通起来十分困难,其心理治疗一直没有突破性进展。在这种情况下,慕贤的父母通过一个我们都相识的朋友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帮个忙,并言要重金相酬。 
我应允了帮助,却谢绝了酬金。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也不看看咱是谁 
第一次与慕贤相见,是在他家中。 
慕贤长得十分清秀,个子高高高的,戴着一副黑边眼镜。他满脸胡子拉碴的,可说起话来仍像个孩子,而还有些口吃。 
我只作一般朋友来访,不言我的身份,以不给慕贤的心理压力,很自然地与慕贤聊了起来。我完全顺着慕贤的话题聊,无论他说什么,我都尽量表示理解;无论他怎样踊跃话题,我都紧跟不放。慕贤好像找到了知音似的,拉着我看这看那,乐不可支。他的手臂一甩一甩的,脑袋一晃一晃的,好几次把架在鼻子上眼镜给甩歪了,然后再扶扶正。 
他说话时而用中文,时而用英语。当我恭维他的英语讲得不错时,他咧着嘴说:“也…也不看…看咱…咱是谁?”好像我们已经是老相识了。 
那天从他家出来时,他一再邀请我再去他家找他,并提出第二天就要到我家回访。 
他急速拿过一张小纸片,要我把我家的地址,电话及坐车路线都写下来,并说他会在次是下午3点半左右到达我家的。因为下午1点,他要去唐人街见他的心理医师,之后正好去我那儿。 
那几天,我正忙于赶写一篇文章,只好推说我就要搬家,家中十分凌乱,不方便。 
不料他说:“那我就过来帮你搬家吧。” 
我笑了,把我的电话写下来交给他,拍拍他的肩头说,“有空,给我来电话,我很愿意听你讲你的趣事。” 
那天一进家门,妻子就告诉我:“刚才有个叫慕贤的人给你来电话,说是你让他打的。他这怎么那么逗,我问他可不可以留下电话,以便让你回来给他去电话。他却神秘地对我说,你刚从家里出来不久。我真不知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儿……” 
妻子直纳闷。我的心里自然十分明白。 
慕贤真是渴望有人与他交往啊! 
要是我们慕贤也像你该有多好啊! 
两天后,我与慕贤的父亲相见于哈佛大学医学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们找了一人僻静的角落坐下来,寒喧了几句之后,慕贤父亲就急切地问我:“小月,你觉得我们慕贤还能变好吗?” 
“我想能的。”我肯定地答道。 
“真的?”慕贤的父亲嘴咧得好大,满脸的皱纹绷得紧紧的。 
望着他那一脸的高兴,我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酸楚。我可以想象,这20多年来,他为慕贤的事操碎了心。 
“何以见得?”他急切地问我。 
“因为,他还是能与人交往的,关键是怎样与人交往。”我回答说。 
我呻了一口咖啡,接着说:“我前天与他接触,发现他的思维能力还是很正常的。他的问题就在于他太自我封闭了,他总是生活在自我的世界当中,不能很好地体察他人的感觉。” 
“你说得太对了,”慕贤父亲点点头,接着问我可不可以帮助慕贤。 
“我会尽力而为的。” 
“这太好啦!” 
慕贤父亲伸出手,握着我的手背,过了好一阵子说:“我眼看就是七旬的人了,慕贤是我唯一的牵挂。我为他的事,不知请教了多少医生,大家都说他需要接受心理治疗,可当时国内根本没有这种服务。为了他,我放弃了在国内的事业发展,跑来这里当个实验员,不就是为了美国有心理治疗服务。可慕贤接受唐人街的那个心理医师的治疗都快一年了,仍没有什么明显进展,我真是着急啊!慕贤都快30啦,还像个孩子似的,我在他这个年龄,已经读完博士学位了,唉。”慕贤父亲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呵,我可以想像,这些年来,您为慕贤的事不知费了多少心。”我深表同情地说。 
慕贤父亲望着眼前的咖啡,缓缓地说:“唉,我的生活呵,就像这杯咖啡一样,又苦又涩又黑沉沉的。” 
说着,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也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两眼深切地望着他。 
慕贤父亲吹了吹咖啡杯里冒出的热气,接着说:“你知道吗,麻省总医院刚退休的外科主任是我从前的同学,我来晕里就是他帮我办来的。他现在在牛顿镇有一幢大房子,在缅甸州还有一座乡间别墅。他的孩子也都是哈佛大学医学院的教授和医生,而我的孩子却是半个残废。” 
我咂咂嘴,吸了口气。 
慕贤父亲搔理了几下自己的一头白发,苦笑地说:“想当初,他也曾打算与我一同回国的,可是到了最后一刻,被他的未婚妻给拉住了。为了这事儿,我们向个一同回国的笑话了他一路。可现在,没人再笑话他了。人这一生,就是这么琢磨不透呵!” 
望着他一脸的沧桑,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背说:“伯伯,我很理解您此刻的心情,我相信您当初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想,如果我与您生活在同一个年代,也出国留学,那我也一定会选择回国的。因为那是当年海外学子们对祖国强盛的殷切期望。” 
慕贤父亲深切地点点头。 
顿了一下,他又说:“小月,我发现你很会说话,也很有头脑。咳,要是我们慕贤也像你,该有多好啊!” 
