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香蝶-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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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后悔了,因为看到听到这句话的相公嘴角慢慢勾起一丝狡猾的笑意,是那种打着算盘要坑人的狡猾笑意。很久以前在闺中时,曾经有一次听到二哥说,不要去招惹老实人,因为老实人一旦耍起心眼,比老耍心眼的人还难对付。
钟灵深深怀疑自己已经中了相公的套子,她太轻视他了,总以为他是迷糊的,是哄哄就好了的,所以放松了戒备,轻易说出了破绽大开的承诺。
希望他真是迷糊的,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然而,乔荆江有一半的脑袋是清醒的,他的拳头精准地直向那破绽捣去。
“划拳吧。”他举起没托碗的那只手,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赢了,我喝,我赢了,你喝。”
“相……相公……”钟灵向后躲,试图从床边逃开,却被早有防备的乔荆江拉住。
“别说你不会,我今儿和你四哥划拳划输时问过,他说他是比我强,可你比他更强。”乔荆江嘿嘿笑,“既然这样,我一定要见识一下。”
“他……他胡说!”钟灵从来都没象这样慌乱过,几乎是象只被狼抓住的兔子,“那种粗鲁的事儿妾身怎么会?”
“你会,四舅爷说你八岁以前曾在定远候军中呆过,学了不少东西,”恶狼得意地笑,不放手,“结果被你爹发现后惩罚了一番,并从此严令其他姐妹不得接近军营,所以钟家姐妹中只有你一个人会用划拳的法子整四舅爷对不对?”
钟灵的冷汗从额上沁出,她真没想到,四哥出卖她会出卖到这种地步,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她“是他的责任”,要一直关心她的,难道这就是四哥关心她的法子?莫非是在闺中时整他太多,他要伺机报复么?
“相公既然知道我爹不让妾身学这东西,自然也知道这东西不合女人玩的。”钟灵急急解释。
被人揭了老底的感觉实在是非常不好,但不一定就得束手就擒。
“我醉了。”乔荆江松开拉着她的手,盘腿坐在床上,支着下巴微笑着看着她,“所以娘子就算做出什么粗鲁的事,等我清醒后就不会记得。”
“不可能!”钟灵叫道。
“上次我们喝醉后的事我就忘了,”乔荆江眼睛转了转,“如果娘子不相信,就是说我应该在清醒后还记得上次喝醉后发生过什么事了?好吧,让我想想,好象是记得一些,似乎有谁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要点我的哑穴……”
他支着下巴的手被钟灵拉过去双手握住。
“相公,妾身相信了,就依相公吧。”她柔声说,“可是说话要算数哦。”
“关于什么?”
“谁输了谁就要喝,”钟灵无奈地回答,“还有,相公睡醒了一切都不会记得。”
“前面那条好办,后面这条……”乔荆江忍笑抬起头,看到钟灵的眼中竟泛起一丝愤怒,马上改口,“好,我一定不会记得。”
娘子呆了半晌,幽幽叹口气:“只此一次。”
乔荆江点头:“下不为例。”
她卷起袖子,轻声问:“怎样划?”
“最简单的那种。”
“一敬你?”
“行。”
于是,把碗放到床边,他俩伸出双拳来。
“一敬你!二兄弟!桃园三!四喜财!五魁首!六高升……相公输了。”
“我是对娘子太过震惊,一时反应不过来,可不可以重来?”
“相公,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拿汤来!”
乔荆江喝下第一口,其实这汤并不难喝,他觉得这是他喝过的最有滋味的醒酒汤。
“继续继续。”
“还用这令?”
