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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知堂书话-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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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石梁的声名虽然不及他老兄石篑的大,他的文集也未得见,但是我读
所著《小柴桑喃喃录》二卷,却很觉得佩服。此书自序中云,“余年已望七。”
其时为崇祯乙亥,在明亡前十年,阅历既多,忧深思远,而文笔朴实,令人
想起《颜氏家训》来,每展卷不胜感叹。

卷上有一则云:

吾辈治家,于凡五谷果茹之类,皆须自为料理,至于下人偷窃自不

能免,但不至太甚则可矣。慈湖先生曰,先君尝步至蔬圃,谓园丁曰,

吾蔬每为人盗取,何计防之。园丁曰,须拼一分与盗者乃可。先君因欣

然顾某曰,此园丁吾师也,作家者亦宜知此意。
语甚平淡,却不能轻轻看过去。不佞亦是附和陶君之一人,但是如此世间如
此办法,究竟是好是坏,难道在中国儒与法竟不能用,惟黄老之术乃可耶。
不佞虽曾思索,终未能明白也。(七月十六日)

去年得石梁集于杭州,名曰《赐曲园今是堂集》,现存诗十卷,词一卷。

其后或当有文集,今无存。卷首有崇祯壬午刘念台序,称私谥文觉先生,
已在石梁卒后。查诗集卷十最后为己卯,时年六十九,盖其卒年,因此可知
其生于隆庆五年辛未,卒于崇祯十二年己卯也。目录首行下有长行朱文印曰,
吕晚村家藏图书,真伪亦不可辨。(民国癸未九月廿四日秋分节记)

□1938 年7 月26 日刊《北平晨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读毛诗草木疏

唐子西《文录》云:
《诗疏》不可不阅,诗材最多,其载谚语如络纬鸣懒妇惊之类,尤
宜入诗用。
《茶馀客话》卷十一云:

宣圣训学诗多识鸟兽草木之名,予尝谓《尔雅》是一部好诗料,他
如陆玑《诗草木疏》,刘杲《离骚草木疏》,王方庆《园庭草木疏》,
李文饶《山居草木疏》,皆诗家之碎金也。

就作诗而言,这些话都不错,欲求诗料本来须得向自然里去找也。但是《诗
疏》这书却实有可喜处,在此类古书中自当占第一位。刊本颇多,不佞最喜
焦理堂所编本,毛子晋《广要》亦佳,则取其繁富耳,原刻本虽不难得,不
佞以为青照堂重刊本更便,李时斋有眉评,亦时有佳语也。(七月廿二日雨
后)

□1938 年8 月10 日刊《晨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读舒艺室随笔

张文虎著《舒艺室随笔》六卷,考证经史文字,非不佞所甚解,但亦买
得一部,盖贪其纸大而字清疏也。卷一关于《尔雅》有一则,却甚喜欢,文
云:“蚬缢女,注,小黑虫赤头,喜自经死。案此虫当秋后作茧,吐丝自悬,
非死也,久之乃化蛾蝶之类飞去,盖亦蚕之一类,然如蛅蟖尺蠖皆如此,不
知何以独擅此名。蚬疑即■之异文,《六书故》引唐本《说文》云即茧字,
是也。”郝懿行在《尔雅义疏》此条下云:“案今此虫吐丝自裹,望如披蓑,
形似自悬,而非真死,旧说殊未了也。《尔雅翼》云,有虫半寸以来,周围
植丝以自裹,行则负以自随,亦化蛹其中,俗呼避债虫。罗愿说此于蛅蟖下。
不知此乃蚬缢女也。”查《尔雅翼》卷二十四,“有虫半寸以来”六字原作
“今石榴上复有一种,聚短梗半寸以来”,郝氏所引盖脱落“聚短梗”三字,
故语意稍不明。此种虫小时候常看见,俗称袋皮虫,袋皮者麻编米袋也。小
儿捕得之,辄迫之出袋以为游戏,并无上吊的联想,孙炎乃至谓此虫多民多
缢死,则何耶。古人观察物情或多谬误,此亦不足怪,但后人往往因袭旧说,
不知改正,乃为可笑耳。张君知道缢女非缢,与郝兰皋的意见相合,可谓难
能矣。不佞考据非所知,但觉得即此一节已大可取,盖自然之考据在中国学
士文人间最为希有可贵也。

