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卷五)-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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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给丁海宽很多机会,激起他作父亲的责任感,作工人的阶级感,使
他深思默想,使他时时刻刻忘记不了他对他的阶级、国家、社会应尽的责任,
和他在复杂生活中应站的位置。儿子——那个思想单纯可是政治上幼稚的年
轻工人丁少纯,为了爱情,居然“根本不计较”人的阶级性了。他,一个工
人家庭长大的,可以和他的朋友季友良同样成长为有共产主义风格的青年
人,居然被那个开鲜果铺的岳母撺掇着打野鸭,卖野鸭,摆排场,讲究穿纯
毛料子衣服了。他,一个正在和朋友创造革新,搞“科学实验”的青年工人,
被只想“吃香的、喝辣的”、投机倒把的岳母煽惑,居然误了工了。最后,
这个父亲放过多少年猪,祖父扛过三十六年大活的丁少纯,因为沾染了病菌
一般的思想,竟在下线时马马虎虎,把钥匙掉在电机的槽子里,出了生产事
故了。一件一件的事情安排得丝丝入扣,事理的逻辑一步一步引伸发展,柳
暗花明,曲折而自然,一直引到高潮。由身边琐事引到国家大事,由个人的
生活思想小事引到集体的社会主义生产大事。问题解决了;返了工,拆开电
机的槽子,取出来了少纯的钥匙——那把标志了丁少纯一度沾染过资产阶级
思想毒害的钥匙。谁不想知道这把钥匙会引起丁海宽,这位热爱革命的下一
代的父亲,怎样想法呢?我们应该怎样看待这个开鲜果铺的老板娘呢?怎样
认识她散布的思想呢?丁海宽如何处理这位亲家母的事情呢?是留下她来,
还是让她走呢?这些问题暂时放下来,却使丁海宽先说出那一长段爆发出思
想火花的话。这当口,观众里哪一个不想听下去,不愿意接受这场教育呢?
丁海宽对他的几媳说:“你以为把你母亲一送走你们就保险了?不,你
们想得太简单了。这不是你母亲一个人的问题,这是一种旧社会的顽固势力,
像你母亲这样的母亲,这样的岳母,这样的大姑、二姨、三叔、四舅,这样
的老亲、故友、街坊、邻居,不是到处都有吗?他们那些有毒的旧思想,就
像散布在空气里的病菌一样,无孔不入,常常在你不知不觉之间损害你的思
想健康。党要把你们培养成无产阶级的接班人,可是他们,有意无意地总要
把你们培养成资产阶级的接班人,这就是一种阶级斗争啊!这种斗争,没有
枪声,没有炮声。常常在说说笑笑之间就进行着。这是一种不容易看得清楚
的阶级斗争,可是我们必须学会看清它!这是一种容易被人忘记的阶级斗争,
可是我们千万不要忘记!”
我想告诉作者:我们是忘记不了的!《千万不要忘记》,不止那些接班
的年轻人应该看,正在值班的父母们也很应该看。它告诉我们应该向接班人
如何交班,也就是说,应该检查一下自己对阶级、社会、国家的关系摆得对
不对,在曲折复杂的阶级斗争中,怎样随时随地地端正自己的位置,它告诉
我们,今天的父母们应当怎样要求自己。
四
有人说,有些戏“议论”多了总不太好。我们并不赞成空发议论,无的
放矢的。但是如果所指的“议论”(实际上他是指正面人物对错误的言行如
何进行说服教育的话),不是应景的,不空泛,不浮夸,如果这些话是符合
正面人物的性格,契合结构的安排,反映生活的真实,满足群众的需要,阐
明了创作的中心思想,传达了时代的精神,那么,这样的话,只要它写得精
炼,是从生活中深刻体会出来的认识,它便是戏的重要的组成部分,有时甚
至是戏的动作核心,戏并没有因为有了这些话而停顿下来,相反,往往因为
有了这些富有思想意义的语言,节奏更流畅,动作更开展起来。
剧中第二幕第二场,在车间工作正热火朝天的时候,丁少纯因为打野鸭
误了工。丁海宽心里闷着火,已经感到姚母和儿媳在儿子身上起了坏影响,
不觉问道:“你们借了五十元互助金?干啥用了?”姚母,那个周身散发着
市侩气的小业主,居然张口就是:“给你儿子买了一套毛料子衣裳。”
丁海宽:毛料子衣裳?花多少钱?