“一点通吧”
酒令换过。
“一点通!哥俩好!三星照!四喜财!五魁首!六高升!七个巧……娘子,你到底和谁学的?好象练得很熟……”
“相公……”她柔柔地劝,带着笑意。
“我喝!”他只好认了。
这一碗多料的汤,最终大半还是倒进了乔荆江的肚子。
扶着喝完汤的乔荆江重新睡下,钟灵给相公盖上被子,看见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想问,只想早点离开房间。
相公却拉住了欲走的她。“要是你总是这么好玩该多好?”他遗憾地说。
“等相公清醒的时候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钟灵笑着把他的手放回被中去,帮相公掖好被角,“好好过日子,比胡闹要重要多了。”
乔荆江听到娘子逃也似地出门去,把门带上了。
“真是的,从始至终我就没说我醉了。”他瞪着眼睛看着帐子顶自语,“为什么那么肯定事情就一定是她想的那样呢?”
不知道乔荆江是否真的记性不济,此后数日他果然都未提起划拳之事。留候老爷虽然没用家法狠揍儿子一顿,不过死罪虽免活罪难逃,仍是把他叫到祖宗牌位前痛骂一顿并罚跪一夜。乔家大少爷生性虽顽皮,倒还清楚对错是非,他自己生了许多后悔的念头,颇有些低头做人扮乖觉的样子,这一来留候家少爷和少夫人房中,便有了一段堪称典范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乔荆江知道老太爷烦自己闲逛过多,既是要讨好他的意思,自然少不了做些老太爷喜欢的事来哄他,于是这些时候拣起了些以前在官学读书时交得的朋友关系,偶尔也风花雪月的与他们去呤个诗联个对什么的,回到家里头,与钟灵琴棋书画的谈起来,也谈得头头是道。
钟灵奇怪相公的喜好怎么突然变得雅致起来,乔荆江答说:“我好歹是书香世家的子弟,该读该学的自然都习过,只是不太喜欢。”
钟灵只笑不接语。
乔荆江不满问道:“莫非你一直当我是个只会喝酒斗牌的猪头?”
钟灵咳一声答道:“这句话虽简洁明了,却忒粗俗,衬不上相公这些日子知书达礼的好模样。”
乔荆江已揣得她的意思,长叹一声:“你真真是一口凉水,叫我吞下,顿使肺腑生风……”
钟灵听出一股涩味,知道相公是要讨几句好话听的,便顺水推舟夸他两句,乔荆江倒好满足,见她喜欢也就高兴起来。两人这一番谈过后,钟灵仍有些疑惑,便去问莫愁,莫愁道:“少奶奶不知道,少爷当年在官学里做学生的时候,作出文章来也是极受夫子们夸赞的,只是老爷对少爷要求太高,少爷总也得不到老爷说个‘好’字,一来二去他灰了心,索性就不去讨那个‘好’,连带着就不喜欢读书写文。再后来少爷在外面学得了许多新鲜的玩乐法子,更加不喜欢老爷要他做的事,老爷要他学些风雅的东西,他偏要去玩些街巷里的把戏,这些年下来,是越发离老爷当初的想法远了。难得这些日子少爷肯回头,做些老爷喜欢的事儿来讨好他,这些原本倒是少爷以前做熟了的,所以并不难,只是不知能坚持多久。”
这天下午从工部出来,乔荆江应了几位雅士朋友的邀去湖上赴诗会,吟月弄水一番竟拔得头筹,心中得意,脚步轻盈回家转,走进院内只听琴声传来,知道是钟灵闲着抚琴,不忍扰她,自己轻声走近去看。
走到门口,乔荆江摇手止住莫愁与喜乐出声招呼,隔着屋中的薄纱帘幄一望,望着那里边一个人儿还在弹琴,看不真面目,只一个优雅的影子映着帘子,真像烟笼芍药一般。他原是会琴的,就站在帘边听去,听见弹的是《虞美人》,听她的宫弦忽然声高,又听着宫忽转商,悠悠扬扬,真是如泣如诉。
乔荆江以前就知道娘子心思细腻,内敛深沉,这些日子嘻嘻哈哈逗闹她也好,规规矩矩相待她也好,虽见她有些应对的变化但终不离那般清静平和的模样,他以为自己已将她看得明白,这一刻隔帘听见琴声,却莫名又生出些雾里看花的惆怅。
一曲终了,钟灵并未察觉相公回来,自己坐在原处发呆。
乔荆江用扇子挑开纱帘,走进屋去。
钟灵看见,忙起身见礼。
乔荆江问道:“我听娘子琴声,似有悲叹之意,不知道是为了何事?”
