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全集(卷五)-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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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进一步明白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是我们手中最重要的武器。列宁说
过:“谁仅仅承认阶级斗争,那他还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他还可以是没有离
开资产阶级思想和资产阶级政策范围的人。。。只有把承认阶级斗争扩展到
承认无产阶级专政的人。才是马克思主义者。”这句话真是对啊!我常想,
一个文艺工作者,如果能更早一点认识这些道理,他的作品会有怎样不同的
精神面貌哪!
事理的认识的过程往往是艰难而曲折的。我们有时可以为它睡不着觉,
吃不下饭。一旦明白了,就像太阳出来了,在你面前哪处是陷阱、那处是绿
水青山,就清清楚楚,豁然开朗了。
如何为政治服务呢?周扬同志说:为政治服务,就是坚决执行党的政策。
这句话应该是我们的座右铭。违反党的政策,实际上就是违反事物发展的规
律,党的政策总是根据事物发展的规律定下的。我们的文艺工作在过去几年
里有很大的成绩,但也存在一些问题。譬如有些作品的质量不高,作品不够
多样化,这是因为我们贯彻党的“双百方针”不够彻底的原故。
我们有些人把文艺为政治服务理解的狭窄了,以为文艺作品都应“立竿
见影”,顿时发挥作用。文艺有鼓动群众的任务,这个任务是非常重要的。
但文艺也有力长期教育群众,培养人民的共产主义精神,提高人民群众的艺
术教育水平的任务。
文艺除了思想感情的教育作用而外,还有使人认识生活和理解生活中美
好事物的作用。它可以扩大我们的认识领域,提高我们的审美能力。因此,
文艺必须反映人民想知道的生活中最深刻、最丰富、最壮丽的东西。有的地
方,组织一些人下去很短时间,就回来创作,因而写不好,或者写不出来。
这虽然是极个别的现象,却说明有人只要求马上见效,忽视了认识生活,深
入生活的艰巨工作,忽视了掌握创作技巧、长期的辛勤锻炼和劳动,也轻视
了文艺为政治服务能起的重大作用。(这里,应该指出,运动中即时反映问
题,迅速写出鼓动群众的短小精悍的作品是非常重要的工作,而且一样也可
能写出好作品。问题在于作者是否平时注意深入生活,用心思考,锻炼创作
技巧的劳动。)
文艺为政治服务是不能走“小路”的。鲁迅先生在世的时候,有人写文
章鼓吹,看见西瓜就应该想到帝国主义要“瓜分”中国。鲁迅先生说:如果
一吃西瓜就应想到帝国主义要“瓜分”中国,其结果连西瓜也吃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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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硬装思想,他说“看了实在叫人不舒服”。文学艺术的作用是不能这样
“简单化”的。
“简单化”的土壤是不能遍开丰盈多采的好花的。要百花齐放,我们可
以写今天,也可以写过去。题材、风格应该多样化,也应该各有特点。这样,
文艺为政治服务的道路就宽了,也只有这样,才符合人民的需要。
文学艺术可以帮助人理解生活,可以推动社会向前发展,这便需要我们
写出各色各样的英雄和人物性格。但我们的戏里写的光辉夺目的英雄人物还
是不够多的,写领导干部似乎只写到师级和市委,往上写就很少了。这些“干
部”有时也是姓张和姓李的差不多。青年人认识今天的生活,有的是通过文
艺作品获得理解的。我们写的简单,他们就不会理解的丰富。古典小说的人
物大都写的血肉丰满,这便大有益于我们对当时社会和各阶层人物的了解。
我生在旧社会,总以为自己对那些腐烂的阶层是有所了解的。但读了清末谴
责小说如《官场现形记》,《二十年同观之情现状》等书以后,才晓的过去
自己对这些阶层知道的多肤浅。处在今天伟大的时代里。更需要我们写出能
反映壮丽而丰富的生活的作品。只有真正写出了人物的气韵神态,表现了时
代的风貌,才能更好地教育下一代,发挥文艺推动社会前进的作用。
我们必须提高文学艺术的质量。这几年来文学艺术各方面出现了许多优
秀的作品,但也有不少文艺创作仍然存在一些缺点。听说夏衍同志提起今天
一些创作的毛病,他归纳为“直”、“露”、“多”、“粗”四点。我想这
是说中了病处的。
什么叫作“直”呢?人物性格,故事结构都采取“直”铺“直”叙的办
法,波澜较少,开门见山,没有“启承转合”,看了上面就知道下面。文章
写的“直”,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写的急促,酝酿没有成熟就动笔,因此故
事和人物的发展便容易简单肤浅。今天我们要写波澜壮阔的各方面的生活斗
争,要写斗争中的英雄人物和动人心魄的场面,我们仅仅采取“直铺直叙”
的写法是不够的。
写斗争中的大事不该“直”,写普通事物写的“直”也不好。用“直来
直去”的写法写人物,往往只写出人物的一般的一面,难写出他的特有的精
神面貌。用“直来直去”的写法写一件普通事情,往往只写出它的平凡部分,
难以写出这件事情的深厚的一面。一篇文章要写的好,必须经过作者千锤百
炼,才能显出它夺目的光彩。如果能避免“直、露、多、粗”这四个缺点,
许多文章都可以锤炼成为动人的作品。(不用说,文章离开生活和思想,是
写不好的。)
最近在《红旗》杂志第二十期上看到杨朔同志的短篇小说《雪浪花》,
读了真使人心花怒放,愉快极了。这是一篇好文章,恰恰说明一篇文章如果
写得不直、不露、不多、不粗,会给你多么大的艺术享受,多么委婉而深刻
的思想教育。事情很简单,仅仅叙述作者在北戴河遇见了一个名叫“老泰山”
的老渔民,一次在海边礁石旁,他正打鱼归来,一次在休养所的苹果树前,
替人磨刀。但这个人物却深深印在我们的脑里。他的音容笑貌,尤其是他的
深厚朴实、勤勤恳恳的精神,使我们无法忘记。作者写老渔民,说他的“眉
目神气,就像秋天的高空一样,又清朗、又深沉”,用笔细致委婉,一点不
直来直去。他描绘这个人物,和衬托人物的环境,如铁画银钩,鲜明有力。
你看,作者介绍人物出场,用的手法是多么高明。凉秋的海边,“。。
几个年青的姑娘赤着脚,提着裙子,嘻嘻哈哈地追着浪花玩”。她们议论起
浪涛上的海鸥,沙滩贝壳,连奇形怪状的礁石也逃不出她们好奇的眼睛:“礁
石硬得跟铁差不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天生的,还是钻子凿,还是怎
的?”