(七月廿三日晨记)

□1938 年8 月10 日刊《晨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读黄生义府

黄生著《义府》卷下《穷袴》一则云:

晋无名氏乐辞,爱惜加穷袴,防闲抚守宫。穷袴字出《汉书》上官

后传,师古注,今之裩裆袴。穷袴守宫皆防闲之具,惟其爱惜,故加防

闲也。又云,今日牛羊上丘陇,当年近前面发红。盖女子幼时情事尚带

羞涩,至盛年则不复然,譬之丘陇牛羊所便,其进前唯恐不速矣。以其

为上陇之牛羊,此穷袴守官之所以不能已也。
案世俗有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之说,或以之入请旌节母之文中,传为故实,黄
生亦大有此意,其大胆处可喜也。大凡说太新奇,也就容易不能确立,如《诗》
“采绿”云,五日为期,六日不詹。毛传云,妇人五日一御。大毛公说诗至
此盖有邪心矣,无怪郑君之笺即已别立异说,后世可与之同意者其唯罗典乎。

(七月廿四日)

日前得罗典著《读诗管见》十四卷阅之,其中妙论虽甚多,“五日为期”
乃解为昏期,詹同占,谓筮而詹其期之吉也,则其说亦不奇也。又闻江叔海
说,“视尔如荍”罗氏以为比喻生支,今案亦不确,《管见》以荍为荞麦,
谓其花秾丽而可爱,与朱晦庵之荆葵相差无几,唯罗氏谓子仲之子为丈夫子,
《东门之枌》乃是男色之诗,则是其特见耳。

(八月一日又记)

近阅梁章矩著《试律丛话》,卷三举吴谷人“腐草为萤”诗三四句云,
今宵萤熠熠,前度草离离,谓是逆挽法。又引纪晓岚说,李义山《马嵬》诗
云,此日六军同驻马,当年七夕笑牵牛,亦用此格,最为跳脱。晋乐辞正其
前例,所谓丘陇鄙意以为盖实是丘陇也。此是普通讲法,不辞迂阔,聊记于
末。

(九月七日晨记于苦雨斋)

□1938 年8 月30 日刊《北平晨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题谋野集删

《谋野集》尺牍本非上乘,读一二首可知其色味均不正,盖是秋水轩之
先河,更益犷悍耳,而后世颇得虚名,岂即喜其火气耶。日本有覆刻本,题
曰《谋野集删》,凡一卷,田子舒编,有江忠囿腾忠充二序,署享保乙卯,
即清雍正十三年,距今已二百年矣。《晨风阁丛书甲集》有此书,乃朱衣点
所选,析为二卷,尽去原序而自题记其上,愈见伧俗,铅字油光纸却尚其次
也。王生之尺牍,本有如圣叹所说,何必删者也,而删之不已。不佞昔日搜
集尺牍。苦《谋野集》太贵不能得以备数,乃得其删,及今日重看细想,其
多事岂不相等乎。

(廿七年十月十五日)

□1938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读带经堂诗话

余有《带经堂诗话》,原刻稍后印,系叶焕彬遗书,卷首有藏书印一方。
王渔洋文笔颇佳,此书编集有法,便于翻读,余甚喜之,惟展卷常见有墨丁,
盖剜除钱谦益名氏,《渔洋诗话》则改为圆圈,见之每为气闷。余非有厚于
蒙叟,只觉得书册如此,有如歌女面黥陈诜字样,令见者不得过耳。著书刻
书都是雅事,乃弄得如此乌烟瘴气,此正与避讳及改削同是人间丑事之一也。

(十一月三日夜漫书)

□1938 年作,199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读李氏见物

偶从估人得《见物》五卷二册,明李苏所撰,惜阴轩刊本也,万历辛巳
吕坤序。书分叙禽兽鳞介昆虫,各系以论及赞,多借题发挥,不脱文人旧习。
夫人诚宜以物为师,但此事要有眼光有胆力,通物理,顺人情,乃能有所见
耳,鄙意此等处当有天分限之,不可强为也。李君论虽无谓,其所记叙却有
可取处,又不信鹤鹊等以声交,果蠃负子,腐草化萤火诸说,均颇有见识。
其论蜉蝣曰,“朝生暮死,亦谓其微耳,谁适见之”,则殊有滑稽之趣矣。
五卷书中以《虫物》一编为最佳,盖由易见故耶。

