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缬城绮谭-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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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纥兵很快地点燃上百支的火炬,在月光之下排成一道光亮的队伍。王式在二十名骑兵的护卫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其余的人也紧随在后,继续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进。
王式答应过回纥兵,要委托他们重要的任务。并且给予丰厚的酬劳。对于这群流落异乡,过着贫穷生活的回纥人来说:这样的承诺无疑是对他们存在的一种肯定,也能让他们重拾游牧民族的骄傲和自信。
“我们愿意追随王大人出生入死。”
他们激动地流着眼泪说,在“通鉴记事本末”中记载,这些回纥兵在围捕戴隆的时候,把戴隆散落的金银珠宝全部交给王式,没有侵占一分一毫。王式当然也对他们完全地信任。王式和回纥人之间所建立的这种信赖关系,一直到死都不曾改变。
“我会好好犒赏你们的,大家要小心!”
当翻译官将王式的话传达给回纥人时,他们都兴奋地举起手上的抢和剑,高声欢呼。
火炬的亮光和回纥兵的呼声,在寂静的夜里倒到绞缬城的望楼。穿着暗红色衣服的哨兵见情况有异,赶紧敲响望楼上的铜锣。刺耳的铜锣声立即传遍城内每个角落,让早已一片混乱的情势更加恶化。乱阵中,辛谠利落地舞弄樟棍,将挡在前方的敌人一一扫平。经过一阵厮杀后,一行人总算来到城堡的大门。辛谠回头看后面的伙伴说:
“好,把门打开!”
其实在他下达指示之前,李延枢和徐珍早已先一步打开门扉。大门发出倾轧的声音后敞开,就在大门前面早就有手持火炬的队伍在等待。
“啊,是王大人耶!”
徐珍兴奋地跑出去,挥舞着双手大叫,他的声音引起了马儿的惊吓。王式举起单手,向后面的回纥部队做出前进的指示。
“王大人,要熄掉火炬吗?”
“不需要。”
王式严肃而明快地回答。
“我们必须尽早把这个地方夷为平地,以免百年之后,又有妖孽以这里为根据地再度危害世人,所以我们绝不能有宋襄之仁。”
回纥人气势如虹地高呼回应,然后兵分多路朝城内各地飞奔而去。一见到守着暗红色衣服的士兵,便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全部砍杀,游牧民族的剽悍本性仿佛又苏醒了。
Ⅴ
李绩和绿云两人来到城内的大殿。大殿位于地下室,偌大的空间里面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法这倒是有好几百支的火炬。由于火炬是以人脂作为燃料,所以室内弥漫着浓重的腥臭味。李绩和绿云的脚边倒卧着五、六名士兵,绞缬城城主就坐在他们正前方一张用人骨拼凑而成的玉座上。他身上没有穿戴任何的铠甲,只是披着用绞缬巾织成的龙袍,细瘦见骨的手掌搭在扶手的头盖骨上,旁边还放着一支白色的长枪。
“你们以为,你们之所以能到这里,是凭你们自己的实力吗?”
城主蠕动着嘴说。
“是寡人故意这么安排的。日子实在是太枯燥啦,所以每隔几十年来一场战斗,何尝不是一种乐趣呢。你们完全操控在寡人的股掌之中,至于你们的下场,当然就是变成城堡里的装饰。”
“随你怎么说吧。”
李绩冷冷地说。
“不管你再怎么狡辩,试图把自己的罪行正当化,都动摇不了我们!你们杀死无辜的百姓,取他们的鲜血染布,甚至连婴儿都不放过,这种罪行简直是天理难容。滚回地狱去吧!那里才是你们这些人魔应该去的地方!”
站在李绩身边的绿云愤怒地说。城主斜了斜嘴角,然后从玉座上站起来,拿起一旁的白色长枪。那支枪当然也是用人骨做成的。
“怎么,你们难道不想要活捉我吗?”
“不、我们要把你碎尸万段!不过在此之前,必须把你的罪行公诸于世,让你接受世道的制裁!总之你是难逃一死的命运,在此之前,就再让你多苟活几天吧!”
李绩举起右手握住背后的“断影”。
“寡人说过,世俗的律法是制裁不了我的。”
“事到如今,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
李绩一跃而起,试图打掉城主手上的那支白色长枪。绞缬城城主举起长枪,熟练地做了个回转,枪身正好和李绩的“断影”咬在一起。瞬间,空气中爆发出清脆的异声,“断影”应声断成了两截,断裂的上半截还飞了出去。
李绩虽然抵住这一波强劲的冲击,但是整个人还是失去平衡跌到地面。在明显敌优我劣的情势压迫下,他只能无奈地看着发光的剑身。
“乳臭未干的小子!”
城主笑声中呼出的气息,引起烛光的晃动。
“就凭你那身三流的功夫和那把破铜烂铁,也想杀死寡人?没想到居然有人会傻到这种地步!你们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了。怎么?还是跪下来向寡人求饶,求我让你们死得痛快,如何?”
