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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知堂书话-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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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之便利,以麻醉玩耍。卫生不良,多生病痛,医药不备,无法治疗,
以麻醉救急。如是乃上瘾,法宽则蔓延,法严则骈诛矣。此事为外国或
别的殖民地所无,正以此种癖性与环境亦非别处所有耳。我说麻醉享受
性,殊有杜撰生造之嫌,此正亦难免,但非全无根据,如古来的念咒画
符读经惜字唱皮黄做八股叫口号贴标语皆是也,或以意,或以字画,或


以声音,均是自己麻醉,而以药剂则是他力麻醉耳。

我写此文时大受性急朋友的骂,可是仔细考察亦仍无以易吾说,即使我
为息事宁人计删除口号标语二项,其关于鸦片的说法还是可以存在也。至于
许君所说,不佞亦有相同的意见,不过以前只与友人谈谈而已,不曾发表过。
但是,这里也有不同的地方。许君只说烟民都是浮情无志不足轻重之辈,所
以大可任其胡里胡涂的麻醉到死,社会的事由不吃鸦片的人去做,只消多分
担一点子就可以过去了。若照我的看法,麻醉的范围推广了,准烟民的数目
未免太多,简直就没有办法。对于真烟民向来一直没有法子,何况又加上准
烟民乎,我想大约也只好任其过瘾,写到这里乃知李小池真有见识,我读其
《思痛记》将四十年犹不曾忘,今读《鸦片事略》,其将使我再记忆他四十
年乎。(廿五年四月九日,北平)

[附记]上文写了不久就在《实报》见了王柱宇先生的两篇文章,都很
有价值,十一日的一篇是谈烟具的,有许多事情我都不知道,十日的文章题
为《土药店一瞥》,记北京樱桃斜街的鸦片烟店情形,更是贵重的资料。今
抄录一部分于下:

“我向柜上说了声,掌柜辛苦。他说:你买什么?我说,借问一声,我
买烟买土,没有登记的执照。可以吗?他说,有钱就卖货,不要执照,因为
从我们这里买去的烟或是土,纸包上都贴有官发的印花,印花上边印着一条
蛇一只虎,纸的四角印有毒蛇猛虎四字,这种意思便表示是官货,不是私售。”
后来掌柜的又说,“你如果愿意在这里抽,里边有房间,每份起码两角。”
此即报上所记的“试药”,吾乡俗语谓之开烟盘者是也。王先生记其情景云:

“楼上楼下约莫有五六间房,和旅馆相仿佛。我在各房看了一遍,每房
之中有两炕的,有三炕的。一炕之上摆着两个枕头,每个枕头算是一号买卖。
这种情形又和澡堂里的雅座一样,不过,枕头虽白,卧单却是蓝色的。”我
真要感谢作者告诉我们许多事情,特别使我不能忘记的是那毒蛇猛虎的印
花,很想得他一张来,这恐怕非花二元四角去买一两绥远货不可吧。代价是
值得的,只是这一两土无法处置,所以有点为难。(四月十二日又记)

[补记]从来薰阁得李小池著《环游地球新录》四卷,盖光绪丙子(一
八七六)往美国费里地费城参观博览会时的纪录,计《美会纪略》一卷,《游
览随笔》二卷,《东行日记》一卷。自序称尝承乏浙海关案牍十有馀年,得
德君(案税务司德璀琳)相知之雅,非寻常比,于是荐由赫公(案总税务司
赫德)派赴会所。查《思痛记》陷洪军中共三十二月,至壬戌(一八六二)
秋始得脱,大约此后即在海关办事,《思痛记》刊于光绪六年,则还在《新
录》出板二年后了。上文所引强水棉花见于《游览随笔》下《英国伦敦京城》
篇中,盖记在坞里治军器局所见也。篇中又讲到太吾士新报馆,纪载颇详,
结论云:

“窃观西人设新报馆,欲尽知天下事也。人必知天下事,而后乃能处天
下事,是报馆之设诚未可曰无益,而其益则尤非浅鲜。”李君思想通达,其
推重报纸盖比黄公度为更早,但是后来世间专尚宣传,结果至于多看报愈不
知天下事,则非先哲所能料及者矣。《东行日记》五月初一日在横滨所记有
云:

