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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部分

知堂书话-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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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一个土拨鼠。他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且,因为不是认真的人,我并
不介意。”这话说得很好,这不但可以见他对于土拨鼠的了解,也可以见他
的爱好。我们能够同样地爱好土拨鼠,可是了解稍不容易,而不了解也就难
得爱好。我们固然可以像密伦那样当他不是一个土拨鼠,然而我们必须先知
道什么是一个土拨鼠,然后才能够当他不是。那么什么是土拨鼠呢?据原文
曰mole,《牛津简明字典》注云:

“小兽穿地而居,微黑的绒毛,很小的眼睛。”中国普通称云鼹鼠,不
过与那饮河满腹的似又不是一样,《本草纲目》卷五十一下列举各家之说云:
弘景日,此即鼢鼠也,一名隐鼠,形如鼠而大,无尾,黑色,尖鼻甚强,常穿地中

行,讨掘即得。

藏器曰,隐鼠阴穿地中而行,见日月光则死,于深山林木下土中有之。

宗爽曰,鼹脚绝短,仅能行,尾长寸许,目极小,项尤短,最易取,或安竹弓射取

饲鹰。
时珍日,田鼠偃行地中,能壅土成坌,故得诸名。
寺岛良安编《和汉三才图会》卷三十九引《本纲》后云:

案鼢状似鼠而肥,毛带赤褐色,颈短似野猪,其鼻硬白,长五六分,而下嘴短,眼

无眶,耳无珥而聪,手脚短,五指皆相屈,但手大倍于脚。常在地中用手掘土,用鼻拔行,

复还旧路,时仰食蚯蚓,柱础为之倾,根树为之枯焉。闻人音则逃去,早朝窥拨土处,从

后掘开,从前穿追,则穷迫出外,见日光即不敢动,竟死。


这所说最为详尽,土拨鼠这小兽的情状大抵可以明白了,如此我们对于“土
拨鼠先生”也才能发生兴趣,欢迎他出台来。但是很不幸平常我们和他缺少
亲近,虽然韦门道氏著的《百兽图说》第二十八项云,“寻常田鼠举世皆有”,
实际上大家少看见他,无论少年以至老年提起鼹鼠,酚鼠,隐鼠,田鼠,或
是土龙的雅号,恐怕不免都有点茫然,总之没有英国人听到摩耳(mole)或
日本人听到摩悟拉(mogura)时的那种感觉吧。英国少见蝼蛄,称之曰
molecricket(土拨鼠蟋蟀);若中国似乎应该呼土拨鼠为蝼蛄老鼠才行,准
照以熟习形容生疏之例。那好些名称实在多只在书本上活动,土龙一名或是
俗称,我却不明,其中田鼠曾经尊译初稿采用,似最可取,但又怕与真的田
鼠相混,在原书中也本有“田鼠”出现,所以只好用土拨鼠的名称了。这个
名词大约是西人所定,查《百兽图说》中有几种的土拨鼠,却是别的鼠类,
在什么书中把他对译“摩耳”,我记不清了,到得爱罗先珂的《桃色的云》
出板,土拨鼠才为世所知,而这却正是对译“摩悟拉”的,现在的译语也就
衍袭这条系统,他的好处是一个新名词,还有点表现力,字面上也略能说出
他的特性。然而当然也有缺点,这表示中国国语的——也即是人的缺少对于
“自然”之亲密的接触,对于这样有趣味的寻常小动物竟这么冷淡没有给他
一个好名字,可以用到国语文章里去,不能不说是一件大大的不名誉。人家
给小孩讲土拨鼠的故事,“小耗子”(原书作者的小儿子的浑名)高高兴兴
地听了去安安静静地睡,我们和那土拨鼠却是如此生疏,在听故事之先,还
要来考究其名号脚色,如此则听故事的乐趣究有几何可得乎,此不佞所不能
不念之惘然者也。

