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春风斗古城-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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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用不着三猜两猜,我一猜就知道你想走私,——带点大盐、染料或是药品什么的,是不是?”“大婶!先不谈这个,你到底跟他们熟不熟?”“没的婶婶还骗你,再说熟也不行,你要带犯私的东西,躲过卡子口,还有一连串的炮楼子,别闹这些冒险的事。”韩燕来听着不入耳,拿起脚来就向外走,心中好生不痛快。邢大婶招呼他坐下喝碗茶水休息休息,他象没听见一样离开小茶馆。
在候诊室的外间,韩燕来汇报了刚才的情况,提出再到南卡子口去看看,杨晓冬没吱声,银环说:“大家既到了这里,还是从这里过路方便。”她要用医院护士的身份直接找护路警察谈谈。银环走后,杨晓冬不去见首长,也不说话,心事重重地看着墙上那只挂钟。这种表情,使韩燕来十分难过。“组织上把重担子交给我,要我在指定时间送两位首长到达目的地,错过时间,这里出不了封锁沟,那里接不上头,回来进不了城,一步赶不上,会步步赶不上。这完全怨我呀,谁叫我向杨叔叔夸大话,说过路不成问题呢。”他一面想着,一面不住地偷眼看杨晓冬和墙上的钟表。它每滴嗒一下,他都感到心烦,不由的又胡想。想起杨晓冬没来省城之前,他闭着眼一天一天的瞎混。有时候饿着肚子躺在三轮车上,蒙头睡一大觉,天塌地陷都不在乎。现在已经参加工作,睡觉不安定,吃饭也不踏实,干一点事都得掐时间,说实话,光掩护个杨晓冬就够担心的。正想着,听得钟内丝丝一阵响,连打了十点。他屏住呼吸,停止思路,象犯人受刑一样,钟声每响一下,仿佛有人在他心上猛击一锤。熬过这十锤之后,他看到杨叔叔粗粗地出了口长气,里间的两位过路首长微微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这种异样的沉默,使他头脑发胀,他实在忍不住了。低声说:“杨叔叔!别指望一块云彩下雨,我到南卡子口看一看。”杨晓冬不同意,要等银环回来。
约半个小时,银环回来了,她表示走这条路还有问题。韩燕来刚听到“有问题”三个字,抄过银环的车子,飞身骑上就走。其实银环把事情办的有了眉目。她用医院护士的名义,先见的邢大婶,照直说明了来意,邢大婶帮助她去见守铁道封锁口的伪警察,说有两个同乡来看病,忘记带居住证,能不能通融一下放他们过去。一个伪警察答应了,另一个说不敢作主,邢大婶懂得这种意思,当即挑明,说事情办妥了每人弄双鞋穿,两个伪警察同意了。银环同邢大婶回到茶馆里进一步研究,伪警察只管过铁路,过铁路不远便是一个伪警备团的防地。这个团坏家伙最多,团长就是个血债累累的反动家伙。这样即使过了卡子口,问题还是很多。
银环汇报之后,过路首长同杨晓冬否定了这条路线。大家又等着韩燕来的回信。
韩燕来骑着车子,躲开敌人军警机关,躲开人烟稠密的西关集市,从一条背静的便道上,穿入公园苗圃中间的林荫马路。一路上拚命奔驰,时间不大,接近了南卡子口。原想这里和平时一样,至多是个把护路警察,或者是带红袖章的老百姓。脑子里萦绕着一种念头,任谁在这里防守,打破了脑袋也要冲过去。及至走到跟前,瞥见把寨口的是两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韩燕来险些从车上摔下来。他面向敌人,发了一阵呆,无奈何掉转车头返回来,悲观失望地向杨晓冬说明他见到的一切。
杨晓冬说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要他再朝中卡口看看有没有办法。韩燕来对中卡口从不抱什么希望,但又不好说不去。耐着心里急火,忍着棉衣的汗湿,从人群中,时推时骑地到了西关的尽头。步入一条漆黑的地洞,穿洞进入车站。车站距卡口有二百米左右,卡口分内外两道门,内门是铁栅栏,有鬼子兵和伪警察站岗,把外口的是伪治安军。两口中间有相当宽的地带,那里堆积着多种货物,摆列着临时摊贩,有穿梭不断的过往行人,俨然象个杂巴商场。
韩燕来推车到了中间地带。忽听有人喊了一声:“哥哥。”回头看时,小燕提着篮子跑步赶来。她问过路的事情怎样了。韩燕来长吁短叹地说了困难情况。小哥俩站在一块出主意,没有多久,小燕说:
“我可想出点子来啦。”
“快说!”哥哥一把抓住小妹的肩膀。
“不是铁栅栏有鬼子站岗吗?这不碍,那边有个得利成煤厂,座落临街,厂子后面有小门,穿过小门可以绕到咱们脚下,这不就躲开鬼子这一关呀!”
