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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钢轨上的爱情-第15部分

小说: 钢轨上的爱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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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齐伯伯看上去远要比二十五岁的年轻人显得苍老,他的皮肤暗黄无光,架一副浅褐色的近视眼镜,当他回到上海站在安福路的家门口,看着曾经属于他和父亲的房子时,恍如隔世;他的父亲早已经在北大荒过世。这时,门里走出来一位老人,哆嗦着腿,在年轻女子的搀扶下蹒跚地走过来。   
 老人走到安福路上,用浑浊的双眼打量着齐伯伯,然后伸出褶皱的双手,悬空地抚摸着   
 二十五岁的粗糙脸颊,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老人开始站在安福路上痛哭,浑浊的眼睛里流下混沌的液体,这些液体阻隔在褶皱的皮肤纹路里徘徊徘徊,怎么也落不下来。可齐伯伯只是站着不说话,一句话也不说。最后,老人身边的年轻女子微笑着说:“进来吧,我替你把屋子收拾干净了。”   
 那便是眉的母亲。   
 在齐伯伯刚回上海的那段日子里,日子过得很辛苦,因为成分问题始终没能得到解决,他一直都没有工作,每天只能窝在安福路一栋洋房的二楼,惶惶不安。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又突然来一伙人砸光他的家,不知道会不会又一次在这伙人里看到曾经熟悉且亲密万分的朋友。外界的空气里有一股浓烈的怀疑、猜测,在那个年代,没有信赖,没有真正的朋友,而楼下住着的正是眉的母亲和外祖父——曾经和齐伯伯父亲亲密无间的老人。   
 两年后,齐伯伯的父亲被宣布正式平反,齐伯伯又重新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而眉的母亲顶替了她父亲的工作,成为那场革命后的第一代女法官。在老人的安排下,她和齐伯伯完成了上一代人定下的婚约,安福路的这幢房子从此合二为一。   
 可就在那年的冬天,有一个叫作尹兰的东北姑娘敲响了这幢房子的大门。   
 尹兰寻来安福路后的那个夜里,眉的母亲彻夜未眠。她走到厨房的角落里,拿出一只封得牢固的塑料袋,用颤抖的手打开它,里面是厚厚一摞信,她关起厨房的门,将它们烧成灰烬。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在火光里变得滚烫,她觉得羞愧,对不起那个女人,可还是狠心地这么做了。这个时候,齐伯伯还坐在书房里抽烟,他是从来都不抽烟的,也不会抽。   
 从小,眉的母亲就知道,住在楼上的男孩子今后会是自己的丈夫,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是一条战壕里生死与共的战友。可是没想到在她十三岁的那年,外面的世界突然风云骤变,灾难席卷而来,卷走了那个男孩子还有他的父亲。十年后,当她再一次看到齐伯伯时,他的心里竟然已经有了别人,每天都只将一张照片捧在手里,很少出门,也很少下楼,像是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窝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拼命写信,然后一路走去附近的邮局里寄信。他们的房子共用一只信箱,每天,他唯一会对她说的话就是:“有我的信吗?”   