“洋行大小数十家,各货山积,进口多洋货,出口多铜漆器茶叶古玩,


而贩运洋药商人如在中华之沙逊洋行者(原注,沙逊英国巨商,专贩洋药)
无有也。盖日本烟禁极严,食者立治重法,国人皆不敢犯禁,虽是齐之以刑,
亦可见法一而民从。惜我中华不知何时乃能熄此毒焰。”亦慨乎其言之。(五
月四日加记)

□1936 年5 月16 日刊《宇宙风》17 期,暑名知堂
□收入《风雨谈》

读戒律

我读佛经最初还是在三十多年前。查在南京水师学堂时的旧日记,光绪
甲辰(一九○四)十一月下有云:“初九日,下午自城南归经延龄巷,购经
二卷,黄昏回堂。”又云:“十八日,往城南购书,又《西方接引图》四尺
一纸。”“十九日,看《起信论》,又《纂注》十四页。”

这头一次所买的佛经,我记得一种是《楞严经》,一种是《诸佛要集经》
与《投身饲饿虎经》等三经同卷。第二次再到金陵刻经处请求教示,据云顶
好修净土宗,而以读《起信论》为入手,那时所买的大抵便是论及注疏,一
大张的图或者即是对于西土向往。可是我看了《起信论》不大好懂,净土宗
又不怎么喜欢,虽然他的意思我是觉得可以懂的。民国十年在北京自春至秋
病了大半年,又买佛经来看了消遣,这回所看的都是些小乘经,随后是大乘
律。我读《梵网经》菩萨戒本及其他,很受感动,特别是贤首《疏》,是我
所最喜读的书。卷三在“盗戒”下注云:

《善见》云,盗空中鸟,左翅至右翅,尾至颠,上下亦尔,俱得重

罪。准此戒,纵无主、鸟身自为主,盗皆重也。
我在七月十四日的《山中杂信》四中云:“鸟身自为主,这句话的精神何等
博大深厚,然而又岂是那些提鸟笼的朋友所能了解的呢?”又举“食肉戒”
云:

若佛子故食肉,——一切生肉不得食:夫食肉者断大慈悲佛性种子,

一切众生见而舍去。是故一切菩萨不得食一切众生肉。食肉得无量罪。—

—若故食者,犯轻垢罪。

在《吃菜》小文中我曾说道:“我读《旧约·利未记》,再看大小乘律,
觉得其中所说的话要合理得多,而上边‘食肉戒’的措辞我尤为喜欢,实在
明智通达,古今莫及。”这是民国二十年冬天所写,与《山中杂信》相距已
有十年,这个意见盖一直没有变更,不过这中间又读了些小乘律,所以对于
佛教的戒律更感到兴趣与佩服。小乘律的重要各部差不多都已重刻了,在各
经典流通处也有发售,但是书目中在这一部门的前面必定注着一行小字云“在
家人勿看”,我觉得不好意思开口去问,并不是怕自己碰钉子,只觉得显明
地要人家违反规条是一件失礼的事。末了想到一个方法,我就去找梁漱溟先
生,托他替我设法去买,不久果然送来了一部《四分律藏》,共有二十本。
可是后来梁先生离开北京了,我于是再去托徐森玉先生,陆续又买到了好些,
我自己也在厂甸收集了一点,如《萨婆多部毗尼摩得勒伽》十卷,《大比丘
三千威仪》二卷,均明末刊本,就是这样得来的。《书信》中“与俞平伯君
书三十五通”之十五云:

“前日为二女士写字写坏了,昨下午赶往琉璃厂买六吉宣赔写,顺便一
看书摊,买得一部《萨婆多部毗尼摩得勒伽》,共二册十卷,系崇祯十七年
八月所刻。此书名据说可译为《一切有部律论》,其中所论有极妙者,如卷
六有一节云:云何厕?比丘入厕时,先弹指作相,使内人觉知,当正念入,
好摄衣,好正当中安身,欲出者令出,不肯者勿强出。古人之质朴处盖至可
爱也。”时为十九年二月八日,即是买书的第二天。其实此外好的文章尚多,
如同卷中说类似的事云:

