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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

野火春风斗古城-第27部分

小说: 野火春风斗古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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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好居住手续了吗?” 
  杨晓冬和气地点了点头,掏出证明书叫保长看,保长看出问题可以和解了,他向伪警官说:“杨先生的居住证早就起出来啦。”他从杨晓冬手里接过证明书,故意朝大家面前展示了一下,随后采取了为双方捧场的态度:“苗先生一向是真诚对待朋友,偏偏又遇到办事无私无弊处处认真的警官先生,双方都叫人钦佩。其中疏通双方情况不够的地方,统统怪我们联保所。本来这些事是我们早应该协助办好的。我看,现在时间已经不早啦,好不好请警官先生回联保所休息。” 
  伪警察们没揩着油水,滚开了。苗家院里,一时呈现了欢腾喜悦的气象,杨晓冬、周伯伯、小燕子都向苗先生致意道谢,连平常不爱答理苗先生的韩燕来,也破格向他应酬了几句。苗先生一时得意,又自己作了吹嘘。时间不大,保长也返回来了。他说这两天风声挺紧,城里出了大案件,各处都在查户口,重要街道都有宪兵跟着检查,说西下洼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拦住宪兵没有跟来。总之,他的意思是大家能安生过年,有他当保长的很大功劳。小燕递给他一杯水。他乘势教训她说:“丫头,城里住惯了,学大方点子,别见带枪的就害怕。”苗先生不愿意听他这一套,便歪过头去同他太太叨念过年的事。杨晓冬懂得保长的来意,叫小燕拿出一瓶二锅头,亲自递给保长,还说了不少客气话。 
  保长接过瓶酒,一步一躬向后退步,眼看要碰到三轮车。韩燕来说:“留神撞到车上,摔了你的酒瓶子。”保长听着话里有刺,为了维持面子,还是叠声喊着:“是,是,”灰溜溜地走了。 
  苗先生指着保长的后影,大骂了他几句,遗憾地说:“好好一盘棋,生叫他们搅散啦。”杨晓冬听罢频频向周伯伯使眼色,周伯伯会意了,用挑战的语气说: 
  “刚才那盘棋算我输了敢再杀一盘?” 
  “敢?来!” 
  苗先生进屋的时候,回头朝杨晓冬说:“等我下完棋,咱们好好喝点熬岁的年酒。杨先生你别在心,没关系,娘要嫁人,天要下雨,怎的就怎的,别在乎他们。” 
  杨晓冬跟小燕他们重新聚到西屋。他说:“银环没出门,还算沉的住气,就是咱们小燕儿,变貌失色的,今后可要当心哪!” 
  小燕指着油印机说:“我知道家里摆设着这玩艺,他们一群疯狗冷不防闯进来,就把我吓懵啦。” 
  韩燕来说:“别说小燕,今天我也毛啦,心里不住地打鼓,生怕翻腾我的车。” 
  杨晓冬安定大家说:“咱们来个贼过去插门,重新分工,再搞牢靠点。燕来,你去东房顶放哨,小燕在院里巡风,我帮助银环印刷刻写。” 
  平素,银环同杨晓冬接近虽然不少,但象今天这样两人对面坐下来工作还是第一次。她觉得除夕之夜,在偏僻陋巷的小屋里同领导干部一起工作特别有意义,因而精神加倍振奋,握笔十分轻快,刻划的线条特别清秀。时间不长,刻完第二张蜡纸。她吹了吹蜡纸上的白毛,把它放在机子上,撑紧四角之后,拿起油滚子,蘸了不多的油墨,轻拿轻放地推了几次,油墨吃的不匀。 
  杨晓冬说:“看你刻字倒象行家,印刷东西可是累巴。”说着挽起自己的袖口,从她手里接过滚子,饱饱吃足油墨,在手中熟练地掂了掂,象是衡量它的份量,然后盯准蜡纸,对正方向,用力一推到底。揭出第一张看了看,对银环说:“你给我当助手!”便接二连三地印起来。 
  每印一张,银环揭一次,他越印越快,她揭起来感到很吃力,一时闹的手忙脚乱了。她心里暗暗责备自己:你怎么这样拙手笨脚的,越在要劲的时候,越没出息。她用全部精力应付工作,只有在他加油墨的时候,她才松一口气。银环毕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揭过百十张后,她得心应手了。这时候,她提出了问题: 
  “你不是当政治委员吗?几时学的这套本事呢?” 