(十一月十四日晨书)

□1938 年作,1944 年刊“新民”初版本,署名周作人
□收入《书房一角》

毛诗多识

偶阅《毛诗多识》,书面有旧日题记云

此书系十年前刻本,惟印本似不多,书估遂尔居奇,二十五年五月

二十一日从邃雅斋买得,价尤奇昂。
《毛诗多识》凡上下两卷,今刻为“求恕斋丛书”之一,有乙丑刘承干序,
时为民国十四年也。序云多隆阿姓舒穆录氏,字文希,称其为乾嘉间经学名
家,事迹则未详。案王菉友《蛾术编》卷下有致多雯溪先生书,注云先生名
隆阿,书中即言《毛诗多识》事,王君谓书刻板后须卖之,而多以为不可,
故致书重申此意。今据刘序似书终未刻,卷上有王菉友识语十数则,稍留痕
迹而已。王书不著年月,以书中语考之,当为去乡宁县后所作,计其时在咸
丰壬子夏后,去乾隆末年已五十七载矣,可知多隆阿乃是嘉道间人,盖与王
菉友是同行辈人也。

□1939 年1 月12 日刊《实报》,署名药堂
□收入《书房一角》

紫幢轩诗

鲍冠亭《稗勺》中有《真雅文俗》一条云

紫幢王孙文昭厌交旗下人士,谓非真雅。高南阜评南方士人多文俗。

二君皆与余善。
《南阜山人诗集》昔年曾搜得一部,今在琉璃厂又得《紫幢轩诗》,但只三
种四卷,仅有其全部七八分之一耳。卷首有题辞云

子晋为渔洋弟子,学有所自,故得卓然成家。是本有梧门私印,是

奉选《熙朝雅正》时搜得之也,惜仅三种,非全集也,存之求是斋中,

时时展卷耳。
下铃朱文印曰文淇读过。初疑是刘孟瞻,后查延清编《遗逸清音集》卷三收
有文淇诗十七首,注云文淇高氏,汉军正白旗人,著有《求是斋诗草》,盖
清末人,入民国尚存也。《紫幢轩诗》第一页下方有法梧门印三、文曰堂堂
堂印,存素堂珍藏,诗龛居士存素堂图书印,皆朱文。诗题上时贴有红纸碎
片书字作记,盖是入选之作,惟五七言律诗均标作五七言立,不写律字,岂
是法梧门家讳耶。书刻印甚精,而时有误字,不知何故,如桥误槁,有两处
均如此,其一且还是押韵处也。

紫幢轩诗美恶如何,非不佞所能说,但翻读此四卷书,觉得很有意思的
是诗中时常说及街上叫卖东西的事。《槐次吟》中《暖屋》云,后巷黄昏人
卖炭。《立冬夜昨》云,听卖街前辣菜声。《艾集》卷上《闻卖豆声》云,
独轮车上小灯悬,则并写其状态。卷下《冬街夜归》云,素纸周糊芦菔担,
过街似点上元灯。亦是此一类。《里门望雨》云,马乳蒲挑马牙枣,一声听
卖上街初。《年夜》云,漏深车马各还家,通夜沿街卖爪子。《枕柝轩瞑坐》
云,市声只隔寒烟外。以上所举,盖悉是市声也。有一诗题云:

枕柝轩中自巳至酉,书卷开阖,悉以市声为准,戏成一首。
有句云,小柝重过晚市油。案敲梆卖油至今尚然,用入诗中,不知芗婴居士
而外尚有何人。又《连夕不饮》诗中有一联云,柝喧街下夜,火响炕封煤。
此是打更的梆声,但总之似乎都喜欢听,故以枕柝名轩,若封火细事,却亦
是北方生活的一点滴,亏得他收拾来放到诗里去。昔日读闲园鞠农之《一岁
货声》,铁狮道人之《燕京岁时记》,心正喜之,其爱景光识名物之意有相
同者,今在紫幢轩亦得见一斑,此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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