云何下风?下风出时不得作声。

云何小便?比丘不得处处小便,应在一处作坑。


云何唾?唾不得作声。不得在上座前唾。不得唾净地。不得在食前

唾,若不可忍,起避去,莫令馀人得恼。
这莫令馀人得恼一句话我最喜欢,佛教的一种伟大精神的发露,正是中国的
恕道也。又有关于齿木的:

云何齿木?齿木不得太大太小,不得太长太短,上者十二指,下者

六指。不得上座前嚼齿木。有三事应屏处,谓大小便嚼齿木。不得在净

处树下墙边嚼齿木。

《大比丘三千威仪》卷上云:

用杨枝有五事。一者,断当如度。二者,破当如法。三者,嚼头不

得过三分。四者,疏齿当中三啮,五者,当汁澡目用。
金圣叹作施耐庵《水浒传序》中云:“朝日初出,苍苍凉凉,澡头面,裹巾
帻,进盘飧,嚼杨木。”即从此出,唯义净很反对杨枝之说,在《南海寄归
内法传》卷一“朝嚼齿木”项下云:

“岂容不识齿木,名作杨枝。西国柳树全稀,译者辄传斯号,佛齿木树
实非杨柳,那烂陀寺目今亲观,既不取信于他,闻者亦无劳致感。”净师之
言自必无误,大抵如周松霭在《佛尔雅》卷五所云,“此方无竭陀罗木,多
用杨枝,”译者遂如此称,虽稍失真,尚取其通俗耳。至今日本俗语犹称牙
刷曰杨枝,牙签曰小杨枝,中国则僧俗皆不用此,故其名称在世间也早已不
传了。

《摩得勒伽》为宋僧伽跋摩译,《三千威仪》题后汉安世高译,僧祐则
云失译人名,但总之是六朝以前的文字罢。卷下有至舍后二十五事亦关于登
厕者,文繁不能备录,但如十一不得大咽使面赤,十七不得草画地,十八不
得持草画壁作字,都说得很有意思,今抄简短者数则:

买肉有五事。一者,设见肉完未断,不应便买。二者,人已断馀乃

应买。三者,设见肉少,不得尽买。四者,若肉少不得妄增钱取。五者,

设肉已尽,不得言当多买。

教人破薪有五事。一者,莫当道。二者,先视斧柄令坚。三者,不

得使破有青草薪。四者,不得妄破塔材。五者,积着燥处。

我在《入厕读书》文中曾说:“偶读大小乘戒律,觉得印度先贤十分周
密地注意于人生各方面,非常佩服。即以入厕一事而论,《三千威仪》下列
举至舍后者有二十五事,《摩得勒伽》六自‘云何下风’至‘云何筹草’凡
十三条,《南海寄归内法传》二有第十八‘便利之事’一章,都有详细的规
定,有的是很严肃而幽默,读了忍不住五体投地。”我又在《谈龙集》里讲
到阿刺伯奈夫札威上人的《香园》与印度壳科加师的《欲乐秘旨》,照中国
古语说都是房中术的书,却又是很正经的,“他在开始说不雅驯的话之先,
恭恭敬敬地要祷告一番,叫大悲大慈的神加恩于他,这的确是明朗朴实有古
典精神,很是可爱的。”

自两便以至劈柴买肉(小乘律是不戒食肉的),一方面关于性交的事,
这虽然属于佛教外的人所做,都说的那么委曲详尽,又合于人情物理,这真
是难得可贵的事。中国便很缺少这种精神,到了现在,我们同胞,恐怕是世
间最不知礼的人之一种,虽然满口仁义礼智,不必问他心里如何,只看日常
举动很少顾虑到人情物理,就可以知道了。查古书里,却也曾有过很好的例,
如《礼记》里的两篇《曲礼》,有好些话都可以与戒律相比。凡为长者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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