姚母:一百四十八。
丁爷爷:一百四十八?一套衣裳?。。买那么贵的干啥?
小业主心里瞧不起丁爷爷,顶了一句:“你孙子稀罕,穿着好看,体面!”
父子两代这才为了姚母在孙子身上的影响抬起杠来。台上只剩下丁海宽和他
的老伴了。丁海宽那段陷入沉思以后的话:“。。是啊,我原来想得是太简
单了!。。”谁能不当作最好的戏看呢?谁能不当作最好的内心独白听下去
呢?“在孩子们的脖子上系着红领中的时候,就有人总想偷偷摸摸地给他们
系上一条‘黑领巾’!。。”这话谁听了能不震惊呢?“咱们教育孩子不太
得法,常常不能把好思想像刻戳子那样刻在他们心上,倒像往黑板上写粉笔
字,。。那些旧思想就像一些破抹布,三下两下就能给你擦得模模糊糊。”
听了这些话,我们怎么能不向自己的四周看一看呢?
上面这段话不只教育我们,它在戏里起了和结尾那段话不同的作用。它
打开观众的眼睛,要观众看清楚主要人物的思想斗争的中心是什么。有了这
段话,各个人物在这场思想斗争的位置忽然明明白白地摆在我们的面前。它
指点观众去注意人物在思想斗争中的变化,挑起我们的兴趣,使我们不禁要
追问在这场新与旧,好与坏,正与反的思想斗争里,性格、情节如何发展,
结果又是如何的?如果说剧尾下海宽那段长话是戏的思想的总结,动作性已
经没有多少了,那么这段话便正在强烈的动作当中,它推动了戏的动作,使
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思想斗争在观众心目中更明朗起来,开展起来
五
丁少纯的内心是一块你争我夺的战场。在这战场上,资产阶级思想向无
产阶级思想不断地袭击。姚母打着各种各样的黑旗:什么“会积极”,“傻
积极”,“如今工作不容易”,“好汉不挣有数的钱”,“当伙计的比当掌
柜的还省心”,。。向丁少纯进攻。丁少纯手里反击的武器不多,使人记得
最清楚的,是他那一句“可也是”。这句口头语有性格特征,又有思想意义,
选择得十分恰当,非一般写人物随意加上去的口头语可比。每当他和敌对思
想针锋相对,相持到要见分晓的时候,他的“可也是”就使他败下阵来。他
经常是这样打一仗败一仗,被姚母的思想长驱直入,占领了阵地。
然而这个人物塑造得好。他是和平环境中,工人家庭里长大的一种青年,
还是个求进取,有理想,有抱负的好青年。他经历简单,思想单纯,性格软
弱,没有在阶级斗争里锻炼过,一经姚母这样甜言蜜语,又看不出她对他的
危害性,他就成了这个小业主的思想俘虏。幸亏他的基础厚,要连根拔,还
拔不动。他的错误是失足,不是变质。他终于走上了正路,以后如何呢?戏
里没有说,也没有肯定经过这次交锋后,丁少纯一生从此走上“又红又专”
的道路。盖棺才能论定,丁少纯受了这次教训,对他我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
来的。如果再遇见比姚母的“道理”厉害得多的思想“病菌”来侵袭,而且
这种“病菌”更为隐蔽些,狡猾些,险恶些,伪装些,进攻的方法多一些,
也高明一些,那么对丁少纯又是一场考验了。
这样说,不是要人想丁少纯是一个永远改不好的傻子,也不是说和资产
阶级意识形态的斗争中,人必定要跌过许多次筋斗,受够了教训,才能确保
安全,更不是说,资产阶级思想的侵蚀是防不胜防,终归会打败我们。不是
这个意思。我们坚决相信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思想意识必然会被我们在地球