  “提起来话可长啦。”他随手转动滚子,使它在蜡纸上走的更均匀。“一九三八年在游击支队的时候,我搞宣传工作,支队党委决定出版《星火》小报,版面就跟这张蜡纸一般大,报纸的主笔、编辑、刻写都是我一个人。夜里收听广播,听完就整理刻印。那时的工作经常打通宵,每逢行军,就把油印机同行李打成一块背在肩上。起初这个小报是三日刊,印百十份。后来读者多了,需要多印,为了节约,再多印也只能刻一次版,于是便在提高印刷技术方面打主意。蜡纸印乏了,拆卸下来叫它休息休息;版面裂缝了,糊个补钉;天气炎热时,为了延长蜡纸寿命,等到夜凉的时候印,或是钻到地窖里去印。后来敌人不断出发‘扫荡’,为了坚持出版,就在地洞里坚持工作,有时候敌人在上面搜村子,我们在地下印报。” 
  “难道没碰上过敌人?” 
  “还有不碰上的!” 
  她要求他讲坚持地洞斗争的故事。这当儿小燕家兄妹冻的进屋来烤火,他们完全支持银环的倡议,缠磨着杨晓冬讲,燕来说外面已平安无事。杨晓冬问北屋下棋的怎么样。小燕说苗先生下完第一盘喝了几口白酒,已醉的睁不开眼啦。周伯伯正帮助苗太太蒸馍剁馅哩。 
  “既是这样,我接着讲讲印报的事。” 
  “有打仗的事吗?” 
  “嗯哪!” 
  “可得讲你自己。” 
  “我有啥可讲的,说说我们报社的小鬼吧!”杨晓冬同小燕对话的时候,并没停止手里的工作。 
  “编制扩大了,报社的人员增加了一倍,就是说,除了我,又添了一个十四岁的勤务员,名字叫小赵,是我们驻在村庄农救会主任的儿子。小赵只念过一年书,刚来时连‘抗日救国’四个字都认不全。日期长了,先学会推滚子,又学会刻钢版,后来文化程度高了,创作了不少快板诗,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编辑。我说说他在长流庄给敌人遭遇的事。喂!你把下面的纸正正呢!好!我接着说,那次我们估计敌人必然出发,上级要我们加印出一部分学习文件,我们觉着村庄大堡垒好,又有坚强的群众基础,便没转移。我和小赵半夜开始工作,黎明的时候,民兵送信说敌人来了,我们告诉他盖好上边洞口,照常突击工作。干完活,我实在的疲乏,趴在印好的文件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中听小赵说要上去解大手,顺便看看敌人的动向。我朦朦胧胧地不知说了句什么,他便掀开洞口盖板,推开盖板上的面柜。呵!我说漏啦。我们的洞是挖在跨院的磨房里,洞口在磨房墙角的面柜底下。小赵爬上去,刚要脱裤子解手,恰恰碰上一个持枪的伪军来搜查磨房。他发现小赵的同时也发现了洞口。伪军用枪逼住小赵,问他是干啥的。这时候我也惊醒了,知道上面出了事。想上去,不晓得有多少敌人。我得沉着,越在紧急情况下越得沉着,我把四个手榴弹都放在身边,两个打开保险盖,准备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往外冲! 