这时作者仿佛随意一领:
“是叫浪花咬的。”一个欢乐的声音从背后插进来。。。
作者便这样自然地,”却“不直”“不露”地介绍出“老泰山”来,听,
“老泰山”这段话是多么有味道,又多么真实:“别看浪花小,无数浪花集
到一起,心齐,又有耐性,就是这样咬啊咬的,咬上几百年,几千年,几万
年,哪怕是铁打江山,也能叫它变个样儿,姑娘们,你们信不信?”
好文章在曲不在“直”,在含蓄不在“露”。这篇文章起得巧妙。整个
篇幅都充满了结构的美丽,有起、有承、有转、有合,写得匀称,写得舒坦。
仅仅两千五百字左右的文章,写出深藏在一个普通人物心中永不磨灭的真
理。作者的笔曲折有致,陡然一转,便转到美帝国主义身上。(那个“大白
熊似的”外国胖子,是个活脱脱的坏东西。)文章像一道清澄的河流,在人
眼前流过。作者把“老泰山”这个令人深思的老人刻在我门的记忆里,不着
一丝雕琢痕迹:
他“。。弯腰从路边掐了枝野菊花,插到车上,才又推着车慢慢走了,
一直走进火红的霞光里去”。
接着,作者回忆起来:“。。老泰山恰似一点浪花,跟无数浪花集到一
起,形成这个时代的大浪潮,激扬飞溅,早已把旧日的江山变了个样儿,正
在勤勤恳恳塑造人民的江山。”
然而作者还不肯放笔,又徐徐地推出一道浪纹。“老泰山姓任。问他叫
什么名字,他笑笑说:‘山野之人,值不得留名字。’竟不肯告诉我。”
就这样结束了。这是怎样一种细致、有回味的笔触啊!这个结尾,看出
作者对中国古文文学传统的修养,无意中流露出来的。
古人说:“晦之义,大矣哉!”文章写得晦,晦得人都不懂了,是文人
学士的坏习惯;但“晦”作为含蓄不尽,经得起揣摩的意思来讲,这句话还
是可以说得通的。人民喜闻乐见的绝不是“直、露、多、粗”的东西。民歌,
老百姓最喜欢了。有人说民歌就是又直又露的,这才能通俗。我看不然,许
多动人的歌谣,都是在“不直不露”的手法上下了功夫,才能打动人的。“直
而露”常是表面现象,好歌谣多半是“深入”了以后。才“浅出”的,因此
表达了深刻的思想和感情。如《红旗歌谣》里选的一首《县长同志你不要走》。
一把拉住县长的手,
县长同志你不要走!
你又耕田又插秧,
浑身泥泞汗水汽,
水田耙得平如镜,
秧苗裁得直溜溜。
泥里水里忙一天,
烟没抽一筒,
茶没喝一口。
我们不能放你走!
姑娘们,快烧水,
小伙子,快打酒,
快把门儿关,
堵住大路口,
一把拉住县长的手,
县长同志你不要走。
这首歌谣把群众对县长同志的情感,点点滴滴都写出来了。它表现得多
细致,多么有层次,又多么简练。从开始一句“一把拉住县长的手”起,便
看见一群老老少少的农民围住那位浑身泥泞,满脸热汗的县长,你一句我一
句地劝着他,一只一只灼热的大手拉着他,不让他走。叙到他们喜爱的县长
同志“泥里水里忙一天,烟没抽一筒,茶没喝一口”就要离开他们的时候,
从心腔里流露出来的那一句:“我们不能放你走”是多么亲热,多么赤诚!
“不能”这个字真是用得好极了。“决把门儿关,堵住大路口”,这“不能
放你走”的情感真是红火似地滚热!它生动而深刻他说出社会主义大跃进的
时代里党与群众的关系!单凭表面上“直而露”的写法,不先从“深而曲”
的构思着手,这种深厚的情感是难以表现的。
精炼是很重要的。然而这个道理仿佛还没有十分重视起来。梅兰芳同志
谈盖叫天老先生的艺术时说过,搞艺术的人,大都经过三个阶段:第一个阶
段少,第二个阶段多,第三个阶段又少了。年轻学艺。有多少使出多少,后
来慢慢懂多了,就要求精炼了。这时的“少”应该说是恰到好处,达到真正
的丰满,说明功夫深了,知道选择。在“精”不在“多”,任何艺术都是这
样的。
要“精”,便须多“炼”,一般文章的文字还嫌粗糙,是提炼得不够。
有人批评一般文章写女孩子的眼睛只能找到“大、黑、亮”三个字,再没有
别的了。这表现出文字的贫乏,也表现了用字的粗糙。唐朝诗人贾岛写“鸟
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觉得“推”字不够好,要换一个“敲”字,边走
边想,不觉撞上了不相识的大官韩愈。韩愈也是个诗人,为他选用了“敲”
字,说“敲”字活一些。从此就有了“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