相信慕贤会好转的。 
“我相信慕贤的情况会有好转的,虽然他的心理年龄与生理年龄还有很大差别。”我坚定地说。 
“噢,为什么呢?”慕贤父亲面露喜色。 

“因为据我观察,慕贤的问题主要是在人格上的,而不是在精神或智力上的。就心理学而言,他的症状是一种自恋的表现,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自我中心主义。所以,慕贤不懂得从别人的角度看问题,这给他的人际交往带来了很大不便。比如,他想到什么,就会立即说出来,也不想一想合不合适,说了这话会有什么后果。还有,他喜欢什么事情,就想立即去做,也不考虑这会给别人带来什么不便。 
“那据你理解,慕贤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这主要是因为他在经历文革时,年龄太小,饱受周围孩子的期负,心灵上蒙受了极大的刺激,便以自我封闭的方式来应付外界的压力。久而久之,他就把自己完全锁在了个人的世界中,无法与旁人正常交往,自然也难以体察别人的感觉。这是他应付外界刺激的自我防御机制在起作用,使他养成了自我中心的习惯。其实,在当时,他的自我中心表现是同时起了消极和积极作用的。” 
“怎么解释?” 
“在消极方面,它使慕贤自我封闭得太久了,以致给他带来了一定的人格缺陷;而在积极方面,这种自我封闭好像是一种保护层,使慕贤减轻了因外界刺激给他带来的精神痛苦。” 
慕贤父亲不住地点头。 
“慕贤的口吃是不是那段时期形成的?”我问。 
“是啊,我刚从牛棚出来,就发现慕贤说话口吃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改掉,连说英文都结巴,这又怎么解释呢?” 
“这也很可能是慕贤应付外界刺激的防卫结果,凡是后天口吃的人,大多是因为精神长期处于紧张状态而造成的。同时,口吃又为慕贤不善与人交往提供了绝好的理由,省得与人接触时那么紧张。” 
“噢,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你说的还真有道理。” 
“所有这一切,都使得慕贤的心理年龄与生理年龄极不协调。按理说,慕贤都是快30岁的人了,思想应该相当成熟了,可他与人交往时常还表现得像个孩子似的。” 
“那,你又凭什么说慕贤会有好转呢?” 
“以我的观察,慕贤的智力并不差。那天我们见面,他拿出几本《时代周刊》,《体育世界》的英文杂志给我看,我很惊叹慕贤的英文会这么好,它说明慕贤的智力发展与常人无本质差别。所以,只要鼓励慕贤多与人接触,并不断帮助他总结与人交往的经验,相信慕贤的状况会有好转的。” 
“是啊,是啊”慕贤的父亲刚才那紧锁的眉头松开了许多。 
“另外,我还发现慕贤仍有些害怕与人交往,怕碰钉子,怕人家嫌弃他,看不起他,也时常抱怨交往中碰到的挫折。这都说明,他尚处在交往的困惑阶段,这是必然的步骤,感觉不适也是自然的。事实上,慕贤怕别人看不起自己,拒绝他,正说明了他内心深处多么渴望自己也能像常人一样很好地交往,盼望别人能够理解他,接受他,喜欢他。这是个好兆头呀,您说是不是?” 
我说得兴奋起来。 
“所以,我们应该高兴慕贤仍有这种焦虑和渴望的心理。它说明,慕贤对人际交往中的荣辱之心和尊严感,还是完全体会得到的。如此看来,慕贤不是在精神或智力上有什么问题,他只是需要时间,需要通过生活的具体体验来一步步地开放自己,让别人了解自己,接受自己,尊重自己。与此同时,他也以膛会了解他人,接受他人,最终融入社会中去。这样做,才会对慕贤的进步有实质的帮助啊!” 
听了我这一番解析,慕贤父亲激动起来,他猛地抓住我的手,使劲儿地握了握。 
“你分析得真是太透彻了。你知道吗,慕贤3岁的时候,就已经能背出20多首唐诗了。他高中休学后,我一直在家里给他补习功课,也包括英语。慕贤基本上都能学进去。来美国之后,我更加强了他的英语学习,坚持他每天看电视。到现在,他已经基本看懂电视里的英语节目了,他尤其喜欢看体育台的节目。他最喜欢的体育明星,是波士顿凯尔特人篮球队的拉里 伯德。前两个星期,我还专门陪他去波士顿花园体育馆看了场伯德的比赛。那天晚上,慕贤像其他观众一样使劲地欢叫,我感到他与常人直介毫无差别呵。” 
慕贤父亲眉飞色舞地说着,眼睛里闪着乐,声音里夹着颤抖。 
“您做得很对,”我呻了一口咖啡,“您不是要让慕贤多参加这类活动,让他融入群体中去,观察模仿众人的行为,而不要一天到晚呆在家里,那是最糟糕的做法。” 
“好,好,”慕贤父亲连忙说,“我是该多鼓励他出外活动了。以前主要是怕他人生地不熟,容易走丢,所以才不敢放他出门。现在看来,这样反而误了他。” 
“对呀,慕贤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融入社会,以尽早解除对自我的封闭,而且慕贤自己也十分渴望融入群体。那天我们见面后,他迫切地想接着见我,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这是个好兆头,说明慕贤是不甘寂寞的。真正精神有问题的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慕贤父亲的脸上再露出喜色。 
他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又叫上了两杯咖啡和一盘小饼干,对我说:“小月啊,看见你,我就像看见了慕贤的另一副样子。要不是文革浩劫,不光使他变成了一个有严重心理障碍的人,也误了我自己的前程。如果我留在国内,我想我会有望入围科学院学部委员的,我的学生都进去两三个了。而现在,你瞧瞧,我几乎成了慕贤的保姆了,唉!” 
说到这里,慕贤父亲又叹起气来。 
慕贤如能学会与人正常交往,那就是对我最大的报偿 
沉默了片刻,我开口说:“我非常理解您这些年来的苦衷,我深信如果没有文革的刺激,慕贤一定会学有所成的,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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