  “小赵一口咬定说自己是邻居家孩子。说孩子是可以的,那年他不满十五岁,身材很矮小,穿的又是便服,倒霉的是洞口已经暴露啦。伪军指着洞口,问里面有什么。小赵不吭气,挨了很多耳光之后,伪军呼喝着要带着他走。小赵急中生智,说:‘里边就有俺嫂子!’‘是真的?’我从声音里知道这家伙不怀善意了。小赵说:‘不敢骗你老总,洞底很浅,到跟前就看见啦。……’我听见脚步声咚咚走过来,当时不知道敌人有多少,真想把手榴弹投出去,但我又忍耐着,想再忍耐个十秒八秒的看看动静,正在默念一二三四计算时间的当儿,听见咕咚一声,伪军掉下洞来,小赵急忙隐蔽了洞口,就这样我们抓了俘虏还缴获一支枪。……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根据地可歌可泣的事数不清。总之,他们整天在战斗,比这里凶险紧张得太多啦。今天,敌人来查对一下户口,你们都有点沉不住气,那怎么能行?就算敌人凶似狼虎,我们得变成打狼捉虎的英雄好汉。没这点气魄,搞不了内线工作。当然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工夫,要我们好好锻炼,逐渐使自己能经受得起困难和挫折的考验。……” 
  三个听众面面相观,内心都有不同程度的激动。印刷品一张一张地连续翻飞,看看就要印完,小燕忽然说: 
  “小赵现在长大了吧?” 
  推滚子的人点了点头。 
  “杨叔叔,哥哥才出了事,叫他在家休息。今天夜里分散这些东西,把我打上数。” 
  “这么大的事,我还有不参加的?”韩燕来说。 
  银环说:“他们兄妹进宴乐园都不大方便,我去比较合适。” 
  杨晓冬没有回答任何人的话,他把指名送的宣传品都装好信封,左手执笔写好收信人的名字地址。一切都整理就绪了,他很严肃地说: 
  “今天是一场战斗,我们四人要全体出动,根据散发传单的经验和本人的合法条件,我们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银环。”接着他讲了应该注意的问题。每人分好自己应带的宣传品。 
  除夕的夜晚,比平常热闹多了。大街上增加了路灯,到处播送着肉麻的黄色歌曲。商场里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男女摩肩擦背,奇装异服,到处泛滥着一种淫声妖气。唯利是图的老板们,不肯放过任何发财的机会,他们临时张贴海报,甩卖各种应时商品。贪赌的商店早已提前关门,麻将响的象摔惊堂木一样。市场外面街道上,不少缙绅大户,借着敬神的名义,实际上是逞威夸富,拿出很多鞭炮烟火,请了专门放花炮的,摆好桌凳唱对台戏,观众围的水泄不通。从市场再朝东行半里地,就看到悬灯结彩的宴乐园饭庄。 
  正在鞭炮齐鸣、烟火灿烂的时候,杨晓冬站在人的堵墙外面,遥指着宴乐园大门对银环耳语说: 
  “那里明灯火仗的,警卫定不会少。你可得加小心!” 
  银环很镇定地说:“这地方我很熟识,有前门也有后门,可以混进去。万不得已时,隔着墙也要把宣传品投到他们会场去,你等着听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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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黄昏时候,宴乐园的朱红大门高头,闪亮着四个红纱宫灯。彩绸被风吹的哗哗直响。迎门影壁上悬着四个大字“恭贺新禧”,在大字周围挂着五色霓虹灯。影壁后是前院,经过穿堂可通中院,穿堂两侧的房间是饭庄的普通散座,今天为了招待“贵宾”做了临时休息室。中院宽敞开阔,一律是方砖铺地,正中间一条由黄白紫三色卵石砌成的甬道直达中厅。中厅门外有五级白色石阶,六根朱红柱子,迎门两侧有副红字对联,写着: 
    名驰冀北三千里, 
  味压江南第一家。 
  横额高悬梨花木匾,三个泥金大字“宴乐园”。中厅里宽敞空旷,可以摆几十桌酒席,是个大型宴会的好地方。通过中厅可达后院,那里还有很多附属建筑。总之,宴乐园是驰名的饭庄,顾客们不是西装革履,也是长袍马褂,粗手粗脚的劳动汉子,没有到这里吃东西的。据说有个受穷的市民曾表示不服气。他说:“谁订的这个等级,有钱还能不卖给?”他硬着头皮进了宴乐园,在普通散座里选好自己的座位。他知道旧社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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