 她将信塞进一大摞报纸里,摇摇头。   
 渐渐地,齐伯伯开始肯下楼来走走,跟楼下的老人说说话,他说:“我父亲不恨您。”眉的外祖父老泪纵横,满脸悔恨,他开始以最快的速度从衰老走达死亡边缘。他拉着女儿的手说:“我对不起他父亲,你要替我好好地爱他,照顾他。”   
 就这样,在眉的母亲补修完法律课程后,顶替了空缺着的法官职位,成为那场风暴过后的第一代女法官。她着手的第一件案子是证据、证词、证人都很充足的强奸案,被告是一个即将退伍的军人。   
 尹兰自杀的那天,天下着鹅毛大雪。   
 郁翻开齐伯伯的绿皮日记,点给我看,里面一段被液体模糊掉的小字写着:天死灰一般地宁静,只有无数的鹅毛从最远的天边落下来,变作寒冷的雨点。兰死去的场景像是凹凸有致的画面烙在我心里,只要想起来便觉得浑身颤栗。   
 当齐伯伯赶到尹兰住着的小旅店时,她身体里的血液已经将整个屋子染成一片红光,床上的襁褓里有一个婴儿张大了眼睛,撕声力竭地哭。尹兰的手臂横在婴儿面前,血还在不停地流出,流进孩子的襁褓里,滚烫地流过他的皮肤。孩子的嘴上留有凝固的血,血将他的嘴封起来,吞噬掉呼吸。孩子只能恐惧地拼命哭喊,将脸涨得通红,在血水里挣扎,挣扎。   
 他抱着孩子冲回家里质问妻子,他知道白天她曾经去找过尹兰。可现在,她只是安静地坐在餐桌前,默默地替他盛饭,毫不理会他的愠怒。她说她去找尹兰只是想告诉她,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只是希望她能够回去,至于那个婴儿,她对尹兰说,她愿意将他留下。   
 齐伯伯痛苦地瘫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窗外是白茫茫的一片世界,寒冷而又潮湿,他憎恨自己,无比地憎恨。他觉得自己当年应该回呼玛河村看看,看看为什么尹兰一直都不肯回信给他,他应该问她,究竟有没有收到自己的信。可当年他没有那样做,他的信只是越写越少,最后完全搁置。他的心里走进来另一个女子,她漂亮、能干。   
 可他也决没想到尹兰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在那个闭塞的小村庄里,一个未婚的女人有了野孩子会遭到如何的唾弃和辱骂,此刻他不敢去想。可他又能怪自己的妻子么?她也有了孩子,她对这一切都茫然无知,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是他,是他。他不停地捶着自己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如果可以背弃责任,他宁愿就这么死去。   
 看到丈夫痛苦的模样,眉的母亲端着饭碗坐在餐桌边,僵硬的神情松懈下来,难以抑制地颤抖肩膀抽泣。她该怎么办?没人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她只能去请求另一个女人放弃自己的丈夫,她们关在一间屋子里彼此恳求对方离开自己心爱的男人。尹兰比她想象中的要老,这些年每一天附加在身心上的煎熬显而易见,她有些愧疚又一些讨厌自己,她犹豫过是否自己应该从中退出,可最后还是丢下一句“岩正早就不理你了,不是么?现在他是我的丈夫!”便心虚地匆匆离开。她和丈夫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肚子里的孩子需要一个完整的家   
 。她看着尹兰泪流满面地呆坐在床边,门缝将她的身影压缩再压缩,直到看不见。她万万没有想到,屋子里的女人会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留下孩子毫无牵挂地选择死亡。   
 夜里,眉的母亲安静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望着这栋房子。一二楼的阻隔已经完全打通,成为一体,可住在里面的人却永远都不可能完整地和合在一起了,因为她知道,在丈夫的心里始终还有另一个女人和孩子,无法割舍,他会越来越喜欢院子里的君子兰,永不悔弃。   
 十几年来,她的每一天都在嫉妒和忏悔的夹杂下度过。   
 “而当年,在你妈妈的默许下,你爸爸领养了那个曾被鲜血吞噬的孩子,他给他取名郁。几个月后,你妈妈生下一个女婴,她的名字叫作眉。”   
 当我将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眉呆呆地蜷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屋子里的窗帘在夏风的吹拂下,发出“哗哗”的声响。她的眼睛像是一口早已枯竭的水井,没有一点光泽,我坐着,不知应该如何继续下去。突然,她站起来,僵硬地走出房门。楼下的立地钟传来沉闷又凝重的响声,“当——当——当”,似乎响了很久。   