“就是这个点子呀!”韩燕来松了小妹,显出失望的样子。“好是好,问题解决了一半,还有这道关口呢。”他眼巴巴盯着伪治安军把守的外口。
“慢慢来嘛!你想一嘴吃个胖子呀,要不是我串进煤厂卖货,连这点主意也没有呵!”
韩燕来觉着小妹说的有理,推着车子跟小妹转了一趟。途中看到伪治安军拉煤的大车,不断出入封锁口,穿着破棉大衣翻毛皮袄的勤杂人员横躺竖卧在车上睡觉,站岗的对他们一点也不过问。哥哥眼里冒出希望的光芒,向小妹耳语了一会,说:“燕儿!这回瞧你的啦!”一刻钟后,小燕跳跃着回来了。“活该咱们不丢脸,治安军拉煤的有十多辆大车,负责押运的是个火伕头,趁他们休息的工夫我找到他,替他买纸烟、倒茶水,吃了咱们三个馃子,我死活不要钱,最后我对他说有两个西马庄的亲戚,来城里看病,雇车花不起脚钱。刚说到这里,火伕头说:‘正好,我们的大车也是往西马庄去的,叫他们来上车吧!’我没敢再说什么,先赶回来给你报个信。”
哥哥听完,一手抹去额角上的大汗:“小燕,你别离开,我也报个信去!”
杨晓冬他们比较了中卡口和北卡口的情况,一致同意走中卡口,连分局那位负责同志也显得有了精神。他曾经在北方的城市搞地下工作,有丰富的对敌斗争经验。他说:南卡口增加日本岗哨,跟前几天我军过路作战有关系,北卡口表面平静,实则敌情复杂,中卡口虽是要冲,敌人未必十分注意。往往是,看来岗哨林立,警卫森严的地方,对地下工作人员来说,倒是最缓冲的地方。
上午十一点半,韩燕来领他们从车站大街进入得利成煤厂,绕过后门,一路无人过问,在煤堆跟前,他们找到小燕。小燕先给那位兼押运员的火伕头儿介绍了她的哥哥。押运员已经喝到醉醺醺的程度了,他手里摇摆着酒瓶子,大包大揽地说:“这个小姑娘,跟我投缘法,没关系,你们的亲戚就是我的亲戚。我王迷胡好交朋友,秦琼为朋友两肋扎刀,这有什么!慢说是亲戚,就是几个八路军我也敢送出他们去,从脚下到西马庄营部,一文钱也不要,我负责的这十辆载煤大车,你们爱上哪辆就上哪辆。”他因醉而口吃,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那两个“辆”字,“小姑娘,你的亲戚在哪,快叫他们上车,要是冷的话披我的皮袄。”说着押运员慷慨地脱下他的由灰变黑的皮袄。又从车上拉下一条破军大衣交给韩燕来,首长们同杨晓冬交换了一下眼色,表达了走这条路的决心,他们过去只朝火伕头点了点头,披上保护色的大衣,同王迷胡坐在一辆车上。韩燕来步行跟在后面。时间不大就出发了。
杨晓冬同银环她们远跟车后,一行送至外卡口,瞧见伪军驭手,抽着响鞭,打着口哨,大摇大摆往外赶。到封锁口时,不晓得王迷胡对卫兵说了些什么,客人连车未下就出了外卡子口。小燕子高兴的眼神带笑口角开花,拉着银环的手连蹦带跳,银环感到完成了重要任务,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杨晓冬那副牵肠挂肺的心情,始终未得到松驰,他集中精力思索首长们一路安全的问题。“途中碰上敌人怎么办?他们可不要坐到敌人营部呀!西马庄距接头地点还有几里路,燕来能完成这么重要的交通联系的任务吗?他一切都没经验呀!”越想问题越多,越想越感到问题严重,他转回头对银环说:
“下午你不是还要上班吗,你快回去休息吧!”