恐怖和挫折败感就像把冰冷的利刃,狠狠地刺穿李绩的胸膛,尽管在此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不是普通人,但是他却没料到自己苦练多年的功夫,竟是如此不堪一击。这样的结果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怖。
在刚进城时,李绩曾对城里单薄的防卫措施感到不可思议。现在,他终于明白其中的原因了。
因为绞缬城城主根本不需要倚靠这些人为的视关来保护自己。
“寡人已经厌烦了继续隐居在深山之中了。”
城主发出一种听起来像是妖怪般的声音。
“等寡人解决你们这几个不自量力的家伙之后,就要去长安城了。到时候,不管男女老幼或是贫富贵贱,都将成为寡人的盘中飧啦,哈哈哈……”
城主每进一步,李绩就往后退一步。一旁的绿云见情势不对,抽出腰际的短刀朝城主的要害射去,虽然刀速凌厉,但是城主轻轻一挥手上的长枪,便轻易地将刀子弹开。接着,那支长枪突然像水里蛇一般,以蜿蜒的路径朝绿云的脸部攻击而去。绿云整个人反射性地往后仰,做了一个后空翻,惊险地躲过了攻击。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辛谠!他大声地告知李绩他们,王式已经带着回纥兵前来支援的消息。他使劲地挥舞着手上的樟棍,忽然叱喝一声,棍子朝城主突击而去,以力道和速度来说,辛谠的这一根绝对可以击中对方。城主没有闪避,反而丢开自己的武器,用双手钳住辛谠的棍子。
接下来发生的光景,连一旁的李绩和绿云都几乎不敢置信。拥有搏牛之力的大力士辛谠,竟然在城主的强大压力下节节后退。一步、二步、数步……不断地被逼退,辛谠使尽浑身的力气只住对方的攻势,连脚底和地面的魔擦声都可以听得见。过了半晌,城主突然松开右手,只用左手抓住那支棍子。只是即使是这样,辛谠还是向乎招架不住。脸上滴下斗大的汗珠。他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两手腕。好不容易才勉强维护住僵持的局面。
“寡人根本不需要侍卫,因为天底下没有比寡人更强的人。”
城主狂妄地笑了起来。同时用另一只手扯下绞缬巾。大概是撕裂的声音刺激了原本呆立在一旁的李绩,他握着手上断成半截的刀子,趁城主和辛谠陷入角力的空隙,毫无预警地朝城主猛然冲了过去。城主的眼角朝他一瞥,握住棍子的那只手用力一推,辛谠被震退了足足约二丈的距离。然后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城主转了个身,李绩趁隙滑到他脚下,捡起那支白色长枪,对准城主的胸膛狠狠地刺了下去。正打算弯腰捡起长枪的城主。就这么硬生生地被自己的武器贯穿了像骷髅般下瘪的胸膛。
人骨做的枪深深地插进绞缬城城主的左胸,并从背后突出有一尺的长度。城主张开血口,露出像利刃般的獠牙。从那黑色的咽喉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飞溅出来,原来是狠毒的诅咒和鲜血。血红的汁液滴落在地面上,发出黏稠的声音,很快地便聚集成一滩暗红色的血池。
“你竟然伤了寡人不可侵犯的圣体!”
他嘴吐着鲜血,身上裹着暗红色的袍子,模样看起来非常狰狞恐怖。他的咽喉发出低吼,两眼冒出像是足以融化金属的怒火。城主使劲地转动身体,李绩连人带枪一起被震飞。
尽管心脏遭到贯穿,但是城主并没有立即倒下。他跟随地转过身去,整个人扶在溅满迹的墙壁上。突然,那面墙发出倾轧的声响,整面墙就这么转了过去,城主的影子也随之消失无踪。辛谠和李绩调整好紊乱的呼吸后站了起来,当绿云正要走向他们的时候,地面突然开始剧烈摇晃,同时传出诡异的声响。
李绩楞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比大刀、毒箭、猛虎、甚至比吃人魔更令人恐怖的景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前方的一道墙突然崩塌,大量的水从坍塌处倾汇而出。瞬间,他们还以为那是个大瀑布。水花溅起的飞沫向针一样打在李绩他们的脸上。李绩没有尖叫,因为他已经吓得无法出声。他也没有逃,因为脚也动不了。
顿时,他变得像个无助的小孩,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绿云发现情况不对,赶紧跳了过去,想要将他拉开。但是凶猛的水势却将他们俩个人卷起,连辛谠也无法幸免。水势像大洪水般从他们的头上直灌而下。
Ⅵ
原本正要往地下室前进的回纥兵,才来到阶梯的一半,突然发出惊叫,所有的人赶紧转身往上跑。因为大水已经从地下室开始往地面上升,跑在最前面带路的李延枢几乎被水淹到了腰部。徐珍更是岌岌可危。
“情况真糟,上面是火,下面是水!”
李延枢愤愤地咒骂道,不过徐珍倒是没那么激动。
“要是上面是水,下面是火就好了。因为这样就可以灭火啦,不是吗?真希望这时候能下场雨把火给灭了。”
“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呀!还不快逃!”
“逃到哪?”
“那还用说!当然是安全的地方啦!”
问题是,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呀!徐珍一面这么想,一面跟着李延枢逃继续往上跑。
李绩、绿云和辛谠他们所在的位置,其实离徐珍他们只有三丈不到地距离。但是因为隔着厚厚的石墙,所以无从知道彼此的位置。水流卷起了漩涡,人骨拼成的摆饰在水流里漂浮回转。此外,上面还不断掉落正在燃烧的零星火苗。李绩和绿云好不容易在大水中攀到一根巨大的浮木,两个人使劲地划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抵达尚未被水淹没的楼梯。
“……我母亲患了心病,因为她一直被幽禁在后宫,无法到外面的世界寻找自己的人生。大概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她决定杀了自己的小孩,自己再自杀。”
李绩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仿佛这么做可以让他暂时忘记洪水的恐怖似的。
“她把我放进一个储水用的大水缸里,当时我还只是个四岁的小孩。”
在一旁专心聆听的绿云,听到这里不禁感到一阵惊讶。
“幸好,我母亲的父亲,也就是我外公及时赶来,赶紧把我从水缸中救了出来。”
李绩说话的当时,一根还在燃烧的巨大横木哗啦一声掉进水里,溅起极大的水花,朝李绩头上宣泄而下。李绩发出像是自暴自弃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