上坚决、完全、干净、彻底地消灭掉。而是说,今天青年人与资产阶级的思
想意识的斗争,是长期的、曲折的、复杂的斗争,不是打一次“防疫针”就
可以终身免疫的。
丁少纯这个典型选择得好,写得比较深刻,是因为他这个人物使人有想
象的余地。我们可以设想,在作者没有着笔写的场合里,他会如何行事的。
大约,一个人物写活了,他就仿佛可以离开作者的笔下,有了独立的生命;
我们可以随他到任何环境中,即使是作者毫没有想过的地方,似乎都可以预
料他可能说出什么,做出什么。丁少纯被作者放在这样、那样的环境里,反
应着,变化着,发展着,虽然不能说完全写活了,他毕竟给我们有想象的可
能。他使我们可以设想,台上的戏虽然完了,他还要生活下去。
我们设想丁少纯还需要继续在思想斗争中锻炼,才能做到像季友良那样
坚强,才能最后称得起过了关。作者是不是有意这样写这个人物的呢?我不
清楚。但这个人物的深刻的教育意义在于:不是闭了幕,丁少纯的自我改造,
他和资产阶级思想意识的较量也告终了,而恰是刚刚开始,他虽然比以前聪
明些了,有经验些了,但他还需要在斗争的风浪里锻炼,再锻炼,而且时时
都要拿出最大的警惕性来,不然还是要跌倒的。
好文章多半有听不尽的弦外之音,这个戏就给我这样的感觉,“言有穷,
而情不可终”,好的作品应该如此。
但我不是批评家,片面的理解,单方面的揣测,是难免的。可能作者原
来的企图并不是这样,丁少纯井非按我所说的那样的用心塑造的,因为作者
对丁少纯的笔墨也没有点清他将来还有可能如何如何。丁少纯的这次事故固
然使我们得到深刻的教育,但如果戏写得使我们更清楚地想下去,考虑到一
个年轻人终身的道路:在丁少纯身上的兴无灭资的斗争并不能一次解决,而
是长期的、曲折的、复杂的。提醒我们要和资产阶级思想意识一生周旋到底,
要拿出最大的警惕性,最坚决的革命性,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那岂不也很
好吗?
六
这个戏有一个使人惊心动魄的反面教员,那便是脸上甜蜜蜜,用心似乎
也是在为儿女好,但在和新社会的关系上却总是格格不入的姚母。这个反面
的典型选择得好,因为她在社会上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在家庭里似乎又是
不能起多大作用的,但在她的小圈圈里,她却无时无刻不在起着毒害思想的
作用。经济命脉已经不操持在她手里了,她是一个下了台的资产阶级。但是,
仿佛在内心深处她还在觊觎着经济大权,如果她的周围不是丁海宽那类把关
把得紧的人,而大都是丁少纯那类总在“可也是”的人,就在这工人家庭里
她还是可以卷土重来,在某种方式下又当上“掌柜”的。这个反面教员可以
说是写活了的,其完整性要比其他人物高。她自是,骄傲,浅陋,愚蠢,庸
俗,狡黠,离不开享受,而总是自得其乐,在任何生活里,她都要安排得使
自己满足,满足得叫人厌恶。她过得那样有滋有味,却是一种没有任何精神
活动的低等动物的生活。然而这些还是她外面的表现,她内心里却藏着一种
突出的、秘密的感情,那是一种和我们的社会的一切不相协调,却又不得不
在新社会里活下去的抗拒感。这种抗拒感使她不住地、有意无意地放毒,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