银环说:“要回就一块回吧,这里并不平妥,我同小燕伴你一块走!”
杨晓冬没吱声,象是没听见她的话。这时银环完全看出他的心思,小声劝阻他说:“你可不能亲自……自己还没个护身符呢!”
“能因为自己,坐看着首长们……”银环的话倒促进了他的决心,杨晓冬没来得及表达清楚他的意思,便朝着外卡子口赶去了。
二
大车拉下杨晓冬也不过一里路,他再三加快脚步,始终追赶不上,看看快到西马庄跟前时,一股大道奔向村北,那里并排矗立着三个大碉堡,碉堡拔出村房树木,威胁并监视着来往行人。拉煤的大车,统统奔着炮楼长驱而去。杨晓冬心内十分焦急。“莫非他们坐到敌人营部去?不会的!可为什么不见他们的影子呢?”他小声嘟念着,恨不得一步撵上大车,又怕被人看出破绽,只得暗地加劲走。
到村边,发现韩燕来他们三人正向当地老乡打问道路,他追到跟前,不敢直接打招呼,便高声向老乡问路。听到他的声音,他们都吃惊地回过头来,八只眼睛互相传神对视,彼此了解到相互间的感情。韩燕来知道杨晓冬是关心首长们的安全,更感到他是为了帮助自己完成护送任务。这是同志间真正的阶级友爱。他用感激和钦佩的眼光盯着杨晓冬,不知不觉地已经滴下眼泪。
他们拉开档子,背着炮楼绕到村南面,杨晓冬吩咐韩燕来先行一步到前面接头。
韩燕来怀着恐惧和神秘的探险般的心情,沿着村边便道走到西马庄的寨沟,这里所有寨门并无敌人防守,田野被冰雪封冻,空落无人,他快步走出寨沟,沿着一条发白色的行人道,直奔西南那个看来象是铺在平地上的苑家屯。大概有抽两袋烟的工夫,他从东北角进了村,街头空旷冷静,引起他心里怀疑,这一带村庄虽说离城只十几里路,但他自己从来没到过。因为接头地点在大街,提心吊胆地朝街里走。行至街心,发现有一群老乡围着看木偶戏。他心里稍为轻松些,但又觉得在陌生人群前面走路多有不便,由于任务紧急时间促迫,也顾不了这许多,硬着头皮从群众面前经过。幸而大家集中精力看戏,没引起多大注意。行至北街口,果然有一个漆黑大门,外面挂着“中医施诊所”的牌子。他走进施诊所打了一声招呼,柜房出来一位三十出头的人。这人长的干净,穿的整齐,看着象学校的教员,或是账房的先生。
“我打问一声,这儿可有一位姓赵的医生?”
“你贵姓?”教员模样的人打量他一眼,冷冷地反问着。
“我姓钱,奉朋友所托,特来找赵先生看病的。”
“什么病?”
“筋骨痛。”
“痛的能走路吗?”
“就是因为不能走路呵!”
这人上前握住韩燕来的手,承认他就是赵医生。十分钟后,赵医生将杨晓冬等三位同志接到了。他给每人倒了杯热水,要大伙装作就医的病人稍为等一等,说完就匆匆出去了。时间不大,从外面轻手轻脚地进来一位女同志,杨晓冬看出她是金环时,金环也认出了他,她微黄的脸上立刻泛出笑容说:“咦!你怎么也跟出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