钟灵走去桌边剪烛花,轻声答道:“晚间到院子去,见一地残红,想到春尽,一时间悲伤起来,不免就发于琴声。”
乔荆江背手走到琴边,看看几上的瑶琴,看看案上焚的香,笑道:“我还以为娘子一向淡看世间万物,没想到还是有些多愁善感的情绪。”
烛花被剪掉,屋里亮了一些,钟灵放下烛剪,轻叹道:“今日送春,明日迎秋,不知不觉就雪上少年头了。”
烛火跳动一下,屋里的影子就随着跳动一下,光和影在钟灵的脸上或明或暗,在乔荆江的脸上亦是或明或暗。
乔荆江稍弯腰,轻挑了一下弦,“叮”的一声琴声响起,他笑笑,将扇子插到腰间,向钟灵点点头:“娘子,过来。”
钟灵不知他意思,走过去,被乔荆江拉到琴前一并坐下。
“娘子可会弹《流水》?”他伸一臂搂住她腰,在她耳边轻轻问。
钟灵点头。
“我好久未弹,手生得很,不如娘子陪我一同奏琴?”
“相公……这要如何弹法?”
“你只管左手的那一边即可。”乔荆江顽皮地笑,将右手放在弦上。
钟灵明白了,相公这是又找到了一种玩乐的法子。
也亏他的鬼主意多,什么事都能找出点别样的乐趣。
她一向不违逆他的意思,便随他去,伸出左手来按捻琴弦。
一曲旋起。
刚开始,并不流畅,相公的手指有些生涩,而娘子并不习惯这样的姿势。
但这两个人天生是善于适应一切的,所以不过差错几次,便恰恰儿配上了对方的手指。
谁也不知道是她在适应他,还是他在适应她,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听起来,就好象是一个人在弹。
钟灵发现相公的脸就在自己的脸边,当他稍偏过头来时,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气拂动自己颊边的发,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与相公耳鬓厮磨已经习惯,却不知怎的在感觉到发丝被他吹动时心中有一点点慌乱。
这样的相公是有点奇怪的,钟灵对自己说。
他并不象自己已经习惯了的那个孩子气的、有时天真有时狡黠、偶尔会认真做事但更多的时候是耍无赖的相公。
忽然听见相公问道:“娘子喜欢这样过日子是不是?”
“啊?”她心头一跳。
“我想过了,可以试试。”相公轻轻在耳边说。
那天晚上,钟灵一直睡不着。
她觉得自己该满足了,一直以来,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相公变了,温柔、体贴、知书、达礼,她从未想过会得到如此好的结果,夫复何求?
可是,钟灵还是睡不着。
心里有个地方好象空着。
相公背对着自己睡着了,钟灵看着他的背影,背影如山。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嫁进来的第二天,当他带着她走到前堂去见公公婆婆时,那个挡住前面来的阳光和风的背影,那个背影不是一味向前行走,而是走几步停下来,看她跟上来没有,当再转过去的时候,这个人歪了歪脑袋,似乎在琢磨什么,透着股子鲜活的有点迷糊又有点可爱的傻劲儿……
钟灵伸出手指,小心地戳戳相公的背。
睡迷糊的乔荆江没有清醒过来,嘴里含糊的嘀咕了句“娘子”,翻过身来将她搂进怀里。
相公的手臂一下子压过来,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钟灵突然无端悲伤,不能自己。
夜里未睡好,早起的时候不免恋床,待得起来,相公已经走了。
喜乐进来伺候更衣,带着满脸的笑容:“小姐,姑爷说让你准备一下,晚上带我们去游湖呢!”
“游湖?”钟灵一楞。
喜乐嘻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