 两个月后,当眉坐在我屋子的写字台前,将椅子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略微恢复了神色,只留下浅淡的悲伤。她面对着我,远远地看着。   
 那是眉第一次去我家,也是第一次我们互换身份地询问和回答。我靠在床上,微笑地问:“郁,他好吗?还在生我的气吗?”这两个月来,每当我徘徊在安福路上,想去敲响那扇黑色铁门时,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我觉得郁可能再也不会理睬我了。   
 眉摇摇头,她说郁很少会长久地生一个人的气。   
 我靠在墙上,看向窗外,夏天就要过去。“我妈妈去找过你们了,是吗?”我问道。几天前在我的抽屉里,母亲看到了那包米非司酮。   
 这个时候郁突然敲门进来,他站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脸上的倦容有增无减。我不自觉地立刻调整了坐姿,慌张地整理衣角和头发,强逼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郁。”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叫他。   
 眉站起身子,走出房门,她回头看了看郁,又看了看我,然后轻声地关门,门锁的“咳嗒”声像一记轻缓的叹息。   
 郁走过来站着,脸上是杂乱的胡渣:“是不是他?”他直愣愣地看过来。   
 从郁画出《告别》的那一天起,我们之间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默契。   
 在学校里,郁是女孩子们最为追捧的对象,她们常常有意无意地跑来我们班,和初中熟悉的同学说个话,借本书,可余光永远是奔向郁的。   
 那个时候的郁对每个人都很友善,在分寸之间的友善,他从不对人发脾气,也很少会主动向人示好,可在《告别》挂到走廊上陈列的那天,他突然就推着自行车主动地向我跑来,说:“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画了那张画。”在阳光下,郁的鼻子略微紧张地缓缓翕动,我抿嘴看了他半天,那就是我一直嫉恨着的人么?   
 我和郁,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了解对方,熟悉彼此的,我们的默契在一年年的岁月里变成眉宇之间的洞悉和理解。所以我知道,他是想独自一人将自己和眉的这一切承担下来,任由眉恨他,怨他,也不愿让她知道自己在失去父母后又无端地多出了一个亲生哥哥,竟还违背天伦地和他有了孩子。他说不出口,也决不会说。   
 可我却不能看着他在这样的压抑下磨折自己,放弃一切。   
 在郁退学后不久,站在安福路路口,我试探地将自己的身体靠近他,不是作为亲密朋友,而是女人。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臂揽了过来,我的耳朵里传来他沉实的心跳声,缓慢而富有节奏感,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打在身体上却不灼人,有舒热的温度,将衬衣里的皮肤逼出一小串汗珠子,细密而晶莹。   
 郁就像一个陷入沼泽的迷路者,狠狠地推了眉一把,想让她摆脱这困顿,可每推一次,自己却陷得更深一些。我站在一旁看着,拼命地想拉他,可他只是一心地护着眉,要把所有的气力和新生的希望留给她。我帮不了郁,所以只能跳下去,陪他,不顾一切地陪他。从那一天,他看到眉站在我们身后,而伸手揽我入怀开始。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选择。   
 到呼玛河村,已经是整整三个月后的事。   
 三个月前,从机场出来,在城市里稍作停留后,我开始寻找那个叫做呼玛河村的地方,可是没有。大兴安岭是白茫茫的一片,积雪踩在脚底下发出“咕嗞咕嗞”的响声,所有的人都将身体裹在厚重的棉大衣里,低头走着。有人告诉我,那个地方早在很多年前就毁于一场大火。我只能再次回退到城里,打听,然后再去可能是呼玛河村的地方寻找。如此往返了很多次,一直到遇上现在在赶骡车的大爷,他驱驾着晃荡的车子在已经化雪清道的路上悠悠地小跑着,他说呼玛河村在那场大火后,并没有消散,只是搬去了另一处不远的地方,重新安建。初夏即来的爽清令人心旷神怡,我抱紧了郁的骨灰盒,轻轻地说:“郁,快到家了。”   
 我知道,这是郁这些年来最想回到的地方,因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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