兄命我写小序,而不佞大谈其土拨鼠,此正是文不对题也。既然不能做
切题的文章,则不切题亦复佳。孔子论《诗》云可以兴观群怨,末曰多识于
草木鸟兽之名,我不知道《杨柳风》可以兴观群怨否,即有之亦非我思存,
若其草木鸟兽则我所甚欢喜者也。有人想引导儿童到杨柳中之风里去找教
训,或者是正路也未可知,我总不赞一辞,但不佞之意却希望他们于军训会
考之暇去稍与癞虾蟆水老鼠游耳,故不辞词费而略谈土拨鼠,若然,吾此文
虽不合义法,亦尚在自己的题目范围内也。

中华民国二十四年十一月廿三日,在北平,知堂书记。

〔补记〕《尔雅》释兽鼠属云,酚鼠。郭璞注云,地中行者。陆佃
《新义》卷十九云,今之犁鼠。邵晋涵《正义》卷十九云:“庄子
《逍遥游》云,偃鼠饮河,不过满腹。今人呼地中鼠为地鼠,窃出
饮水,如庄子所言,李颐注以偃鼠为鼷鼠,误矣。”郝懿行《义疏》
下之六云:“案此鼠今呼地老鼠,产自田间,体肥而扁,尾仅寸许,
潜行地中,起土如耕。”

以上三书均言今怎么样,当系其时通行的名称,但是这里颇有
疑问。犁鼠或系宋时的俗名,现在已不用,不佞忝与陆农师同乡,
鲁墟到过不少回数,可以证明不误者也。邵二云亦是同府属的前辈,
乾隆去今还不能算很远,可是地鼠这名字我也不知道。还有一层。
照文义看去这地鼠恐有误,须改作“偃鼠”二字才能够与“如庄子
所言”接得上气。绍兴却也没有偃鼠的名称,正与没有犁鼠一样,
虽然有一种小老鼠俗呼隐鼠,实际上乃是鼷鼠也。

郝兰皋说的地老鼠——看来只有这个俗名是靠得住的。这或者


只是登莱一带的方言,却是很明白老实,到处可以通行。我从前可
惜中国不给土拨鼠起个好名字,现在找到这个地老鼠,觉得可以对
付应用了。对于纪录这名称留给后人的郝君,我们也该表示感谢与
尊敬。
(廿五年一月十日记)

□1935 年11 月29 日刊《北平晨报》,署名知堂
□收入《苦竹杂记》

英吉利谣俗序

听说几位在上海的朋友近来正在讨论“学问”的问题,最近所发表的主
张是学问无用论,这使我颇有点儿狼狈。难道我会觉得自己存着些什么“学
问”,怕要变成无用么?当然不是的。我所以感到狼狈的是我现在要写一本
书的序,而这本书所讲的似乎是一种学问。

这是绍原所译的《英吉利谣俗》,原名叫做EnglishFolklore,普通就
称作《英国民俗》。民俗是民俗学的资料,所以这是属于民俗学范围的一本
书。民俗学——这是否能成为独立的一门学问,似乎本来就有点问题,其中
所包含的三大部门,现今好做的只是搜集排比这些工作,等到论究其意义,
归结到一种学说的时候,便侵入别的学科的范围,如信仰之于宗教学,习惯
之于社会学,歌谣故事之于文学史等是也。民俗学的长处在于总集这些东西
而同样地治理之,比各别的隔离的研究当更合理而且有效,譬如民俗学地治
理歌谣故事,我觉得要比较普通那种文学史的——不自承认属于人类学或文
化科学的那种文学史的研究更为正确,虽然歌谣故事的研究当然是应归文学
史的范围,不过这该是人类学的一部之文学史罢了。民俗学的价值是无可疑
的,但是他之能否成为一种专门之学则颇有人怀疑,所以将来或真要降格,
改称为民俗志,也未可知罢。

即使还是一种学,然而他是有用的么,这又是一个问题。民俗学的特质
如何,这要等专家来说,我不能乱道,但我想总多少与文化人类学相近罢?
他就一民族或一地方搜集其信仰习惯谣谚,以上古及蛮荒的材料比较参考,
明瞭其意义及发生分布之迹,如此而已,更无什么别的志愿目的。他未必要
来证明先人之怎么近于禽兽,也未必要来预言后人之怎么可为圣贤。他只是
说明现在怎么一回事罢咧,问这有什么用,实在不大说得出来。假如一定要
追问下去,我恐怕这用处有点不大妙,虽然用处或者可以勉强找到一点,据
英国茀来则博士说,现代文明国的民俗大都即是古代蛮风之遗留,也即是现
今野蛮风俗的变相,因为大多数的文明衣冠的人物在心里还依旧是个野蛮。
他说:

在文明国里最有教育的人,平常几乎不知道有多少这样野蛮的遗风馀留在他的门

口。到了上世纪这才有人发见,特别因了德国格林兄弟的努力。自此以后就欧洲农民阶级

进行统系的研究,遂发见惊人的事实,各文明国的一部分的人民,其智力仍在野蛮状态之

中,即文化社会的表面已为迷信所毁坏。
这意见岂不近于反动了么?

我想这或者也不足怪,因为“事实与科学决不是怎样乐观的”。浪漫时
代的需要假如是梦想与信仰,那么这当求之于诗人与宗教家,这是别一个方
面。固然我也曾听说有理学者以物理学证明王之必要与神的存在,但是在人
类的实录上却只能看出王或有或无,神或死或活这种情形而已。他的无用在
此,不过据我看来,他的可贵也就在此罢。

因为不是弄学问的,关于民俗学我的意思就只有这一点,有些还是从别
人的文章里看来的,对于绍原所译的书什么都没有说到。这也没有什么妨碍,
原书在这里,加上绍原高明的译注,读者自能明瞭其价值与意义。本来绍原
叫我做序,可谓问道于盲,未免将为黑齿国女学生所笑,而我之做序更如万
松老人所说,正是“哑人作通事”,指似向人,吐露不出,已经写了千馀言,
也就可以随手“带住”了罢。


民国二十年七月九日,于北平。

□1931 年作,1932 年刊“开明”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看云集》

战中人译本序

战争在近代文学上的影响很是显著,俄土之役俄国有托尔斯泰、伽尔洵,
日俄之役有安特来夫、威勒塞耶夫,欧洲大战有法之巴比塞,匈之拉兹科,
德之雷玛克等,都是非战文学的大作,而日本在日俄战役之后乃有樱井忠温,
在《肉弹》等书本中大发挥其好战的精神焉,——如正确地说这是并非文学,
那么现代日本可以说别无任何的战争文学了。

说到中国,中国文学里的非战的气味从古以来似乎是颇浓厚的,小说戏
曲不发达,但从诗文上看去也可以明白。只读过《古文观止》和《唐诗三百
首》的,也总还记得杜甫、白居易、陈陶、李华诸人的句子,关于战争大抵
有一种暗淡的印象,虽然这于戍边的人似乎不大相宜,不过反对元首的好大
喜功,不愿意做军阀资本家的牺牲,这原是极好的意思。但是,后来不知怎
地有点变了,我想这未必因为后来中国不打仗,大约还是国民不当兵了的缘
故罢?“好男不当兵”成了事实之后,文学也随之而起变化,从前所写是兵
役之苦,现在一转而为兵火之惨,我说有点变,实在乃是大变,换句话说,
简直是翻了个身,天翻而地覆了也。

中国的兵在什么时候改征发为招募,这个我不大明瞭,总之这是一件大
事情,与国计民生有重大的关系,那是无疑的。我们知道,无论怎样有教化
的民族,一当了兵,拿了武器,到了敌地,总不会怎么文明的,我们不能想
象中国古时的征兵的如何比募的好,但募的总要比征的不好,这事似可想象
得到。好男不当兵,此其一。有职业的,安分的,怕死的,都不愿干这个勾
当,那么只有和这些相反的人才来投效,原来质地便不纯善,招募即是佣雇,
完全是经济关系,所以利润多少成为中心问题,一方面考量劳力与工资的比
例,有时觉得不值得拼命,一方面如见到有额外利益可得,自然也就难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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